2014年4月19日 星期六

【對聯】參考資料:楹聯叢話全編(四之三)

楹聯叢話全編 清梁章鉅


楹聯四話

卷之一 廳宇--酬贈
 
《石林詩話》:“張先郎中字子野,能詩及樂府,居錢塘。坡公作倅時,先年已八十余,耳目尚精詳,家猶蓄聲妓。坡公嘗贈以聯云:‘詩人老去鶯鶯在;公子歸來燕燕忙。’蓋全用張氏故事戲之。先亦有一聯云:‘愁似鰥魚知夜永;懶同蝴蝶為春忙。’極為坡公所賞。”
 
明江陰徐霞客宏祖《遊記》敘生平遊歷之處,亦能詩。自題小香山梅花堂聯云:“春隨香草千年豔;人與梅花一樣清。”流利可諷。
 
明郭天民,湖南益陽人,崇禎間江西巡撫,致仕。入國朝,隱居益陽桃花江。披緇後,征之不出。題江樓聯云:“洗菜莫教流去葉;見桃猶記舊曾花。”饒有深致。又題園聯云:“此間無這座橋樑,辜負園林一勝;對岸借他人田畝,湊成邱壑雙奇。”蓋大門臨水,路甚迫窄,無橋則無路可通,園內結構甚精,而無遠景,必資遠處始開曠眼界也。
 
徐瘦生茂才照工書,喜為詩。家貧,授徒自給。中年後絕意進取。課讀之暇,兀坐高吟,怡然自得。題聯齋壁云:“志不求榮,滿架圖書成小隱;身難近俗,一庭風月伴孤吟。”詩稿甚富,歿後皆散佚無存。
 
烏程凌忠清公義渠字駿甫,仕明至大理卿。甲申國變,自經死。公婿茅曦蔚為之紀述,末有聯云:“為國忘家,無地可投湘水;捨生取義,有天應照燕山。”
 
鄭漁帆太守心一以名幕起家,由佐貳官至袁州太守,因病乞歸,卜居蘇州,時有故鄉之思。題書室聯云:“無可奈何新白髮;不如歸去舊青山。”
 
陸敬安云:“本生曾祖愚汀公炘曆官興化、清遠知縣,愷悌真誠,民皆愛戴,而操守清廉,不通苞苴。郡守嫉之,讒於大府,入計典,罷歸。時年六十有六。宦橐蕭然,仍事筆耕。問字者麇至。公因材訓迪,孜孜不倦。嘗謂‘農人自食其力,余則自食其心矣’。室聯云:‘登堂盡是論文客;入篋從無造孽錢。’又仿曼元獻法,字紙之廢棄者,必剪取空隙處,置篋中以備用。謂子弟曰:‘此雖細事,亦惜福之一端也。’因題聯於篋云:‘用勿棄余,常為此生留後福;類無嫌雜,須知斯世少全材。’”

郝仲輿敬,湖廣京山人。幼工偶句。萬曆己丑成進士,令永嘉,以治行擢給諫。疏論輔臣、內官,謫江陰令。題聯於庭云:“座上有嘉賓,談笑風流吳季劄;江干逢逐客,交遊意氣楚春申。”後致仕還鄉,預營西山生壙,卒年八十二。是日乘侯鯖車至西山,下輿索筆題柱云:“升沉難定,但深壑藏舟,人世誰憑著力;來去自繇,如驚風飄瓦,天工于我何心。”少頃屬壙而絕。
 
直隸棗強縣署一對,不知何人所作,句云:“苦心未必天終負;辣手須防人不堪。”真仁人之言。此等居心,不可及也。姚古芬贈秋生一聯句云:“名士青山千日酒;故人紅豆兩家鐙。”上句豪宕,下句情摯。
 
浙江巡撫署中有桐城方恪敏公觀承聯云:“湖上劇清吟,吏亦稱仙,始信昔人才大;海邊銷霸氣,民還喻水,願看此日潮平。”其後公之侄受疇來督閩浙,復題聯於署云:“兩浙再停驂,有守無偏,敬奉丹豪遵寶訓;一門三秉節,新猷舊政,勉期素志紹家聲。”跋云:“乾隆戊辰,先伯父恪敏公由直隸藩司撫浙。余昔為此邦守,今繼伯公之後,亦由直隸藩司擢任。余弟維甸又曾以總督權撫事。六十年三持使節,洵殊遇也。敬誦御賜詩中‘新猷舊政,有守無偏’之句,謹錄成聯,以志國恩世德云。時嘉慶癸酉六月上浣。”
 
明德化萬方伯衣官福建參政,時倭犯興化,懸金募敢死士乘城守,更伏奇兵待賊。賊薄城,守者矢石雨下。奇兵出邀擊,眾遁走。未幾,賊又來攻,乃賞健兒十余人攜火藥夜縋城下,分投縱火。賊處處火,無暇攻城,城上人得縱射火箭。賊死眾。火愈熾,城上守者益堅。燃炬鼓噪,擊檄達旦,賊乃遁。遷按察使。倭再寇閩,至北嶺,將圖福州。以五百人覆嶺下,三千人分左右翼登嶺上,度賊過,合而擊賊,賊大潰,斬獲無算。後官河南布政使,為巡撫所齕,乞病歸。築北山草堂,題其楹曰:“心懸魏闕三千里;身在匡廬第一峰。”
 
漢代玉堂乃天子所居,又為嬖幸之舍。文翁立石室曰“玉堂”,則又為講舍。宋學士院有“玉堂”,太宗曾親幸,又飛白書“玉堂之署”以賜。蘇易簡、歐陽公聯句云:“金馬並遊年最少,玉堂初直夜猶寒。”自是“玉堂”遂專屬之翰林。
 
上虞許齏生教授正綬司鐸湖州,選國朝兩浙校官之詩古文辭,編集付梓。作征刻啟,分貽同志,有聯句云:“二百年文獻,不薄冷官;十一郡典型,無輕前輩。”
 
杭城義塾立法甚善。仁和費辛橋方伯丙章題聯云:“莫謂孤寒,多是讀書真種子;欲求富貴,須從伏案下工夫。”激勵寒畯,辭意肫切。又許齏生教授題嚴州義塾聯云:“雖非千萬間,居然廣廈;為語二三子,慎厥初基。”語亦簡貴。
 
湖北武昌府城內劉園,乃明故藩遺址,在將台驛之東北,因山而構,建於乾隆癸丑歲。吳白華學使題曰“靄園”。通州劉純齋太守錫嘏為作記,並題聯云:“挹朝爽西來,杯底嵐光飛隔岸;望大江東去,簷前帆影度遙空。”
 
漳州書院為湘陰左相國督閩時所建,並撰聯懸之。句云:“五百年逃墨歸儒,天使番王納土;四十日修文偃武,我從漳海班師。”其地本梵宇,其時適漳州解圍也。又題福建省城正誼書院聯云:“中原士氣揚旗鼓;左海文章射斗牛。”旗、鼓,二山名,為省會著名勝跡。
 
通州學宮明倫堂聯,遂甯張文端公鵬翮所題,最為堂皇博大。句云:“先聖道並乾坤,博也厚也,高也明也,悠也久也;今皇教同堯舜,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。”
 
青浦何書田茂才其偉居北簳山下,工詩,家世能醫,書田益精其業,名滿大江南北。侯官林文忠公撫吳時,得軟腳病,何治之獲痊。贈以聯云:“菊井活人真壽客;簳山編集老詩豪。”由是投分甚密,而何介節自持,未嘗幹以私。人皆重之。
 
南昌彭文勤西元端天資絕人,督學浙江時,試卷皆自閱。幾置卷數百,二僕侍側,左展卷,右收卷,迴圈不息。侍者告疲,公優遊自若也。按試告示,有“大場則萬卷全披,小試則無一字不閱”語。乾隆丁酉典試浙江,得人最盛。所取文不限一格,而議論、識力、詞采、氣局色色皆妙。試卷萬余,遍加評騭,著語不多,切中作者之病。至有奉落卷而感泣者。歸安某先達薦而不售,卷評一字曰“庸”,因是發憤揣摩,盡變其習,即於次科獲雋。是科副主試茅耕亭閣學元銘出闈後贈公聯云:“聞士頌之,自吳於越;讀公文者,如韓歐陽。”
 
戴鼇峰咸弼以名孝廉任東甌教授。時其太母年近九旬,甚健,迎養學
署。鼇峰績學有名,老而彌篤,在學署猶手不離案。予正校刊先集,常任讎校之役,亦學官之翹楚者耳。嘗索予書聯,因以分書撰句云:“二千里外冷官,潘輿迎養百齡母;六十年來宿學,邊笥真藏萬卷書。”又錢塘丁氏竹舟、松生昆仲依竹起屋,藏書其中,又得竹垞檢討竹書額揭之,因取唐陸處士羽《竹山堂連句》,以隸書贈之。句云:“萬卷皆成帙;千竿不作行。”
 
偶出西郊,見墟墓間有人預營佳城者。其自題墓柱聯云:“預營焉皆大歡喜;來拜者為賢子孫。”至姓名則忘之矣。曰“預營”,可見臨時作者即為悲哀也;曰“來拜”,可見防有不肖子孫竟不來拜矣。語有深味。
 
“無求生以害仁,死且不朽;為厲鬼而殺賊,魂兮來歸。”此湘陰左相國所撰忠義塚聯也。

《金壺戲墨》中有贈妓聯語頗多,今僅記其二。如周沐潤解元贈如意妓聯云:“都道我不如歸去;試問卿於意云何?”又贈富金聯云:“我富文章君富豔;兼金身價斷金情。”按:首聯,周已去官,人有勸其歸者,而不能舍去;二聯則未免自誇矣。
 
又有人贈張少卿女校書聯云:“少不如人,只自知酒祓清愁,花銷英氣;卿須憐我,且莫唱陽關三疊,河滿一聲。”贈我卿校書聯云:“卿本紅袖佳人,自憐命薄;我亦青衫司馬,也為魂銷。”則未免嫌冠頂二字倒置矣。
 
陸敬安云:“臨海許秀山布衣保喜種花,尤愛蘭、菊。菊種多至百餘。每至花時,五色繽紛。先君子恒從乞種,因書聯以贈云:‘啖淡飯,著粗衣,眷屬團圓終歲樂;伴幽蘭,對佳菊,花枝爛漫滿庭芳。’”
 
葛壯節公以水師起家,擒斬海盜不遺餘力。嘗偽作商舟以誘賊,屢獲巨寇。道光戊戌年,公官里安副將時,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云:“武穆兩言,不愛不怕;文成一訣,即知即行。”公嘗手書一聯,揭於治事之堂,曰:“持躬以正,接人以誠;任事惟忠,決機惟勇。”並自作擘窠大字顏其堂,曰“威惠”。論者謂能不負所言。
 
仁和宋學博成勳有聯云:“宦海風波,不到藻芹池上;聖朝雨露,微沾苜蓿盤中。”又孫學博學垣聯云:“冷署當春暖;閑官對酒忙。”是均能道寒氈趣味者。又福清林譯之句云:“俸薄儉常足;官卑廉自尊。”林官海寧教諭,國初人辭質旨深,直可作官箴讀矣。
 
嘉慶、道光以來,仁和許氏科第最盛。駕部謹身闈墨房評云:“數來族望,寰中能有幾家;問到科名,榜上視為故物。”稱許允當。人云:“此可為凡科甲鼎盛家之楹聯。”
 
湖州北柵外分水書院,為沈青齋觀察所創。地有三元閣,觀察手題聯云:“天錫名山儲二酉;人登傑閣兆三元。”
 
咸豐癸丑年二月十一日,金陵被陷。將軍祥厚力戰殉難。時武進湯雨生將軍貽汾寓居金陵,於城陷之次日,賦《絕命詩》,投城北李氏園池死。年七十有六。遺命以蘆席卷埋竹園內。所藏手卷百餘軸,殉後為賊拋棄殆盡。詩文稿亦散失。惟《絕命詩》為僕攜出得傳。先是將軍之祖大奎官福建鳳山知縣,父荀業隨任,乾隆時林爽文之亂,父子同殉。邑人呈請敕建父忠子孝祠。將軍以難蔭,世襲云騎尉,官至樂清協副將。工詩愛士,有古名將風。服官三十年,以病告歸,居金陵二十年。將軍嘗題聯於金陵所居之堂,為藝林傳述:“醉翁之醉,狂夫之狂,四十年舊雨無多,屈指誰為三徑客;南嶺以南,北海以北,千萬里閑雲自在,到頭還愛六朝山。”至是殉節,洵克繩先烈而不負國矣。
 
仁和關雲岩侍郎槐官中書時,以善畫供奉內廷。入詞林後,直南書房,充《四庫全書》提調官兼武英殿提調。寓齋前植雙松,中羅群籍,為退息之所。適賜詩有“松下敞書寮”之句,因恭篆“松下書寮”四字為齋額。儀親王贈聯云:“柳邊歸院金蓮燭;松下仙寮玉局書。”
 
楊至堂河督與林文忠公同官有年。文忠以“學有經法,通知時務;行無瑕尤,直到古人”書楹帖贈之。
 
對聯有以復字見長者。歸安徐阮鄰保宇題甘肅鹽茶同知署云:“回民漢民,多是子民,我最愛民無異視;禮法刑法,無非國法,爾須畏法莫重來。”
 
蔡東軒學博司訓江山,歲饑,各大姓輸粟平糶,題聯句於堂云:“盡力盡心,未能十分盡職;任勞任怨,不敢半點任功。”
 
杭州貢院至公堂有高宗純皇帝御題聯云:“立政待英才,慎乃攸司,知人則哲;興賢共天位,勖哉多士,觀國之光。”
嘉慶初,錢塘魏春松觀察成憲出守揚州,正值阮文達公撫浙時,贈之以聯句云:“兩袖清風廉太守;二分明月古揚州。”
 
沈鹿坪官台州教授時,督修文廟,題堂聯云:“事可問心甯任怨;功難藉手敢辭勞。”
 
香山黃壽廷先生增慶生於乾隆庚午,至道光庚戌錢塘許信臣祭灑乃釗督學粵東,始補博士弟子員。咸豐辛亥紀元,欽賜舉人。壬子授國子監司業,時已百三歲矣。某贈以楹帖云:“四朝身歷升平日;百歲人呼矍鑠翁。”憶道光年,藍翁名祥者,年一百四十四歲,恩賜六品頂戴。與先生皆熙朝人瑞也。
 
昆山徐朗齋大令鑅慶為健庵司寇裔孫,嘗赴鄉試,因宿妓家,三場誤點未入。主司以其文為元,求策不得,乃刊其文於解元之前,不刊名而刊坐號曰“麗六”。徐有句云:“虛名麗六流傳遍,下第江南第一人。”後雖復中,已非元矣。楊拙園明經知新贈以聯句:“代稱輦下無雙土;我羨江南第一人。”謂此。
 
漢軍朱經畬大令霺宦楚十餘載,不名一錢,卒以貧死,賴同僚資助,始得返柩。其齋自署一聯云:“才能濟變何須位;學不宜民枉有官。”
 
戴遠山送桐峰官滇南,贈以聯云:“詩堪入畫方稱妙;官到能貧乃是清。”五言聯云:“果能承父志;亦足報君恩。”蓋其先曾為曲靖別駕。立言如此,忠孝之風可見矣。
 
兩浙運署將盈庫聯云:“勝景近西泠,願將來寶藏豐盈,有此一湖春水;家山念東魯,看列郡灶煙環繞,亦似九點齊州。”庫大使于錫祉,魯人,故云。
 
張南山先生宦情素淡,年逾五十,即引疾歸田。令嗣小蓬司馬就煙雨寺築聽松園,為先生著書之所。先生嘗自書楹聯云:“為詞客,為宰官,為老漁,卅載風塵,曆幾多人海波濤,才得小園成退步;愛詩書,愛花木,愛絲竹,四圍溪水,喜就近佛門煙雨,且營閑地養余年。”
 
虔州黃稚坪學博一桂耽奇嗜古,挾青烏之術以遊粵東。阮文達公督兩廣時,重修省志,黃與讎校之役,稍出其著述以示人,大抵皆漢、宋騎牆之說,有意回護五子者也。晚年學業大進,深悔昔時之非,大書楹聯以自警,云:“讀史漸知心學誤;蒞官益覺理儒疏。”江鄭堂學博極稱賞是聯,謂非閱歷世事,不能作此切實語。
 
宜興任息齋茂才元祥歿後,詩文稿貧不能刻。其妻黃氏蠶績刺繡,積十余年,傾資為梓以行。集名《鳴鶴堂》。某贈聯云:“一卷刻成名士集;十年費盡美人心。”蓋如黃氏者可謂賢矣。
 
粵東海山仙館在荔枝灣,番禺潘得畬方伯仕成別墅也。大門有楹帖云:“海上神山;仙人舊館。”集句極自然,並無款識,或謂孟蒲生孝廉所撰。按:予于丁卯再遊羊城,為方伯招往荔支灣,目睹園內楹帖之多。今聞易主,為之慨然。
 
吳采五參軍華補授兩浙鹽經歷,題其署聯句云:“正策愧無能,試觀兩浙殷繁,喜有名區藏我拙;編籬聊復爾,博得一官閑冷,何妨靜處看人忙。”
 
醉僧依山,不知其何許人,恒掛褡羊城之薩阿寺。高談雄辨,清論時聞。精風鑒之術,於寒儒中識桂星垣官可觀察;於偏裨內知張翰生位可都督。價重一時,以故戶外屨常滿。吳門顧仁舫贈以聯句云:“野言山貌豪門客;秘計陰謀退院僧。”說者謂上句畫出依山之狀,下句指出依山之心。文士用筆,深刻如是。
 
畫師朱野雲者,遨遊京國,出其翰藻,傾倒一時。然高裾大屐,絕不作幕賓態。與龔定庵舍人稱莫逆。龔以清狂著名,朱贈以聯句云:“田蚡罵座非關酒;江斅移床那算狂。”龔不以為迂,懸諸廳事徐垣生太史語人曰:“入門觀聯,便知是定庵之家。”
 
蒙古柏雨田中丞貴由知縣累官至巡撫。嘗自撰一聯,懸於廣東撫署,云:“牧令計十年,坐斯堂,始願何嘗及此;絲綸蒙兩代,奉厥職,立心惟矢無欺。”
 
番禺沙灣司坑頭鄉有老松一株,古幹參天,濃陰蔽日,相傳為六朝時陳玄德將軍手植。歙縣許小琴少尹文琛嘗往拜之。好事者為建“拜松亭”,四向清虛臨水,中有楹帖云:“四角亭開臨止水;六朝人去剩孤松。”
 
蓮衣僧量雲,楚人,少習儒業,晚投空門。愛西湖之勝,棲止湧金門外之靈芝寺,緊傍雉堞,署所居曰“未簛室”。音玉泉司馬德布為題聯云:“結屋古松下;洗缽清溪傍。”蓮衣工書,亦能詩,嘗自題其像,有“快意事教來日少;故人墳比遠山多”之句。按:蓮衣,予于咸豐初年猶見之,與六舟同一高雅也。
 
李碧舲孝廉僑居佛山。咸豐初年,土寇毀其居。事平,重葺之。落成之日,署一聯於門曰:“修我牆屋;反其耄倪。”集句可謂天然。
 
倪雲臒曰:“正月十七日,余例為家雲林先生祝生日。咸豐丁巳,卜地於太平煙滸之深柳堂,大集名流,懸像焚香拜祝。酒間,新城喻少白參軍福基展紙大書楹聯相贈云:‘家傳清秘云林閣;社集太平煙滸堂。’余得,裝池端好,什襲藏之。”
 
杭州桑弢甫水部調元遍遊五嶽而歸,自題聯於廳事云:“六經讀徹方持筆;五嶽歸來不看山。”
 
豫章傅鳳笙侍御大章在吏部時,住保安寺街豐城會館。門對云:“龍光射斗;風闕書升。”一切地,一切官。
 
隴中吳柳堂侍御可讀由刑曹升選詮部,時值八月,聯云:“舊宅拜新恩,桂子宮中明月滿;一官兼兩地,藤花廳外白雲深。”“藤花廳”系吏部堂司辦事之所,“白雲深處”乃刑部秋審處匾額。
 
維揚苻氏園亭有對聯云:“劍客酒客慷慨至;梨花梅花參差開。”最為工妙。
 
杭州徐文穆公潮任鄂藩時,二堂聯云:“飲建業水,食武昌魚,千里馳驅,到處聚觀香案吏;對紫薇花,撤金蓮炬,九霄瞻仰,何年卻向帝城飛。”集句典麗自然,見《蔗余偶筆》。
 
粵西鄭受山先生紹謙以翰林出守滇南。歸田後,與里中耆德諸人仿洛陽耆英故事,迭為賓主,詩酒宴樂。一日,眾賓咸集,先生忽中風不語;越一日重陽,遽捐館舍。朱伯韓觀察琦挽以聯云:“賢守例能詩,憶昔笑言陪九老;詰朝期相見,惱人風雨是重陽。”
 
教官衙署之聯最難出色。蕭潤宇駕部庭滋為余述一聯云:“但願人為宰相器;莫忘我做秀才時。”用之學校,最屬相宜。
 
宋蜀人魏野隱居不仕,以詩著名。所居頗瀟灑,寇忠湣尤愛之。嘗有贈忠湣聯云:“好向上天辭富貴;卻來平地作神仙。”後忠湣鎮北都,召野置門下。
 
國初乙酉,江南解元張湘曉九徵視學河南,乞歸。康熙十年,舉博學鴻儒,塚宰郝恭定惟訥薦之。《贈友人》詩云:“少不如人何況老,身將終隱又焉文?”以是知公不出矣。後仍有勸駕者,因以此十四字懸之廳事。
 
《秋雨庵隨筆》云:“先大父好讀《左傳》。山舟學士集句手書以贈云:‘行道有福,能勤有繼;居安思危,在約思純。’”
 
頻羅老人嘗集蘇句,屢喜書以為聯。句云:“獨攜天上小團月茶也;自撥床頭一甕雲酒也。”
 
吾鄉蔡文勤公世遠,名臣也。康熙己丑進士,出安溪李文貞之門。是時文貞以程朱之學教後進,公故習宋儒書,既見文貞,毅然以聖賢自勵。顏其所居曰“二希堂”,並有聯云:“學問豈敢望朱紫陽,真希元不多讓;事業何必追諸葛武,范希文其庶幾。”可以見其志矣。
 
周司空清源肄業太學時,詩名藉甚。有《詠白丁香》句云:“月明有水皆為影,風靜無塵別遞香”。一時傳誦殆遍,上徹宸聰。比官翰林,召見時猶云“聯句甚好”,頗獎之。或云:“其家有丁香書屋,此偶句即以為聯也。”
 
溫州城中有三園,皆足供士大夫游宴之所。在西為陳園,曲徑通幽,台榭錯出,聊堪小憩。陳園之南為曾園,則水木明瑟,亭館鮮妍,遠出陳園之右。其所編掛屏,所築水檻,尤具匠心,為他園林所未見。思以兩詩紀其勝,尚未成章也。在東為張園,緊貼積穀山下。按:《太平寰宇記》言:“謝公池在積穀山之東。”積穀山即今東山,則謝池舊址似即在此山之左。近故張鑒湖觀察亦就此地辟園起樓,以存其意,而屬蔡生甫學士書“池上樓”三字以為樓匾。樓之左為鶴舫,並水依山,最為幽勝。余屢遊宴其中。山即東山之麓,水即城下之濠,實為城中第一勝區。因撰一柱聯云:“面壁拓幽居,一角永嘉好山水;築樓存古意,千秋康樂舊池塘。”
 
溫州郡齋寓眷屬于三堂,庭院極寬敞。相宅者皆嫌其不聚氣,必於前廊構一亭子以收束之,且可藉為歲時演劇之所。余題亭匾曰“戲彩”,跋云:“宋溫州通判趙峴迎養其父清獻公於倅廳,構‘戲彩堂’,當時傳為盛事。東坡、潁濱皆有詩。今資政公亦就養郡齋,而茲亭適成,因以名之,並請為撰楹聯。”句云:“舞彩又成亭,故事遠慚清獻德;逢場憑作戲,正聲合補廣微詩。”時仲兄平仲由內閣請假,南來省視,亦於亭角附題一聯云:“勝地許循陔,成茲樂事;齊心殷舞彩,讓爾先聲。”跋云:“敬叔弟屬撰亭聯,因答其意付之。”亦可謂一時佳話矣。
 
秀水王仲瞿孝廉曇倜儻負奇氣,文辭敏贍,下筆千言立就,家貧,依其外舅以居。賦詩有“娘子軍中分半壁,丈人峰下寄全家”之句。舉乾隆甲寅鄉試,闈作沉博絕麗,膾炙一時。與舒鐵云孝廉交最深,贈以聯云:“菩薩心腸,英雄歲月;神仙眷屬,名士文章。”
 
丁濂甫學使紹周由四川典試督學浙江,過揚州平山堂。適鏡妙大和尚索聯,書以應之,句云;“曾從山水窟中來,秋色可人,征袂尚留巫峽雨;欲向海雲深處住,郵程催我,扁舟又問浙江潮。”語極工雅。
 
閩中邱鏡泉景湘以詞林散館銓部,因案遣戍出關。過陝時,陝督為林文忠公,厚贈川資,並制聯以送。後鏡泉因顯廟登極賜還,又官廣東惠潮嘉道。句云:“無端風雨驚花落;更起樓臺待月明。”
 
徐壽蘅侍郎樹銘贈余少貞曲史植亨句云:“有暇便須親典籍;得官何異到蓬萊。”蓋少貞為侍郎取進之門下士,故出句似抑而下句實揚也。
 
白季生觀察讓卿,小山尚書之子也。贈余七言聯云:“蘭綺名門承建節;棣華舊雨重齊年。”
 
同治甲子、乙丑間,予以遭劫後闔家戒殺,並建放生池,而於親友量力資助,人咸諒之。適新葺池館落成,葉季韶外翰儀昌制聯以贈,句云:“春從天上至;人在鏡中行。”句自超脫。
 
同治丁卯,余長孫授室。江西楊臥云中翰希閔贈聯為賀,句云:“祖硯流芬,束髮已肩千乘業;孫枝啟秀,齊眉又踵一家風。”
 
徐樹人中丞宗幹嘗制“詠炭”一聯,銘諸座右,可見其居官之概。句云:“一味黑時猶有骨;十分紅處便成灰。”自警即以警人也。
 
浙江西湖崇文書院主講為全椒薛慰農觀察時雨。講堂長聯句云:“講藝重名山,與諸君夏屋同居,豈徒月夕風晨,煮酒湖濱開社會;抽帆離宦海,笑太守春婆一夢,贏得棕鞋芒襪,扶筇花外聽書聲。”

卷之二 名勝--廟祀

台州城八仙岩,奇石布列,境絕幽勝。岩前呂祖殿中對聯數十,惟臨海嚴孝廉乘潮作最佳,句云:“看下方擾擾紅塵,富貴幾時,只抵五更炊黍夢;溯上界茫茫浩劫,神仙不老,全憑一點度人心。”
 
贈僧聯用佛家語,數見不鮮。錢塘吳薇客太史敬義贈虎跑寺平山和尚聯云:“爐火紅深,與我煨芋;窗樹綠滿,煩公寫蕉。”具有雅人深致。
 
蜀諸葛丞相祠聯云:“日月同懸出師表;風云常護定軍山。”又云:“興亡天定三分局;今古人思五丈原。”又云:“已知天定三分鼎;猶竭人謀六出師。”語皆可傳。
 
杭州錢武肅王祠在湧金門外,規制宏敞,有王文成公題扁云“順天者存”。楹聯則有諸城劉文清公墉題云:“啟匣尚存歸國詔;解弢時拂射潮弓。”又孫文靖公題云:“衣錦還鄉,保萬民於安樂;上疏歸國,啟百世之蒸嘗。”又裔孫嘉定伯瑜中丞寶琛題云:“功在生民,惜傳聞異辭,信史尚留曲筆;德垂奕禩,悵播遷中葉,支流莫溯淵源。”
 
潮州有西湖,為一郡名勝。昔人有一聯云:“湖名合杭潁而三,水木清華,惜不令大蘇學士到此;山勢分村郭之半,樓臺金碧,還須倩小李將軍畫來。”語殊切,見《樵隱詩話》,未詳撰者姓名。
 
台州巾子山張睢陽廟屢著靈應,郡人奉祀甚虔。楹聯云:“慷慨誓師,守睢陽蕞爾之區,孤城中人皆樂死;從容盡節,振河北英雄之氣,千載後貌尚如生。”運意精湛。又云:“保障在江淮,業肇中興,正史論功先郭李;輝光齊日月,心明大義,孤城著節邁顏盧。”語亦圓穩。
 
祠宇楹聯往往工拙互雜,獨西湖巢居閣聯語皆可傳誦。“祠傍水仙王,北宋尚留高士躅;樹成香雪海,西湖重見古時春。”(陳若霖)“梅鶴寄高閑,遺稿千秋笑司馬;湖山寫清泠,寒泉一掬拜坡仙。”(朱上林)“華表千年,遺蛻可聞元鶴語;孤山一角,暗香先返玉梅魂。”(吳廷琛)“山冷好教梅似續;巢新應有鶴歸來。”(方應綸)
 
台郡士子祀文昌神甚虔。城中自府縣兩庠外,又有祠十餘處。二月初三之期,先一日各醵錢會於祠中,笙歌徹夜,三日而後罷。城東北隅白雪山麓正學書院亦有是會。臨學宋心芝學博經畬題聯云:“二月二日迓神庥,祈天上星君,文皆奪命;一甲一名承舊學,願海濱士子,試輒掄元。”一甲一名,蓋指臨海秦尚書鳴雷于嘉靖甲辰年登第。所居舊址即在書院側。
 
羊城白雲山半山寺高出云霄,具仙山樓閣之勝。聯云:“上方月出初生白;下界塵飛不染紅。”
 
涂山禹王廟據淮南之勝。方蓮舫先生士涂常曰:“‘萬國衣冠拜冕旒’,用之此地最切。”宮庶侯刺史思晉以杜詩“二儀清濁分上下”屬對,真名帖也。見《蔗余偶筆》。
 
莫愁湖為金陵名勝。曾文正公甍後,士庶繪像以祀之。全椒薛慰農觀察時雨撰聯懸於廳事,云:“出西州城迤邐而來,看桑麻遍野,花柳成蹊,十萬戶重睹升平,遺愛難忘,白叟黃童齊墮淚;與中山王后先相望,幸湖海波平,石城浪靜,五百載允符運會,威名並峙,袞衣赤舄更圖形。”
 
快風閣在廣州北門外,四面虛敞,所見無非邱隴。上有楹帖云:“引我舒懷山遠近;催人行樂塚高低。”句頗超妙,景象恰合,乃揚州石天基成金所撰也。
 
番禺許賓衢觀察祥光築樓於珠江之濱,額曰“袖海”,取東坡“袖中有東海”意。復室重楹,極其壯麗,一時莫能伉焉。自撰楹帖云:“石角東南花月夜;潮頭上下海天秋。”又云:“四面清風三面水;二分明月一分花。”
 
青田縣鹽關在城樓上,俯視溪流,最為得地。有聯云:“水色清於金谷酒;瀑聲聽到石門山。”蓋此地去石門洞僅七十里。
 
西湖茶舍,徐星北鹺令福辰題聯句云:“十載許勾留,與西湖有緣,乃嘗此水;千秋同俯仰,惟青山不老,如見故人。”
 
桂林棲霞寺舊有渾融和尚,已見《續話》,相傳為勝朝遺老,隱於僧者也。曾自製一聯懸之佛堂,云:“靠著這個山,看你腳根那裡放;望見那灣水,知他源頭何處來。”匪擾時,廟毀而聯亦毀,今無有知者矣。書此可存其舊。

江心寺為東甌第一名勝。寺東有樓曰“浩然”,蓋寓意孟子“浩然之
氣”耳。登臨一眺,無不在望。南有山與此山兩兩相峙,或曰:“此乃小金焦也。”戴澗鄰觀察槃守溫時重加修葺,並懸以聯云:“憶故鄉兩點金焦,同斯勝境;到此地一樓風月,助我清談。”觀察鎮江人,故云。
 
溫郡華蓋山資福寺在山內東南隅。山有“左宜”、“右有”二山房,亦澗鄰觀察所建。黃黼堂太守維誥懸一聯云:“洗硯池荒,夢草堂圮,愧我三載棲遲,何處尋墨客詩人,追維芳躅;鹿城眼底,雁蕩望中,羨君一麾出守,最好攜雙柑斗酒,步武前賢。”
 
杭州西湖孤山林少岩縣尉墓楹聯甚多,不勝枚舉。余特愛全椒薛慰農觀察一聯,因錄之:“大節匹閻公,取義成仁,青史從今尊縣尉;忠魂依處士,補梅招鶴,孤山終古屬君家。”少岩,閩人也。庚申之變,全家殉難。大吏為之入告,上憫之,飭建專祠於孤山,春秋致祀。其墓即在祠後,與和靖墓為鄰。然以縣尉而膺此榮施,且得與前賢並峙,少岩不朽矣。
 
虎阜白公祠,何子貞太史紹基以公詩句為聯云:“袖中吳郡新詩本;襟上杭州舊酒痕。”
 
淮陰釣台在淮安府城外,上有漂母祠。座前一聯云:“進食拯英雄,詎知鹿逐秦郊,開炎漢四百年基業;辭金明義利,又見鳩工淮浦,報賢母千萬祀馨香。”款署“甘泉七十七老人李勗撰。”祠旁有蒹葭亭,張子青河帥之萬重建。中有集明人題漂母詞句一聯云:“古渡臨祠廟;行人說故侯。”款署王琛。
 
虎阜山景園為張船山太守問陶舊園故址,近人有一聯云:“七里舊池塘,共幾輩交遊,連宵詩酒;三更好明月,況萬家燈火,一片笙歌。”
 
延平府明翠閣在山之絕頂,琳宮梵宇,金碧輝煌,遠望之真仙境也。其半山亭一聯云:“大觀在上;小住為佳。”
 
台州府城外東湖湖心亭,俞蔭甫太史樾曾撰一聯云:“好水好山,出東郭不半里而至;宜晴宜雨,比西湖第一樓何如?”太史在杭,主講詁經精舍,寓於湖上之第一樓,故云。此聯王玉堂茂才維翰為余述。
 
揚州重修平山堂,吳晉壬太守唐林集唐、宋人詞句云:“金戈鐵馬,芳草都迷,遇春風策杖尋幽,重省淮左名都,杜郎俊賞;舞榭歌台,圖畫難足,倚危亭登臨送目,依舊二分流水,千古江山。”又江西湖口鎮石鐘山樓聯句云:“砥柱突橫流,看楚尾吳頭,巨鎮中分襟帶鞏;鈞天張廣樂,聽山鳴谷應,大江東去鼓鐘來。”
 
湖南祁陽縣對岸四五里,地名浯溪,有石如鏡,拭之可以照見對岸。刻有顏魯公所書元次山《中興頌》。楊海琴太守瀚集頌字作聯句云:“地辟天開,斯文獨立;山高水大,此石不磨。”
 
光緒乙亥紀元,江蘇漕運在黑水洋死事之員,奉旨就天津建立專祠。去歲祠宇落成,額曰“特建忠湣祠”。正座系贈太僕寺卿銜知府用江蘇補用同知蒯公光烈,其余計贈冏卿銜者二,贈道府銜者不一而足,而皆以云騎尉世襲云。祠內楹聯甚多,茲擇其尤者錄後。如:“大海吸波濤,遺恨難填精衛石;聖朝多雨露,褒忠常傍水仙祠。”此乃合肥李爵相所撰。“一死亦何常奇,諸君浩劫同淪,最難堪碧海驚濤,寥天慘霧;千秋均不朽業,異日英靈如在,願常護帆檣風轉,芻粟雲飛。”海昌陳炳泰撰。“同大厄于重洋,憶生死須臾,誰料至今留我輩;慰忠魂以廟祀,縱春秋憑弔,不堪痛哭悼諸君。”合肥王世藻、侯官江錫珪、龍泉蔡世廉此系同辦漕運,在洋獲救諸公所撰也。
 
乙亥之秋余奉檄攝溫處觀察,即方子穎觀察鼎銳之缺。道經桃花嶺,蓋入處要道也。嶺上祀關聖,廟貌巍然。且有泉,甘而冽。來往行人咸于斯憩息焉。廟中對聯甚多,余匆匆而去,未能遍錄。惟子穎所題一聯尚能記憶,因錄於左,句云:“日麗重宵,天上萬家城闕;雲開半嶺,眼中武帝旌旗。”
 
歸安凌厚堂堃,道光辛卯舉人,大挑選授金華教諭。性怪僻,敢為大言。初到官,即於明倫堂自署一聯云:“金匱萬千言,孔子曰,孟子曰;華袞百廿作,帝者師,王者師。”見者無不吐舌。
 
陳子莊曰:“雍正六年,家文勤相國奉命督開吳淞江。時淞江守周公中鋐勤其官而水死,優旨贈太僕寺。鄉民感甚,私祀之,屢著靈爽。道光七年,巡撫陶文毅公重浚此江,以公陰佑奏,奉特旨立廟江幹。梁茝林中丞時任蘇藩,實主其事。迨同治十年,合松江九廳之民以赴役。余攝上海,受工最多。余以公與先相國當日有共事之雅,虔禱公祠。半年之中,聚民夫數萬人於河上,工程尅期竣事。是非神助而何?後上一聯於神祠曰:‘百四十年舊跡重開,念先人誼切同舟,數典敢忘其祖;萬一千丈钜工告蕆,慶此日江流順軌,惟公所存者神。’以志神貺云。”

天竺白衣送子觀音殿楹聯甚多,皆庸淺不足道。惟錢塘魏春松侍御成憲所題,裁對自然,不失讀書人吐屬。句云:“白衣仙人,瓶中水楊柳;朱芾男子,天上石麒麟。”
 
湖北黃鶴樓聯甚多,錄其最著者:“一上高樓,緬當年江漢風流,多少千秋人物;雙持使節,喜此日荊衡形勢,縱橫萬里金湯。”史貽直“我去太匆匆,騎鶴仙人還送客;茲遊殊戀戀,落梅時節且登樓。”錢楷“恨我到遲鶴已去;怪人來早詩先傳。”“何時黃鶴重來,且共把金尊,看洲渚千年芳草;今日白雲尚在,問誰吹玉笛,落江城五月梅花。”“一樓萃三楚精神,雲鶴皆空殘笛在;二水匯百川支派,古今無盡大江流。”“欄杆外滾滾波濤,任千古英雄,挽不住大江東去;窗戶間堂堂日月,盡四時憑眺,幾曾見黃鶴西來。”
 
鳳台余菊農觀察士瑮題送子觀音洞云:“大德曰生,願眾生生生不已;至誠無息,求嗣息息息相通。”
 
西湖長生祠極多,楹聯佳者,莫寶齊侍郎題諸城竇東皋總憲光鼐長生位云:“憐才心事無雙,教澤深長留學校;知己生平第一,師恩高厚並君親。”山陽李芝齡師宗昉題汪文端公長生位云:“政並白蘇遺澤遠;文成雅頌繼聲難。”杭郡紳士題帥仙舟中丞長生位云:“兩浙人來,歲祝選湖山勝境;雙堤門外,風流繼唐宋名臣。”又題劉金門侍郎長生位云:“歸興托蒪鱸,一代文章留北闕;清芬接梅鶴,百年風教在西湖。”
 
《前編》:“西湖和靖墓有林文忠一聯:‘世無遺草真能隱;山有名花轉不孤。’為世所誦。”亂後此聯失去,有人又為之補者,自是盛事。聽孫觀察頗以為惱。蓋首聯訛“世”為“士”,對句訛“名”為“梅”。和靖本處士也,“士”字不露則有意味;梅為和靖專屬,誰不知者,露出“梅”字,未免滯相。又一聯云:“我憶家風負梅鶴;天教處士領湖山。”“憶”字又訛作“已”字。“憶”字有思致,作“已”字則輕飄矣。
 
仁和吳小宋大令章祁以名孝廉宰蜀之蓬溪縣,視民事如家事,尤以振文風端士習為先。嘗曰:“邑宰於民最親,於士為尤近。接以禮,聯以情,未有不樂於為善者。以故終於任,士無干文網者。在官三年,以勞瘁卒。邑人感其惠,建祠奉祀,紀以聯曰:“修其孝弟忠信,可使制梃,故曰仁者無敵;保我子孫黎庶,尚亦有利,此以沒世不忘。”
 
金岱峰教授司鐸溫州,奉祀許、鄭二儒於倉聖祠,並題聯扁云“聖德天生”,聯云:“作黃帝史官,記動記言,鼻祖神靈明四目;開元公爾雅,釋詁釋訓,耳孫著述衍三蒼。”許公叔重龕扁云“學祖”,聯云:“家傳十四篇,書合三蒼為一;律諷九千字,學通五經無雙。”鄭公康成龕扁云“經神”,聯云:“微言守遺,當奉大師為表幟;實事求是,敢從二氏問傳薪。”
 
客有述華陀廟聯云:“未劈曹顱千古恨;曾醫關臂一軍驚。”又云:“岐黃以外無仁術;漢晉之間有異書。”時稱前聯尤佳。余謂“曹顱、關臂”事皆不見正史,不若後聯之大方也。
 
平望平波台元真子祠有聯云:“泛鏡水千塍,歸來餐菰飯蒪羹,地真仙境;聽棹歌一曲,隨處有荻花楓葉,我亦漁人。”筆意瀟灑可喜。
 
泰州城西南隅水木幽秀,人稱為小西湖。登眺遠江,歷歷可數。上有廟,祀岳武穆。相傳武穆曾駐軍於此。伊墨卿太守擘窠大字一聯云:“天留宋朝土;人說岳家軍。”又一聯云:“湖光穿戶入;山色渡江來。”亦極其雄偉。擬暇時遣人拓之。
 
泰州城西有小園,依山負郭,頗饒野趣。富室尤氏之別墅也。廳事一聯云:“十畝地無多,只宜春酒留賓,秋燈課子;半生天已定,惟向西園學圃,東郭催耕。”
 
湖北武昌府城內劉園有祠,祀花神。題聯云:“五百年為園主人,高臺曲池,點綴江城如畫裡;十二月催花使者,和風甘雨,氤氳香國得春多。”
 
錢塘魏春松觀察成憲題吳山呂祖殿澄心閣云:“仙佛緣中,湖山勝處;樓臺影裡,雲水閒時。”是真能吐棄凡豔,天然入妙者。

西湖大佛寺有沁雪泉,其題聯云:“沁雪貯寒泉,一片清虛,照徹大千世界;開山成寶相,十分圓滿,想見丈六金身。”語特雅切。
 
陸敬安曰:“沈鹿坪師作對聯,警練自然,人爭傳誦。恐日久散佚,備錄於此。太均神祠云:‘德並高謀,猶眾之母;慈同大士,則百斯男。’烏程城隍神祠云:‘一城捍天下兵,丹心貫日;片語留身後誓,鐵面凌霜。’”神為張睢陽,像臉色黑,以有“為厲鬼殺賊”語也。
 
五里李臨川先生祠云:“德仰儒宗,次立功,次立言,歿而可祭於社;名垂史冊,古遺直,古遺愛,過者猶式其間。”湖州楊氏祠堂聯云:“祠開苕左新門第;村紀關西舊世家。”
 
岳王祠聯云:“百戰妙一心運用;兩言決千古太平。”又云:“子孝臣忠,決戰早成三字獄;君猜相忌,偏安還賴十年功。”又錢伯瑜中丞聯云:“萬里壞長城,歎息北征將士;中原撐半壁,傷心南渡君臣。”又王之裔孫鎮南為浙江運使時,修葺神職宇,題聯云:“天章褒臣節,想當年竭力致身,忠孝兼全,萬古精誠光日月;祖訓衍家傳,願奕葉承先啟後,蒸嘗勿替,千秋俎豆炳湖山。”
 
孔宥函司馬繼鑅於咸豐四年秋來游武林,遍探西湖諸勝,所作楹聯,挺拔可誦。題武肅王祠云:“吳越之間,至今樂土;漢唐以後,無此賢王。”
 
廣州九曜坊華陀廟,其楹帖云:“愧當代以醫名,未能與奸雄破腹穿胸,把他心腸易換;慨沉屙非藥治,願各從平日修身積善,默邀神鬼扶持。”相傳為元化乩筆。
 
露筋祠詩,余最愛會稽許幼文茂才尚質“荷花開自落,秋水淨無泥”。順德蔡春帆太史錦泉制以聯,懸之祠,云:“白水至今猶一色;綠楊到此不三眠。”皆為貞女寫照,在離即間,可與阮亭詩爭勝。
 
嘗聞有贈周公瑾以聯者,雖不及武廟之多,亦盡有致佳者。如鮑覺生侍郎桂星云:“小喬得婿稱為快;名將為郎古孰爭。”梁鞠泉孝廉云:“姻婭君臣專閫外;夫妻人物冠江東。”張南山云:“青春南國喬初嫁;赤壁東風亮助成。”三聯堪稱鼎足。
 
永勝寺在廣州東門外,地極幽雅。每荷香荔熟時,文人集此作消夏會。寺僧穎勤既工吟詠,尤精篆法,頗似夢英和尚。嘗見其自篆書門聯云:“永和風日宜吾輩;勝地園林得□□。”首二字可云工巧。
 
蔡春帆太史罷官歸里。道光己酉正月三日,招集里中舊游,文酒竟日。客去登樓,無疾而逝。說者謂其前年題呂仙祠楹聯云:“因果證殊難,看殘棋局光陰,試問轉瞬重來,幾見種桃道士;黃粱炊漸熟,閱遍枕頭世界,樂得飽餐一頓,做成食飯神仙。”竟成語讖。
 
京師陶然亭水邊有網燕者,遊人爭買放之,一隻數錢,謂之燕子錢。錢塘沈峙公上舍埁陶然亭聯句云:“破除鄉思鵝兒酒;妝點新聞燕子
錢。”

海幢寺內有觀音像,其像有須。祈嗣者往往應驗。德文莊公撫粵時,嘗往求子,遂生英煦齋相國和。後相國弟某司馬官粵東同知,相國寄題楹聯云:“佳氣海天遙,憶當年兆協桑弧,早沐神慈垂默佑;政聲山斗在,念此日蔭承蘭綺,敢忘忠藎紹清芬。”至今此聯猶懸殿壁。
 
吳山月老祠聯云:“莫專問婚姻,憑他萬事隨緣,都是前生註定;亦兼司祿命,笑我一官需次,也當此處邀靈。”
 
湖南郭天民中丞致仕後,足不出戶。有題真武廟聯云:“中國有聖人,是祖是師,咄咄西來東土;名山藏帝子,亦仙亦佛,元元北鎮南天。”為時所誦。洪經略撫湘沅時,知公不可屈,假公事要之。逡巡至署,洪出迎賓,公即曰:“兩朝元老!”洪應曰:“千古罪人。”是此八字可為洪門對矣。
 
惠州元妙觀為羽士大道場,古樾拏空,奇石挺立,洵為東州福地。其大門有楹聯云:“玉局仙人留帶日;趙州和尚吃茶時。”宋芷灣太史手筆。現成語一經拈出,恰是本地風光。
 
《清異錄》:“《龍興寺檀越舍幡蓋文》中一聯云:‘僧旂交舞,丁當起自風鈴;佛傘高張,焜耀生於日鏡。’其造語迥出尋常軌轍。”
 
西路天山有關帝廟,據山之勝。徐星伯太史松聯云:“赫濯震天山,通萬里車書,何處是張營嶽壘;陰靈森祕殿,飽千秋冰雪,此中有漢石唐碑。”見《蔗余偶筆》。
 
岳武穆王廟佳對美不勝收,大都從“莫須有”三字用意居多。過湯陰縣,瞻仰岳王家廟,見龕上一聯云:“凜凜生氣;悠悠蒼天。”此八字可以包掃一切。
 
湖州荻港呂祖道院,阮太傅撫浙時奏加封號。朱文正公有“七千壇所飛天籙;九百年來宰玉清”聯句。方蓮舫先生士淦制聯云:“靈夢記邯鄲,仙跡曾瞻風雪裡;宸章煥苕霅,我來重謁水雲鄉。”見《蔗余偶筆》。自注云:“荻港道場仿邯鄲規制,曾雪夜經過。”
 
福州井樓門外□□□頹圮過半,有舊額,書“高鳳先生祠”。初疑《北史》高鳳何以祀閩,或為同姓名者歟?偶入視楹聯,一聯句云:“牲薌後代崇明祀;卜筮當年著正宗。”因記《聞見巵言》載:“閩省閩縣高鳳善卜,遇物輒以意推,不專用《易》。宏治己酉,福州傅用養占功名,鳳曰:‘必中解元。’問其故,則曰:‘吾適剖椰子,其象解圓,故知必中解元。’已而果然。”又《卜易窺微》載:“正德戊午秋試,福建鎮守內臣書‘奐’字,占本省解元在何處。曰:‘尊書或在興化,然既俗書作奐,一人在中而八府居下,恐仍福州人。’榜發,為侯官林克仁。”此所祀者即其人無疑,即以對語七字斷之也。
 
桂林省城學政衙署之右有元平章廟,神像奇偉。相傳元時某平章修城有功,人思其德,建廟於此。近歸學政衙門奉祀。俗人又稱為“黑神廟”。滇南池籥庭生春視學時,懸一聯云:“世人稱為黑神,其誣甚矣;古來有奇男子,於茲見之。”
 
靳迪臣觀察邦慶云:“山東各府皆有考棚,惟兗州府屬之曲阜縣,因有四氏學,另設試院,在聖廟之旁。咸豐四年重修,時吾師馮展云夫子督學是邦,撰一聯懸之廳事,云:‘數仞牆高,聖人居近;萬間廈廣,寒士顏歡。’後二十餘年,余守衢州,見正誼書院亦懸此聯,乃馮鐵華觀察譽驄所書。觀察,展師胞弟。衢州有孔氏家廟,與書院相近,用來亦恰切。”
 
迪臣又云:“石將軍廟在衢州府署樂豐亭之左,祈禱甚靈。廟前有一石筍,或云即其神也。志乘未載。另有二碑,亦未詳將軍之名何自昉。迪臣撰一聯懸之廟中,云:‘靈神不為地乘沒;將軍疑是天上來。’”
 
浙寧府城隍廟戲臺聯,忘為何人所撰,姑錄之,云:“千萬場秋月春風,彈指間蝴蝶夢來,琵琶弦上;三百副金尊檀板,關情處桃花扇底,燕子燈前。”
 
塘棲岸上有一危亭,柱間懸一聯,云:“雁將來候蘆先白;露到濃時月有煙。”秀雋可喜。
 
宋牧仲犖撫吳時,為唐六如修墓。韓文懿公題云:“在昔唐衢常慟哭;只今宋玉與招魂。”眼前之語,信手拈來,便成絕對。
 
南昌滕王閣毀於金聲恒之亂。順治中,蔡尚書士英開府江右,重新之。海內名流賦詩甚多,惟海鹽彭羨門孫遹造句為最警切,句云:“依然極浦生秋水;終古寒潮送夕陽。”
 
先君子過蘇州時,有客約同遊靈岩山館。以前遊未暢,且欲考悉其顛末,因欣然拏舟前往,曆覽久之。蓋不過相隔十餘年,而門庭已大非昔比矣。按:山館即在靈岩山之陽,西施洞下。乾隆四十八九年間,畢秋帆先生所購築。營造之工,亭台之侈,凡四五年而始竣。計購值及工費不下十萬金。至五十四年三月,始將扁額懸掛。其頭門曰“靈岩山館”,聯云:“花草舊香溪,卜兆千年如待我;湖山新畫障,臥游終古定何年。”皆先生自書,而語意淒惋,識者已慮其不能歌哭於斯矣。二門扁曰“鐘秀靈峰”,乃阿文成公書。聯云:“蓮嶂千重,此日已成雲出岫;松風十里,他年應待鶴歸巢。”自此蟠曲而上,至御書樓,皆長松夾路。有一門甚宏敞,上題“麗燭層霄”四大字,是嵇文恭公書。憶昔時是處樓上有楠木櫥一具,中奉御筆扁額“福”字及所賜書籍、字畫、法帖諸件,今俱無之。樓下刻《紀恩》詩及謝恩各疏稿,凡八石。由樓後折而東,有九曲廊,為張太夫人祠。由祠而上,有小亭曰“澄懷觀道”。左有三楹,曰“畫船雲壑”,三面石壁,一削千仞,其上即“西施洞”也。前有一池,水甚清冽,遊魚出沒可數。中一聯云:“香水濯雲根,奇石慣延采硯客;畫廊垂月地,幽花曾照浣紗人。”池上有精舍曰“硯石山房”,則劉文清公書也。嘉慶四年九月,忽有旨查抄,以營兆地例不入官,故此園至今無恙。至二十一年,始為虞山蔣相國後人所得,而先生自鎮撫陝西、河南、山東,總制兩湖,計二十餘年,平泉草木終未一見。余前遊詩云:“靈岩亭館出煙霞,占盡中吳景物嘉。聞說主人不曾到,邱山華屋可勝嗟。”蓋紀實也。《楹聯叢話》前數聯均未及采,謹錄之。
 
先君子撫吳時,有以《繡谷送春》圖卷來售者,恐是仿本,且其值過昂,因置之。按:繡谷,園名,在蘇州閶門內。嘉慶中,為吾鄉葉曉崖河帥所得,後歸謝椒石觀察,又後歸王竹嶼都轉。葉、謝、王皆余家至好,往來最熟,今則不知何姓所居矣。按,此宅在國初為蔣氏舊業,偶於土中掘得“繡谷”二大字,作八分書,遂以名其園。園中亭榭無多,而位置有法,相傳為王石谷所修。康熙三十八年己卯,尤西堂、朱竹垞、張匠門、惠天牧、徐徵齋、蔣仙根諸名流曾於此作送春會,王石谷、楊子鶴為之圖。時沈歸愚尚書年才二十七,居末座。乾隆二十四年,又有作後己卯送春會者,則以尚書為首座矣。先是蔣氏將售是宅,猶豫未決,卜於乩筆,判一聯云:“無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識燕歸來。”而不解其義。迨歸葉氏而上語應,葉氏轉售於謝氏,謝又轉售於王氏,而對語亦應。一宅之遷流,悉有定數,亦奇矣哉。
 
溫州江心寺有文公祠,祠壁有石刻信國公像,為前巡道秦小峴先生所摹,有贊有詩,並繫以跋。跋云:“《溫州府志》及《永嘉縣誌》俱稱:‘德祐元年,公與陸秀夫、張世傑在江心寺同立益王。’非也。《宋史》:‘益王昰、信王昺以德祐二年春同走溫州,陸秀夫追及於道,張世傑自定海至,奉益王為兵馬都元帥,昺副之。’是此時公並未在溫,無同立益王之事。迨益王入閩,公始自高郵泛海來溫,上表益王勸進,召至福州,拜右丞相,改封信王為衛王,皆德祐二年事。縣誌稱德祐元年,亦誤。”案:此跋似未深考。今府縣兩志並無文天祥同立益王之文,且俱明標德祐二年,不知小峴先生何所據而云然也。小峴先生有一聯云:“杜宇聲寒,柴市一腔留熱血;梅花夢斷,甌江千載泣忠魂。”頗工麗。然尚不如彭清典聯云:“孤嶼有鄰,喜得卓公稱後死;嚴陵在望,直呼皋羽哭先生。”尤為警切矣。又有一長聯云:“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古誼若高抬貴手,忠肝若鐵石;敢問何謂浩然之氣,在地為河嶽,經天為日星。”初聞此聯語,極為歎賞,而不知何人所制,今乃知為李石農先生所題。蓋信國大魁日,出王伯厚之門,“古誼”二句即其卷中評語,不獨忠肝鐵石,信因果踐斯言,而伯厚之巨眼知人,亦為高抬貴手矣。此先生所謂“久要不忘”也。若非稽此故實,鮮不疑上聯所作為何語耳。
 
永嘉縣治文公祠之旁為卓公祠,祀前明戶部侍郎卓忠毅公敬。從前紀載各書率稱卓忠貞祠,實沿誤也。公舊有祠,前明中葉奉詔建在郡城南隅。萬曆間,郡守衛承芳始移建於江心寺文公祠之右,歲久傾圮。我朝康熙中,郡人陳孝廉振麟倡捐重修。乾隆丙子,督學使者吾閩雷翠庭先生鋐復率永嘉崔邑侯錫重修。甲午,曾邑侯唯亦從事焉。顧規制稍狹,祠中名流榜聯及過客題詠少所概見。視文公祠,喧寂迥異,為之惄然。按:史傳載,建文初,忠毅嘗密疏言“燕王雄才大略,酷類高帝;北平形勝地,金元所由興。今宜徙封南昌,萬一有變,亦易控制。”疏入,召問,叩首曰:“臣所言,天下至計,願陛下察之。”帝默然,事竟寢。燕王即位,責以“建議徙封,離間骨肉”。然猶憐其才,命系獄。姚廣孝故與有隙,進曰:“敬之言誠見用,上詎有今日乎?”成祖不得已,斬之,且夷三族,慨然曰:“國家養士三十年,惟得一卓敬耳。”焦弱侯竑作祠記,敘述獨詳備,所當鐫之祠壁者也。祠中有舊聯二,頗沈著。一云:“祠接謝亭,亦有文章驚海內;忠符信國,並懸肝膽照江心。”係雷翠庭先生所題。一云:“瀝悃陳謨拒不庸,遂使奸邪誤國;捐軀赴難同一死,卻教溝瀆無顏。”係諸城竇東皋先生光鼐所題。
 
《永嘉縣誌--經籍門》載:“潘檉《轉庵集》一卷,文苑門有傳。”按,《梅磵詩話》云:“永嘉潘檉字德久,號轉庵,水心先生序其詩
集。言德久年十五六,詩律已就。永嘉言詩,皆本德久。讀書評文,
得古文深處。舉進士不第,用父賞授右職,為閤門舍人。《題釣台》
一聯云:‘但得諸公依日月;不妨老子臥林邱。’為人傳誦。”

卷之三 佳話

桐城張文和公年已七十,精神猶健,上甚倚重之。常自面奏:“誠恐有昏聵處”,意欲求退。故其七旬壽辰高宗賜聯云:“潞國晚年猶矍鑠;呂端大事不糊涂。”同人榮之。
 
江蘇吳晉任太守唐林精於六朝書法,制聯尤工。嘗代梅小岩中丞壽李爵相太夫人八秩,句云:“皇帝賜壽,群公上壽,中外大小百僚頌期頤壽,廣輪千由旬,歐洲十四國,更梯山航海,玉帛偕來,福德亞重光,算自古迄今,奉母尊榮,盛會可入無雙譜;”對云:“巡撫七省,總督九省,宰相尚書兩官同政事省,東西二陝伯,勳衛五等封,看拖紫紆青,羽儀親導,起居榮八座,願惟申及甫,作朋永祚,純嘏共用於萬年。”又代任筱沅方伯句云:“天帝錫九齡,數肇箕疇,設帨光華期十日,溯公卿將相岳牧監司,富貴萃一門,羨絲綸幾杖同頒,福壽多男雙晉國;文昌輝八座,對開幕府,稱觴來牙笏滿床,合燕趙滇黔江淮閩越,謳歌傾四鎮,祝帶礪河山永固,功勳蓋代兩汾陽。”又代同鄉壽任筱沅方伯太夫人八秩句云:“義方教子喜成名,制科拔萃,三十年馴致顯揚,溯治譜垂聲,超階不次,豎校官碑,留使君舄,擁專城節,繡宜指衣,洎秉皋烏台,開藩紅籀,甘棠普澤,胥由畫荻傳芬,機杼勵蔥珩,宜其八秩康強,八座起居承愛日;彩服娛親傳色養,介觥躋堂,九五福備陳壽考,況板輿樂志,勝地頻探,飼華亭鶴,食武昌魚,攬恒嶽圖,拜嵩高闕,更西江飲水,東浙觀潮,煙月怡情,益令岡陵篤慶,階庭燦蘭玉,行見萬熹闐駢,萬家生佛祝慈雲。”
 
同治辛未,袁筱隖宮詹集漢碑贈翁文端夫人壽對,時玉甫開府關中,叔平晉階閣學矣句云:“堯舜出宮闈,宜閏梱名賢,世以王佐帝師,相夫教子;期頤垂福蔭,願康強壽母,長看狀頭節度,報國承家。”
 
吳平齋封翁雲筮仕吳中,以賢嗣成立,奉身而退。博雅好古,書畫精通。講究金石,一室尊彝多三代上物。嘗得兩罍,以名其軒。俞蔭甫學使樾時亦卜居吳下,與之近鄰,常相過從。賀其七十聯云:“合千古之壽壽公,永保用,永保昌,左鼎右彝,坐兩罍軒,居然三代上;以十年之長長我,六十耆,七十老,望衡對宇,隔一條巷,有此二閒人。”
 
應敏齋方伯寶時周甲大慶,其太母年近九旬。俞蔭甫為其甲辰鄉榜同年,又與同庚,賀以聯云:“長於我一月有餘,憶卅六載前同列賢書,蕊榜並題年廿四;親在堂九旬將屆,合百五十歲三周大衍,蘭陔兼祝
母千秋。”
 
臨海王芝圃先生世芬生於順治己亥九月九日寅時。康熙丙辰,從貝子征耿逆,血戰,斬寇數十。貝子遽率,未及奏功。年四十九,補博士弟子員。繼而貢成均,官遂昌司訓。乾隆辛巳,授國子監司業。庚寅,加翰林侍講。時已百十二歲矣。當七旬時,孫曾已盛。逮百齡外,孫曾復舉曾孫。自為聯云:“大小孫眼看七代;內外翰身歷四朝。”蓋紀實也。
 
敏齋方伯由蘇藩任內告養,時年已五十,尚未得子。奉母家居後,廣行善事,連茁佳兒。予瀕年與同辦西北賑務,時值六十慶壽,盡以親友賀貲歸賑。又代其母建坊,天語褒加,榮及閭里。雖去官而仍心殷民瘼,李傅相器之,亦可謂知己也。今周甲大慶,已得四男。予壽以聯云:“作忠仍作孝,羨六旬猶舞斑衣,善則歸親,天使壽翁娛老母;忘世不忘民,代三省廣籌粒食,福求自己,人誇晚歲慶多男。”
 
陳子莊曰:“伯祖朝珍公廷獻,乾隆辛卯舉人。弱冠登科,意氣豪邁,在都中遇翰苑諸君,必以論文數典困之。洪稚存、張船山太史均畏其鋒。常自嘲曰:‘吾來會試,狀元總在吾袋中。無奈輒遇剪綹也。’官教諭三十余年,不問家人生產,惟以飲酒賦詩為事。年躋八秩,奉部推升國子監典籍,門下生集資為祝生辰。同官仁和沈秋河為撰壽序,用一百個‘死’字,文極奇詭。復撰一聯贈之曰:‘不病故不勒休,仙家亦稱上等;又升官又添壽,教官無此下臺。’道光辛卯,重赴鹿鳴。姪九皋是科亦登鄉薦,為吾宗盛事。”
 
杭城中正巷外華光庵有賣卜翁,望之若五十許人。忽傳有人醵錢在宗陽宮壽百歲老人者,至即賣卜翁也。問其所養,曰:“不參禪,不學道。五十前奔走四方。五十後無所營求,惟安心賣卜而已,不省何以百歲也。”時送壽聯甚夥,琴塢先生一聯云:“身行萬里半天下;眼見四朝全盛時。”老人蓋曆雍、乾、嘉、道四朝矣。
 
江右黃仲鸞觀察彬曰:“八言壽聯,每作四字對。兩句句法板重,多不貫氣。曾記一‘嘉平月八十男壽’聯云:‘嶰竹十二,筩調律呂;大椿八千,歲為春秋。’語極自然,不落窠臼。”
 
仲鸞又曰:“集句有極渾成者。曾見賀十月新婚一聯云:‘夫昏禮以著代也;是良月就盈數焉。’以《戴記》對《左傳》,自然工切。”
 
劉金門侍郎鳳誥才思縱橫,涉筆成趣。有人以佳紙乞壽聯,值其據案作書,遂問:“生在何時?”答以“十一月十一日”。即書此六字於紙。其人怒甚,不敢言。侍郎復問:“若干歲?”答曰:“八十正壽。”遂復書曰:“八千春八千秋。”其人乃大喜,稱謝而去。
 
楊笙友進士和鳴善為時文,太夫人某以側室受封,七十壽辰,其族人同壽以聯云:“天生賢子孫,繞膝盡芝蘭玉樹;人皆大歡喜,同聲視耄耋期頤。”此聯蓋脫化《叢話》中鄒小山宗伯所作“有子有孫”一聯語意,頌揚得體,可謂食古而化矣。
 
張南山先生九月三十日生辰。咸豐丁巳,年七十八,值重游泮水之年,同僚輩為之稱觴。李紫輔學博獻聯云:“詩稱三子,學績三餘,望重三城,福懋三多,壽祝三秋,願松柯益健,菊節彌堅,文囿詞場陪杖履;身歷四朝,名高四海,官尊四品,科連四世,堂開四代,況夫婦齊眉,兒孫晉爵,國恩家慶樂林泉。”
 
南海馮潛齋太史成修乾隆乙卯重宴鹿鳴,年九十四歲。曾自製聯云:“年方弱冠便登科,有何難哉,亦是逢場作戲;壽寓百齡重宴爾,自云幸矣,便教舞彩為歡。”
 
相國穆鶴舫彰阿與宣廟同庚。除夕生日,僚屬獻聯者充門,語多頌揚,俱不愜意。惟鮑覺生先生桂星一聯云:“一德贊襄,帝庇元臣同壽考;四時調燮,天生上相在春前。”公見而喜曰:“畢竟才人吐屬,與眾不同。”
 
嚴比玉太守之母蔡太恭人四十生辰聯云:“長日彩衣孫抱戲;盛年紗幔子傳經。”
 
德清陸虩庵先生震東七十壽聯云:“地本仙居,鳩杖親攜尋藥餌;官真吏隱,鶴觴小酌詠梅花。”時官仙居教諭。
 
漢軍慶蕉園將軍保誕辰在中秋日。鎮廣州,值七旬壽辰,屏幛盈座,頌禱諛詞備極精好。嚴厚民傑時居羊城,與將軍有舊,是日以赫蹏箋用宋體書一聯以獻云:“上古大椿長不老;小山叢桂最宜秋。”將軍
大喜,懸之上清,語賓朋曰:“厚民,經師也。以莊語勗予。”
有七十翁以獨眠不能溫而藉口納妾者,或賀之以聯句云:“古禮堪征,特為非人不暖;浮生若夢,要知為歡幾何!”又一聯云:“露電觀心,無遮無礙;雲煙過眼,即色即空。”真可做箴銘矣。
 
陽春譚康侯部曹敬昭十二歲時應郡縣試,凡十四冠軍。某撰一聯賀云:“萬千卷裡無雙士;十四場推第一人。”可謂絕無僅有。
 
祝桐君先生鳳喈為安伯太守慶年之本生祖,攜安伯回閩迎娶,吉期之日,賀聯盈庭。陳弼夫方伯景亮一聯句云:“鼓瑟鼓琴,宜家宜室;佳兒佳婦,多福多男。”金保三夫人陸蘭生書贈其新房一聯云:“紅燭夜深觀博議;綠窗風靜詠周南。”頗得閨閣大體。
 
中丞王某多蓄姬妾,有浦氏者一舉兩男,中丞喜極。學使某撰有聯云:“三槐舊種自王;雙珠新出於浦。”中丞自題浦氏房聯云:“色即是空空是色;卿須憐我我憐卿。”按:此十四字,每有同者。
 
博晰齋明,滿洲人,壬申編修,外任府道,改兵部郎中。博聞強識,於京圻掌故、氏族源流尤能殫洽。老年頹放,布衫草笠,徙倚城東,醉輒題詩於僧舍酒樓,灑如也。人有叩其姓氏者,則答云:“我有一聯。”又問何句,則云:“八千里外曾觀察;三十年前是翰林。”
 
賀雙壽有子孫者聯云:“舉案齊眉,俱無量壽;奉觴繞膝,皆不羈才。”或云林穎叔方伯所撰,或云係成語。語雖近泛,亦自典雅不俗。
 
同治癸酉,為余六十初度,同懷弟姪合制一聯句云:“花萼集,竹林遊,他日歸田應有約;廉察精,功過錄,此身修福合長生。”越二年,為余室楊夫人六十壽,又制一聯云;“中壽世所榮,祝嫂嫂千秋,永佐阿哥持豸節;高歌吾已老,願年年二月,長偕猶子進麋觴。”
 
南海桂星垣太史文耀,笙陔司馬尊甫也。釋褐歸娶時,榜其門云:“秋進士聯春進士;大登科後小登科。”人豔稱之。
 
南海陳鹿蘋孝廉廷輔館於羊城,生徒甚眾。有登賢書者,命植桂一株;有補博士弟子員者,命種梅一樹。故齋中桂梅二花特甚。嘗自書楹帖懸於齋中,云:“鵬鶚薦余栽桂樹;藻芹掇罷種梅花。”洵屬佳話。
 
南海勞莪野孝廉潼素工時文。乾隆乙酉科出闈後,自負不肯作第二人想。及揭曉,泥金到門,乃報中亞魁也。勞曰:“吾文當第一,何以第二!然則解元為誰?”對曰:“順德梁泉也。”勞始不語。至簪花日,其門署一聯云:“險些兒做了五經魁首;好漢子讓他一個頭名。”

粵東科甲,二百年來狀元、探花各得二人,惟無榜眼。俗謂“廣東不曾開眼”。道光庚戌,番禺許叔文其光以第二人及第,泥金到門,其家署一聯云:“蕊榜開新眼;金鼇亞狀頭。”語雖無奇,亦足以應謠諺也。
 
松郡陸文裕公為司業,為祭酒,為丁丑會試主考,又為山西浙江提學,門生滿天下。征入為詹事,學士堂中對聯云:“步玉登金,十八人中唐學士;升堂入室,三千門下魯諸生。”蓋實錄也。
 
熊大司馬廷弼先中萬曆某科湖廣武鄉試第一名,後棄武就文,中萬曆湖廣鄉試第一名。因題其堂柱曰:“三元天下有;兩解世間無。”
 
戴菔塘《藤陰雜記》云:“護國寺西先為張文和公廷玉三第,後改西華門內,賜史文靖公。余癸未出錢塘王文莊公門下,曾於此第謁見,有‘江山勝地皆行部;台閣崇班半屬僚’之聯。後文靖甍,又以賜文莊,師生接住,亦是佳話。文莊內直二十四年,以除夕所賜‘福’字二十四懸掛,曰‘二十四福堂’,外無餘地,公子請曰:此後拜賜,何以置之?公曰:別置一軒,名曰‘餘福’。”
 
《耆舊續聞》:“東坡自海外歸,謝表云:‘七年遠謫,不意自全;萬里生還,適為天幸。’蓋用班史之全句而不覺也。或云:後即以為聯,懸之室。”
 
余姚鄭耕余贈人句云:“人皆欲殺今之白;我醉須埋背有伶。”倔強盤曲,句法新而用意別也。
 
《秋雨盦》云:“閩有三蘇祠,其聯云:‘一門父子三詞客;千古文章八大家。’長泰戴方伯燝手撰,見周櫟園先生《閩小紀》。”按:此聯已見《叢話》,“八大家”為“四大家”,撰聯者為張鵬翔,云在眉山。小有歧異,不妨兩存之。
 
福建莆田縣黃桐石曾著《戰古堂詩》。辟一“小桃源”,其大門聯云:“草木自生無稅地;子孫長讀未燒書。”句極新穎。
 
方恪敏公觀承本名家子,能文,以族人累徙居塞外。弱冠歸金陵,借
居清涼山寺。寺僧決其後有大運,厚遇之。雍正壬子,平郡王征準噶爾,愛公才,奏帶為記室。世宗命以布衣召見,賜內閣中書,偕往。凱旋,以軍功實授。累官至直隸總督。年六十有一,以八月十四日始生一子。公喜甚,自撰偶句十字云:“與吾同甲子;添汝作中秋。”高宗聞其生子,代為之喜,命抱至,解所佩金絲荷囊賜之而出。
 
世宗嘗諭朱綱曰:“朕曾蒙聖祖慈訓‘戒急用忍’,故殿中匾額即用此四字,仍敬書‘上諭’二字於上。東暖閣匾額取‘惟仁’二字,對聯云:‘諸惡不忍作;眾善必樂為。’西暖閣匾額取‘為君難’三字,對聯云:‘原以一人治天下;不以天下奉一人。’”可見列聖相承,心傳有自。事載《熙朝新語》。
 
《熙朝新語》:“沈宗伯德潛以名諸生久困場屋。乾隆元年,薦舉鴻博,召試不售,歸。戊午、己未聯捷,入詞垣,年已六十餘矣。壬戌,散館,試殿上。日未映,黃門卷簾,上出,問諸臣:‘誰是沈德潛?’奏曰:‘臣是也。’上曰:‘文成乎?’對曰:‘未也。’上曰:‘汝江南老名士,而遲遲乎?’翌日,授編修。和《消夏十詠》於內閣,分給筆劄,賜飲及餅餌瓜果。自午至未,成詩六章。有旨嘉獎。曆遷禮部侍郎,乞假省墓。詔贈先人如其官,並賜偶句褒之云:‘清朝舊名士;吳下老詩翁。’聞其家以此十字揭諸楣。”
 
吾鄉李文貞公光地,一代名臣也。未達時,祈夢於神,問己終身富貴。神示以十大字一聯云:“富貴無心想;科名總不成。”覺而惡之。後中康熙庚戌進士,猶不以為意。及官至相國,方知“戌”字是“成”而非“成”;“想”字無“心”恰是“相”也。

卷之四 挽聯
 
《春渚紀聞》:“薳一日謁冰華,又於其所居煙雨堂偶誦人祭坡公挽聯句云:‘降鄒陽於十三世,天豈偶然;繼孟軻於五百年,吾無間也。’冰華笑曰:‘此老夫所為者。’因請‘降鄒陽’事。冰華云:‘元祐初,劉貢父夢至一官府,案間文軸甚多,偶取一軸展視,云:在宋為蘇某;逆數而上十三世,在西漢為鄒陽。蓋如黃帝時為火師,周朝為柱下史,只一老聃也。”
 
常州程文恭公,純廟甚倚重。甍於京。上挽以十四字云:“執笏無慚真宰相;蓋棺還是老書生。”可謂備極哀榮矣。
 
湖北青墨卿中丞伏法,張文毅挽以聯云:“雷霆雨露總天恩,早知秉節孤忠,久拚一死;成敗功名皆幻境,即此蓋棺定論,已足千秋。”
 
陳忠湣軍門死節吳淞,士民贈以聯云:“昔時未讀五車書,雅量清心,溫如玉,冷如冰,是大將實是大儒,使天下講道論文人愧死;此日竟成千秋業,忠肝義膽,重於山,堅於石,忘吾身不忘吾主,任世間寡廉鮮恥輩偷生。”按:“昔時未讀書”五字,軍門在時屢自言也。
 
光澤何氏婦自挽一聯,已見《續話》。惟係鄭仁圃所轉述,為林氏婦代作者。似前錄語意尚遜此聯之親切有味,故更錄此句云:“奴別良人去矣,大丈夫何患無妻,願後日重訂婚姻,莫向生妻談死婦;兒依嚴父艱哉,小孩子定仍有母,倘常時得蒙撫養,須知繼母即親娘。”上聯別其夫,下聯囑其子。語淺情真,宜為後人傳誦不置。
 
山左不第士子客死自挽云:“五千里北轍南轅,看人富貴受人憐,落拓窮途,何處灑狂生涕淚;十一次東涂西抹,嘔我心肝摧我命,倉皇歧路,再休提名士風流。”
 
李都轉映棻挽胡文忠句云:“公是武侯一流,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;我侍文忠五載,感恩知己,生不能忘。”
 
有挽父母俱存聯云:“君竟忘父母衰孱,忍割塵緣騎鶴去;我但覺友朋寥落,怕從天上認鴻歸。”
 
山陰萬仲桓運判挽關中呂曼叔觀察儁孫句云:“念名城攖堞,結交與共死生,曾幾何時,華岳秋高成獨往;憶蕭寺銜杯,相約再聯觴詠,言猶在耳,樊川山好不從來。”
 
袁筱隖宮詹挽楊霖川太守光澍句云:“兩屆星周,循譽久推賢太守;九秋霜隕,後凋又謝老成人。”又平湖沈吉田觀察應奎句云:“方欣一顧空群,燕市台高,神駿逍遙誰買骨;剩有四齡弱息,漢江波冷,悲啼辛苦歎將雛。”
 
江右楊慶伯廉訪挽汪柳門學使鳴鑾太夫人聯句云:“經幔授官箴,使節剛從同鳳去;仙軿翔客路,家書愁絕伯鸞看。”
 
道光辛丑,侯官林文忠公奉命至鎮海軍營。比遣戍新疆,居恒常講“苟利國家生死以;豈因禍福避趨之”二語不置云。此可制以為聯,不知是公自作抑古人成句也。然忠義之忱可想見矣。後公以雲貴總督引疾家居。咸豐初元,奉詔起討粵賊。海內欣望,而公甍於途中。文宗震悼,御制挽聯以賜云:“答主恩清慎忠勤,數十年盡瘁不遑,解組歸來,猶自心存君國;殫臣力崎嶇險阻,六千里出師未捷,騎箕化去,空教淚灑英雄。”非常知遇,天下臣民讀之,皆代為感泣也。
 
嘉定瞿經孳挽呂曼叔觀察聯云:“要地正需賢,十五年擁節秉麾,可法可師,文章經濟,憶春風送別青門,返旆似嫌君太速;微屙能奪命,廿二日遺函發篋,斯人斯疾,鄉邦氣數,對秋雨飄零黃葉,撫棺已痛我來遲。”
 
又挽邠州韓寶臣太守聯云:“廉吏不可為,劇憐終老一州,翠羽頒雲仍未睹;故人欣有後,料得傳書雙雁,麻衣如雪正初歸。”
 
又挽徐蘭江明府云:“一榻舊日曾懸,掛劍又將悲宿草;七符曾遞綰,蓋棺誰信共清風。”
 
又挽江柳門學使太夫人云:“老鳳健丹山,忽驚養輟宣文,望十丈龍門,關輔孤寒齊一慟;封魚睽素願,正值悲深奉倩,歎半年驛路,皇華歸去挈雙棺。”
 
又挽陳同叔比部夫人聯云:“百藥竟無靈,劇憐夫子未歸,錦瑟華年傷客路;五花曾被寵,乍睹佳兒有婦,瑤台明月列仙班。”
 
又二聯,代友挽高梁臣軍門云:“百戰久垂名,掃遍欃槍,那堪華頂招魂,驚睹歸元怒先軫;一夫今倡亂,變生肘腋,卒使壺頭齎恨,慘教裹革痛文淵。”“大樹頓飄零,緬半生績楙旂常,知北闕褒忠,曠典特頒雞鹿塞;高堂盡垂暮,慘前代禍同藩鎮,值南轅返櫬,英靈遺憾鸛鵝軍。”
 
又代友挽胞妹聯云:“弟妹盡飄零,歎班超未遂生還,恰為大家撫膺一慟;門楣好夫婿,幸阿士能垂文譽,新諧佳婦且慰九原。”
 
路潤生太史挽妹聯云:“汝性最聰明,曾伴阿兄吟柳絮;甥行皆幼弱,忍看若輩著蘆花。”
 
山左何汝真都轉挽蔣璞山中丞聯云:“白水久盟心,難忘東閣官梅,
數點沖寒同入詠;紅塵今撒手,悵望西江雲樹,萬家舉火待何人。”
楊榮緒太守為浙省最清廉之宮,而不得於上官,後以撤任抑鬱而死。歿之前一夕,大書自挽聯句云:“一死便成大自在;他生須略減聰明。”命其子筆諸書。
 
黃仲鸞觀察述:一學究某困於場屋,其妻以抑鬱而亡。其夫挽之云:“苦我半生,可憐舉案荊妻,先歸天上;祝卿再世,不遇登科夫婿,莫到人間。”詞意甚佳,膾炙人口。吾鄉喻采臣庶常為湯敦甫相國婿,夫人賢淑知書。庶常新納一姬,頗有怨言。傳誦此聯時,夫人從而論之曰:“聯語固佳,若改‘登科’二字為‘多情’,則更勝。”庶常啞然曰:“恐閨中人又怨不登科也。”夫人面頳語塞。
 
吳竹莊中丞善制楹聯,名重一時。其挽吳鶴山封翁云:“本是同族弟兄,當年論事論心,每到難時憐故我;試問吾鄉父老,此後任勞任怨,更從何處覓斯人。”封翁居鄉,見義必為,中丞微時亦受其惠,故云。
 
侯文端公仁丁酉典福建鄉試,予出其門下。甍於位,門人公挽一聯云:“匡道統於聖學絕續交,誠意正心,講席敢參他說進;奪我主於國事紛紜日,排和議戰,明朝無復諫書來。”
 
沈雲軒晉,蕭山之名孝廉也。工詩善酒,以大挑分發吾閩,擢司馬,曆署永春、龍岩各州,並權福鼎。政聲卓著,閩人德之。己未科分校秋闈,林錫三學士即出其門下。以名翰林為毅廟師。雲軒哲嗣兆桂,克承父志,筮仕閩疆,以司馬亦權福邑。後先輝映,一時稱之。雲軒卒於家,其門人公挽以聯云:“作帝師師,公之桃李遍天下;為民父父,膏以黍苗及後人。”
 
徐樹人中丞宗幹,即先君在齊臬時所薦士也。以大令起家,來撫吾閩,曆有年所。慈祥忠厚,士屬咸愛戴之。同治初年,甍於任。楊雪滄浚舍人挽以聯云:“是人間父母神明,大被萬家,遺愛長留钜鹿笏;遍海內門生知己,心香一瓣,失聲同哭峴山碑。”又廖執齋廣文驤聯云:“五度閩嶠宣風,厚澤深仁,德政長留功不朽;三載程門立雪,感恩知己,淵源授受誼難忘。”中丞蓋嘗五至閩,為執齋叔祖儀卿觀察門下士,執齋又出其門下,故云。
 
林軒如外翰鴻翔與姪傅年為文字知交,互相切磋蓋有年矣。姪以浦城教諭庚午送闈,病歿於家。外翰挽以聯云:“文章千古事;肝膽十年交。”蓋姪雄於文,久困始售,故首句云云。
 
紀文達公性喜詼諧,嘗作《京官》詩數十首,一時傳誦焉。有某京卿,記名專以道員用,文達甚喜之,每事必諮詢,至不能捨,而終老於京卿,貧病以死。文達甚悔之。戲挽以聯云:“道不遠人人遠道;卿須憐我我憐卿。”
 
吳縣陶太守慶增以翰林起家。道光乙亥,為浙江副考,所取多知名士。己酉歲,於濟南府任所丁母憂,哀毀過甚,肝氣疾劇而卒,年僅四旬,其父猶在。歿時自挽云:“死而有知,應喜慈親仍聚首;生何所戀,長離老父獨傷心。”聞者悲之。
 
沈士生孝廉乙輝好學能文,尤精楹帖。其挽林錫三學士句云:“以身許國不及私,力疾而衡文,從容而坐化,豈真仙乎非死,死固樂矣生奈何,妻也子也弗在側;惟我相從為有素,因緣則翰墨,恩誼則弟兄,可憐病望其來,來未幾時君又逝,醫耶藥耶咎伊誰。”又代其內弟陳澍農廣文春霖云:“以文字結主知,卅年敭曆清華,軺車銜命,講幄宣勤,僕僕半生,遂以勤勞嬰宿疾;惟仁人宜壽相,半百光陰荏苒,一椽僅蔽,二頃難謀,蕭蕭清況,博將遺澤付諸甥。”又代友人句云:“兩世契交情,溯從事丹鉛,諸昆親炙多年,獲教豈徒身受益;一朝悲永訣,看公歸素旐,伯兄宦羈斯地,臨風不獨我傷神。”
 
陸敬安云:“九言挽聯,難得佳者。嘗於仁和陳子箴茂才世敬家,見其尊人座聯云:‘蒙二爻以子克家為吉;箕五福得考終命而全。’用經語,妙造自然。”
 
唐明府炳由庶席改官桃源令,歿後有挽之者,句云:“天上謫仙,此去依然參桂署;人間隱吏,今來何處問桃源。”人皆稱其雅切。
 
李鶴杉學博日羲之尊人秋霞先生允楓挽聯云:“慚未因群隨謁紀;慘於見紹輒思康。”
 
陸敬安云:“先君子薌畇公諱元錞,生於先大父秋畦公臨海學署。時乾隆辛丑年也。道光己亥,余司鐸台郡,迎養署中。先君子精八分書法,求者坌集,應之不倦。性嗜花,載植盈庭,四時燦爛不絕。興至則縱遊岩壑,或與二三朋友瀹茗銜杯,優遊永日。與人仁恕誠恪,周急惟恐不及。甲辰九月,以中風疾棄養。台人士吊者皆哭失聲。投贈挽聯,錄其尤者於左:山陽郭太守恆辰句云:‘鱣舍怡情,看三徑香多,省識人如菊淡;鯉庭侍養,悵六年吏隱,遽聞詩詠莪哀。’長白雙協鎮德句云:‘七十載德望常尊,子舍銜鱣,濟美克成名進士;萬八峰吟蹤重到,仙區化鶴,歸真定列上清班。’武進馮明府翊句云:‘鶴俸慰桑榆,台岳重遊,六十年前來處去;鯉庭茂桃李,楹書可讀,五千言在歿猶存。’蕭山張學博錫戊句云:‘名成鯉對,誥錫鸞封,最愜心鏡水辭官,霞城就養;閑即栽花,病還作草,忍撇手金英正放,墨瀋猶濃。’臨海傅學博兆蘭句云:‘閱歷遍名區,玩水登山,七秩精神欣矍鑠;笑談聆講幄,栽花賭酒,五年杖履憶追陪。’臨海洪明府瞻陛句云:‘隨宦海為汗漫之遊,樽酒常攜,中聖中賢,無非樂趣;就祿養於降生之地,名山久住,是仙是佛,合有前因。’”
 
陸敬安又曰:“余從姊葆,伯父彡石公之長女。適同里歸安丁學博仁咸,賢明淑慎,三黨交稱。其歿也,年僅中壽。彡石公哭以聯云:‘墮地而半齡失恃,提攜保抱,端賴重闈,想當年教養恩深,倘泉下相逢,應亦怪爾來太早;宜家而眾口稱賢,黽勉勤劬,克襄內政,悲此日死生路隔,縱命中有定,獨何如我老難堪。’”
 
陸敬安云:“蕭山繆磐谷上舍安邦幕遊臨海,有姊卒於家而甥已遠出,七年不通音問。其友代作挽聯,不當意,質之先君子,乃為題云:‘七載思兒,望斷雙魚空墮淚;三秋夢豎,影拋只雁最傷心。’繆為歎絕。又,仙居王某治痘有名,其戚撰聯贈之,屢改未就。先君子援筆書云:‘身居仙境成丹易;手補天功保赤多。’一時咸歎為工切。”
 
道州何文安公凌漢,幼失怙恃,家貧,刻志勵學。通籍後,疊掌文衡。道光辛卯,典浙試。後即督浙學。待士外嚴而內和,校閱公明,士論翕服。庚子,甍於位。海內之贈祭文挽聯者,嗣君編錄成集刊之。今摘其尤於左:英相國和句云:“再世獲傳衣,最喜緣深堪歷久;三台期接席,那知望切竟成空。”毛伯雨式郇云:“累世簪毫,方期啟沃酬恩,尚克同心作霖雨;數旬騑牡,豈意春明話別,不堪回首望停雲。”曾京卿望顏云:“朝露灑遺箋,問幾人東閣重窺,有子才如蘇右相;春明陪末座,憶兩載南車親奉,前賢悵失鄭司農。”錢給諫儀吉云:“淵雲大文,趙張為政,奮建家風,時望兼漢廷數子;省台故事,都邑謳思,門牆述訓,令名傳荊國先賢。”鄂太史恒云:“一品荷殊榮,文望官聲,端謹咸欽臣節粹;千秋逢異數,崇銜美諡,幽冥應感聖恩深。”汪明府仲洋云:“踐道一身修,貴乎言功者德;易名當代少,止於義理曰安。”
 
康熙辛丑,新進士看驗。馬墨麟維翰人本矮小,挺立不跪。提督隆科多呵之,曰:“不料渺小丈夫,風骨如許!”對曰:“區區不跪,此奚足見風骨也。”後以給事轉建昌道,忤總督直揭部科,被逮。復官常鎮道而沒。與盧見曾同年至好,並具詩名,有“南馬北盧”之目。盧挽以聯云:“前輩典型亡北斗;中原旗鼓失南軍。”
某記室隨玉尚書麟塞外數年,甚見推重。玉卒,某乞人代為挽聯,鮮當意者。時平湖張海門太史金鏞以計偕入都,為撰句云:“短後記裁衣,曆雪窖冰天,萬里追隨班定遠;長安仍索米,剩鳶肩火色,九衢慟哭馬賓王。”蒲城相國王文恪公見之,極口褒賞。
 
某太守初以縣令居憂,甫服闋,特旨授袁州知府。不一月,調九江。越七載病沒。蓋居憂時已病,寓居維揚,竟不能之官。嘗有句云:“頭銜已署五湖長,遙領匡廬又一年。”比歿,齊大令彥槐挽以聯云:“一病負殊恩,九派滄江懷太守;十年成大覺,二分明月吊詩人。”
 
臨安明經葉馨陔先生綏祖學識淵通,兼達世故。里有爭競者,以數語解紛,皆屈服。嗜酒喜交遊,每當良辰令節,招集朋好,酣飲忘疲。恒出新意,為觴政以娛賓。入其座,輒流連不能去。家素封,以是中落。晚歲授徒自給,心緒鬱抑,年未六十而卒。其自挽云:“半生豪氣銷杯酒;垂老愁懷托硯田。”蓋紀實也。
 
蔡太夫人挽聯云:“禮重延賓,七載倍欽陶母誼;訓垂翼子,一家齊凜敬姜箴。”
 
吳谷人祭酒論岳忠武,有一聯最工整,句為:“人間鐵案無私,請質東南山行者;天半神旗高卓,試看大小眼將軍。”警絕。可懸諸楔。
 
孔宥函司馬挽涇縣包慎伯明府世臣句云:“衰白際時艱,孤恨荒愁,蹈東海而死;文章憎命達,片言隻字,與北斗長垂。”
 
嘉慶時,董冠橋巡撫粵東。廣州有洋商某,素不謹。歿後,其子賂其所親,為之呈請從祀鄉賢。董遽以入告,輿論譁然。劉三山孝廉刊刻《草茅坐論》,遍告同人,起而攻之。劉訟卒申,而吏議論褫。劉沒之日,王笠舫大令挽以聯云:“草茅坐論成千古;文采風流少一人。”不作一激揚語,恰肖劉之為人。
 
濰縣陳刺史某官全州知州。咸豐丙辰,土寇破城,陳死之。事平,靈車旋里,道出韶州。時其弟覺民太守應聘方守茲郡,設祭於城西光孝寺。汪芙生代郡中僚屬撰挽聯云:“先軫此歸元,料晉絳英靈,颯爽弓刀能殺賊;常山悲喋血,仗平原家祭,蒼涼旌翣與招魂。”語意悲
壯激昂,足吐忠義之氣。

咸豐己卯,徐鐵孫觀察拒賊嚴州。六月,戰於漁亭,官軍潰,觀察殉
烈焉。訃聞,樊昆吾上舍哭而贊之曰:“嗟汝鐵,何烈烈!提孤軍,捍全浙。師可潰,鼓不絕。援可亡,戰不輟。手斫三酋寶刀折,漁亭痛灑精血。壯哉先生真是鐵!”聞者無弗破涕為慰。復製一聯挽之云:“自傷白首亡知己;我為蒼生哭此人。”覽者知兩公之交道深也。
 
翠琴者,京師伶人也,色藝冠絕一時。咸豐丁巳三月病死,其生也在花朝前一日,故某公挽以聯云:“生在百花先,萬紫千紅齊俯首;春歸三月暮,人間天上總消魂。”
 
常熟蔣伯生大令因培語喜詼諧,罷官後就蔣礪堂相國之聘。相國偶語蔣氏宗派,答曰:“蓬蓽安敢妄附華胄。相公乃《水滸傳》中蔣門神之苗裔;若鯫生者,實《金瓶梅》內蔣竹山之後嗣也。”相國大笑,不以為迂。後相國總制三吳,以遣責歿於秣陵。客散賓逃,喪輀致無人奠唁。大令內不能平,為聯以挽之云:“門前但有青蠅吊;塚上行看大鳥來。”論者以為語雖太激,然實典切也。
 
番禺黃壽山上舍廷獻嘗清明獨游郊外,於榛莽中見一碑,文曰“愛姬蠟梅之墓”,旁有八九字,苔紋斑駁,不可明辨。度其情狀,似非世遠年湮,而宿草累累,諒已無人上塚者矣。感而志之。越日,復攜酒脯往吊,並制聯挽之。句云:“六字碑文,誰是多情公子;一抔黃土,可憐薄命佳人。”又云:“僕本陌路蕭郎,從來好事;卿果章台柳妾,何處招魂。”云云。夜夢一美人來謝。
 
蘇州顧蘅芷少尹遠成其配沈氏卒,傷痛弗勝,作《悼亡》詩十首,哀豔動人。徐鐵孫觀察挽以聯云:“美玉褫顏,明珠晦色;寶瑟永謝,瑤台頓傾。”蓋集《選》句也。周仲墀太史見之,謂徐曰:“聯語誠佳,惜碩腹龐顏者不相稱耳。”蓋沈偉軀巨趾,才與貌違故也。
 
湖南譚鑫振家極貧,工舉業,善書法。光緒庚辰,以第三人及第。次歲春,乞假來浙籌措。中丞固其相識,都轉亦其舊東,將集貲以助,乃抱病未半月而亡。其眷口在家,盼歸綦切。去歲臚唱為念四日,今年去世亦即是日,亦可哀也。有同鄉挽以聯云:“去年臚唱正今朝,開殘閬院名花,空回首玉堂天上;半月湖山成一夢,望斷衡陽歸雁,最傷心錦字機中。”
 
葉杏堤茂才文照篤志好學,家貧,授徒為生。晝督館,夜乃自課,恒達旦不寐。每應試被放,輒哭泣數日。常云“若得登科錄中題名,雖死何憾!”竟以力學得疾卒,年未三旬。其友徐瘦生茂才照挽之云:“一生只為名心死;六極惟將惡字除。”語極沉痛。
 
青田端木鶴田天才穎異,高介絕俗。其所作聯語可誦者,如挽溫州林石笥句云:“氣絕凌雲,他日豈遺司馬稿;淚傾流水,此時先碎伯牙琴。”挽朱雨亭云:“愁寄天邊,子始成名身易簀;哀傳日下,父終遺命世傳經。”
 
吳柳堂侍御可讀殉節惠陵。設奠日,都中士大夫多有哀挽。祝安伯太守慶年句云:“遺疏表孤忠,惟一片血誠,可格鬼神,可質天地;幾人擬私諡,待千秋論定,傳之史冊,報之馨香。”
 
梅小岩中丞每遇期功之喪,必自製聯挽之,所以親親也。其挽季叔云:“期服聽去官,猶子比兒,嗟我未能行古禮;畢生惟好道,言坊行表,如公端合祀鄉賢。”又挽長兄云:“地下見爹娘,為言季子非人,不孝不弟;雲間逢父老,共說宰官愛我,廉善廉能。”中丞昆仲四人,行居季。其長兄曾令吳中,中丞時已屏藩白下。
 
胡文忠公勘定東南,功在垂成。時文宗龍馭上賓,公於軍中積疾聞耗,疾劇而卒。厥後群丑殄滅,曾文正公推以首功。挽聯云:“吳會未平,是先帝與藎臣臨終遺恨;楚材方盛,願後人繼我公不世勳名。”可謂誠服矣。
 
凡語皆有懺,吉凶晦吝,如揲蓍灼龜然。《嘯亭雜錄》云:“都中得簡齋老人手函,有‘從此雁杳鴻飛,望長安如在天上’之語,方訝其不祥,未幾而訃音至。蓋衰氣相乘,有流露於不及覺者。曾文正相國甍,吳竹莊挽聯云:‘二十年患難相從,深知備極勤勞,允矣中興元老;五百里倉皇奔命,未獲親承色笑,傷哉垂暮門生。’語氣頹喪,不數月間而中丞繼卒矣。”
 
陸敬安曰:“伯父彡石西曆官郡守,清而不刻。捐館後,知交挽章極多。同邑孔梧卿學博廣覃題聯云:‘典郡矢清廉,歸裝片石;論詩重忠孝,大集千秋。’語最警切。”
 
杭州吳布衣彭年遊幕中州,才名藉甚。天津邵烈婦為志盧茂才之室,結褵一載,茂才卒,烈婦於七七之期自經於茂才死所。一時文人俱賦詩哀之。吳挽以聯云:“蝴蝶有情同入夢;鴛鴦到死不分飛。”見者
推為絕唱。

陸憩云比部奭棠為余述挽聯二則,語極淒切,未詳何人所撰。一係姪婿挽叔岳云:“自丈人峰頹,難弟難兄,棣萼一庭悲夜雨;看羊公碑在,斯民斯土,棠陰百里泣秋風。”一幕友挽居停主人一聯云:“我來陳榻猶懸,可憐宦況蕭然,那有余貲歸旅櫬;公在崇祠已建,但得官聲如此,應無遺憾到泉台。”
 
刑友楊鏡帆,浙江名幕。靳迪臣守衢,延致幕中,相處歡洽。每談公事,輒至中夜。一夕夢楊君歸里,作一聯以寄之云:“硯草猶存,空憶芙蓉秋水度;琴音忽渺,難忘風雨對床時。”醒而大驚,以為不祥。未幾而楊君捐館,即以此作挽。
 
林氏胞姊去世,兄弟諸姪合撰一聯以挽之,句云:“姊妹中爾最多才,只自因女嫁男婚,百感攢心成一病;弟兄輩近無善狀,莫慘說生離死別,九原忍淚慰雙親。”

卷之五 雜綴
 
咸豐癸丑,金田逆匪竄擾江右,鄱陽沈槐卿大令嬰城固守,誓以身殉。死之日,於衣帶間得一聯云:“二十年讀書,二十年作宦,取義成仁,擔得起綱常兩字;進無以助援,退無以固守,孤忠效死,羞對此章貢雙流。”從容就義,大節凜然,人以之方文天祥云。
 
“武侯讀書,大意略觀,是講求經濟;淵明鼓琴,不求甚解,乃涵養性情。”不但字句好,對亦好。
 
西湖詩僧小顛預治槥具,署一小扁曰“呵呀”。又於床際揭一聯曰:“老屋將傾,只管淹留何日去;新居未卜,不妨小住幾時來。”其風趣如此。因憶予有所親於壁懸一扁曰:“待死室”,其行蹤正相類也。
 
京都廟市,惟東城隆福、西城護國二寺百貨具陳,目迷五色。王公巾幗亦復往遊。昔鮑西岡有一聯云:“三市金銀器;五侯車馬塵。”足括廟市之勝。
 
京都後孫公園相傳為孫退谷別業,前為安州陳尚書第,後有晚紅堂,吳白華司空官翰林時賃居,公宴座師王文莊公。戲臺聯最佳,句云:“地近春明,憶當年甥館清娛,幾聽後堂絲竹;”對云:“序先秋禊,慶此日師門暇豫,共陪高閣襜帷。”蓋宅本為茶陵彭大司馬維新舊第。公乙丑及第,於此贅姻。宅後一園,有林木亭榭,沈雲椒侍郎寓焉。有簡韻堂聯云:“匝地清陰三伏候;參天老樹百年餘。”
 
戴菔塘《藤陰雜記》云:“座師王文莊公初寓韓家潭,七月廿五日生辰,每於中秋前後張樂邸第,燕乙丑同年及門生。其戲臺聯最為精切。憶己丑歲則云:‘十七夕彩滿蟾宮,賡隔夜霓裳舊曲;’對云:‘念五載班聯鵷序,萃當年蓉鏡群仙。’庚寅歲則云:‘壽宇覃禧,借緱山鶴舞余籌,更譜瑤笙諧鳳侶;’對云:“晚香勵節,集蓬島鵷班舊侶,重翻霓羽侑鸞觴。’”
 
黃仲鸞觀察曰:“余以同知從事江寧厘務,兩載矢公矢慎,卒以絲捐兩歧撤差。蓋為人所構,予不受過也。卸差日,曾撰一聯以志感。有詢顛末者,即以此聯報之。句云:‘傷心三字莫須有;回首一官歸去來。’”
 
又曰:“余通籍垂二十年,回首西清,如在天上。改官入浙,春日制桃符疥於壁,句云:‘北闕詞曹多後輩;西江文節是先臣。’誇詡之詞,吾知過矣。”
 
戴文節云:“梁子恭,名敬事,杭州人。道光乙巳,余候補翰林學士。伊方為編修,充禮闈房考。語余曰:少年屢作一夢:夢過杭城仙林橋,至白蓮寺殿旁,有一小門。入門,則滿院皆花,而花未開。中一屋,其左若臥房者,上有床榻。近窗一案,余必於案上覓朱色物,覓得即醒。夢夢皆同,朱色物各異。有時夢見空案無物,案乃朱漆。最後見滿院花俱開,不欲入舊屋,入旁一屋,闃寂無人,懸一額曰‘夕照室’。楹帖曰:‘水定原無影;山空不住雲。’嗣後遂不復夢。”
 
吳縣石琢堂先生去官家居,以耋歲雋才提倡風雅。家大人藩吳時,常與文字往返。每宴集,呼余輩出見。時余方十四歲,頗蒙噢咻獎勸,亦時以聯箑請書,彼時早知“獨學廬”之名也。哲嗣同福官浙江太守,雖兩代外宦,固無余貲。當道光初年時,築祖墓方湖邊。對向有陶冶者,適與正沖,陰陽以不利議去之,先生曰:“損人利己,吾不忍為。況吾亦未必不利。”欲聽之。時太守公亦動於術家言,頗不自安。迨墓成,先生以一聯書於墓碑云:“有地在心,不求風水好;無田亦祭,只要子孫賢。”義兼勸戒,合族安之。其盛德為一時所推重云。
 
甘肅某令饒有資財,性情愚詐,雖粗識之無,而好與文人交。凡公車北行者,必厚贈之。故登鄉榜者利其財,紛紛投刺稱門人焉。一日,有客謁而問云:“見門前泥金滿壁,悚然起敬。君家桃李何其盛耶?”某沉思良久,答云:“賤園惟梅花多株,並無處可種桃李樹。殆君誤記耶?”又一日邀客作樗蒲戲,客有叔侄二人,素與莫逆,因事不至。友人代函達云:“某某竹林,家適有事。”後某晤其侄,竟以‘竹林”呼之,意其號為‘竹林”也。有人嘲以聯云:“自慚無地栽桃李;到處逢人說竹林。”某出示同僚,無不噴飯。
 
校官為冷宦,自撰楹聯,或嘲或諷,多有可發一噱者。傅芝堂學博句云:“百無一事可言教;十有九分不像官。”此聯早膾炙人口矣。屠筱園教授所書聯語,則云:“教無所教偏稱教;官不成官卻是官。”自嘲中卻有身分。陸定圃教授則云:“近聖人居大門徑;享閒居福小神仙。”亦有味。沈秋河司訓門聯云:“讀書人惟這重牆門可以無妨出入;做官的當此種職分也要有些作為。”則稜稜風骨,讀之令人肅然起敬。
 
仁和姚平泉光晉,道光乙酉舉人,以勾股算術受知阮文達相國。八試禮部不第,選上虞教諭。訓諸生以經義。每歲科試,他廣文於新進諸生齗齗如也,惟先生獨否。故虞人雖婦人孺子無不知先生之賢者。每言及,不稱其官,輒曰“姚菩薩”云。先生嘗夢至一處,四山若立壁,上有瀑布。有老僧出迎,醒而異之。因繪一《夢遊圖》,賦詩志之。及到上虞,聞仙姑洞有瀑布,往遊焉,則依然夢境也。乃自謂前生為此山老衲,復繪一《獨立圖》,自題聯句云:“了他過去因緣,偶然遊戲;還我本來面目,自在逍遙。”年八十一卒。卒之前一日,忽有兩燈自中門入,家人咸見之。詰問“誰何”,則無人焉。燈亦遂不見。去來有自,菩薩之名不虛得矣。
 
沈鹿坪題某道士居云:“受錄開宗,千秋香火人間世;棲真卜築,一室煙霞物外身。”
 
陸敬安曰:“桐鄉徐瘦生茂才終身不娶。自署其棺曰‘獨室’,並題聯云:‘埋憂待荷劉伶鍤;行樂先題表聖詩。’先君子於台州購得嘉木,制為棺,題曰‘止止居’。書聯云:‘一生悠忽少壯老;萬事脫離歸去來。’”
 
汪龍莊大令輝祖先為刑幕,書聯座右云:“苦心未必天終負;辣手須防人不堪。”近有人贈幕賓聯云:“求其生不得則無憾;勿以善之小而弗為。”語亦警迫。
 
歙縣鮑蒃飲先生曾刻《知不足齋叢書》。乾隆開四庫館,獻書七百種,蒙賜舉人,可謂極稽古之榮矣。所刻叢書,校訂精審,風行海內,藝林寶之。自撰聯句云:“與其私千萬卷在己,或不守之子孫;孰若公一二冊於人,能永傳諸奕禩。”今其孫曾輩以書為業,奇編寶笈,價重連城。子孫蓋猶食其報云。
 
歸孝儀宮詹允肅授順天主考官時,守正不阿,一秉至公。榜發,下第者譁然肆詆,冀興大獄。時蔚州魏敏杲公象樞以國端重望,至宮詹邸第門外行四拜禮,曰:“我為國家慶得人。”復賦詩以紀事,謗者乃息。見其大門聯句有云:“絕夤緣奔競階,務專求實學;杜浮言誇張習,要不采虛聲。”
 
世傳史文靖公相府親迎者有牌一對,一曰“身經四萬日”,一曰“眼見三百孫”。或曰:“即其聯也。”未知確否,姑錄存之,以助美談。
 
曩歲客遊五羊城,見城隍廟對過有南昌茶館,一對句云:“半榻夢剛回,活火初煎新澗水;一簾春欲暮,茶煙細颺落花風。”
 
二月十六日為明張麗人誕辰。增城何一山桂林嘗於是日冒雨招同輩往百花塚,以清酒酹其墓,並書以聯云:“一抔香土花仍放;二月芳辰雨未晴。”
 
漢軍王兆鸞者,慕養生之術,於粵秀山下自墾場圃,畜魚蒔蔬以為食,不出柴關者近二十年。偶記其門聯云:“曉煙貼地魚盈浦;空水沿籬韭出畦。”陶然自得之概溢諸言表。
 
香山鄒蔭泉中翰大林辟“杏林莊”於珠江之南,實未嘗有杏也。道光乙巳,何靈生孝廉自京師歸,貽杏一本,種閱五載,花始發。遂治酒,招同人賞之。番禺陳棠溪儀部其錕於花前制一聯懸之,句云:“種來香國當三月;聘得金台第一花。”數千百年來未聞有杏花,今始見之,誠盛事也。按:吾閩亦無杏花,想同一地氣太暖之故。擬他時添植此種於敝園。
 
山陰張陶庵茂才岱,豪士也。家蓄梨園數部。上元日,於演武場結巨台場,大演徽昆各戲,凡三晝夜。所有百戲檔子無不登臺搬演,所費不下萬金。其叔蘊生大書一聯於棚柱云:“果證幽明,看善善惡惡,隨形答響,到底來那個能逃;道通晝夜,任生生死死,換姓移名,下場去此人還在。”又一聯云:“裝神扮鬼,愚蠢的心下驚慌,怕當真也是如此;成佛作祖,聰明人眼底忽略,臨了時還待怎生。”蓋當日所演者係《目連救母記》及《西游》諸鬧戲,故其聯語如此。
 
廣州諸妓妝閣中,其楹聯頗多,佳句皆貼切其名。如“小姑”,云:“小喬夫婿英雄裔;姑射仙人綽約姿。”“秀雲”,云:“南部煙花誰夕秀;東坡侍妾是朝雲。”“轉好”,云:“對月轉思殘醉後;看花好待晚妝時。”“琴仙”,云:“琴心未許調司馬;仙骨何緣肖媚豬。”“連彩”,云:“連環唐苑綢繆印;彩縷齊宮續命絲。”“愛玉”,云:“愛我品題誇絕代;玉人聲價重連城。”“小凌”,云:“小海歌喉珠一串;凌波微步玉雙鉤。”“月香”,云:“月借眉痕秋淡處;香銷心字夜深時。”“憐采”,云:“憐他楊柳春深後;采得蘋花露下時。”“小鶯”,云:“小小名猶傳樂府;鶯鶯生本屬詩人。”拆字巧不可階。又有以意貼切者,如“柳笙”,云:“鶯邊煙重春無力;鶴背雲寒月有聲。”“亞妹”,云:“闌干碧玉都成字;樂府青溪舊有名。”“閏桂”,云:“桐葉喜添花下影;木樨羞竊月中香。”“阿二”,云:“顧影只輸花第一;問名未到月初三。”“阿女”,云:“如意不勞多著口;媚人須要放開眉。”“金桂”,云:“顧爾常依金粟佛;有人來證木樨禪。”“鈴卿”,云:“但願瑟琴調子細;再休風雨聽郎當。”“十五”,云:“蟾光卻愛團圞夜;鸞韻分拈上下平。”“小姑”,云:“彭郎磯畔人無兩;蔣帝祠邊妹第三。”俱見匠心。更有亞三者,呂、周二人先後狎之。或戲為聯語云:“亞欄柳嚲鶯調呂;三徑花嬌蝶夢周。”尤妙,不可思議。
 
隱士萬斛泉,湖北興國州人。生平以朱子小學暨《近思錄》為宗,尤精研《大學衍義》。與其徒宋鼎、鄒金粟結茅山中,讀書講道,不求仕進。會賊大至,猶正襟端坐,歌誦不輟。賊皆引退。中丞胡公林翼特為薦舉,奉旨賞七品頂帶。宋、鄒兩人賞八品頂帶。此咸豐丁巳年事。大吏贈以聯云:“絳帳一時培後輩;黃巾三舍避先生。”此誠難副之盛名,亦國家非常之曠典也。
 
道光癸巳,越南國王差官阮煥乎文章、李鄰芝文馥、黃健齋炯、黎受益文謙、汝元立伯仕等護送失風兵船回粵東。錢塘繆蓮仙茂才艮因招五人集珠江,作中外群英會。把酒論文,極歡而散。黃有聯十四字句云:“也知文士以文會;不意此生來此州。”
 
康五者,都門買估衣家也,詼諧善謔。以廉值買得一古聯,紙色黑暗而無題識姓名,其句云:“青瑣花輕重;銀橋柳萬千。”廉玉泉秋曹過而愛之,斷其為文衡山之筆。適銘東屏大令乘款段出宣武門,廉呼而示之曰:“此待詔墨寶也。”銘大哂曰:“此廊房戴本義之作偽,以藥水染紙,遂似數百年物耳。實不值百錢也。”廉不能平,大相詬詈,一市粲然。康和解之。廉卒以三千買歸。
 
嘉應李秋田明經光昭,其德配某氏號紅蘭館主,工集古。嘗取禊帖集楹聯數十,為一時傳誦。余記其尤雅者,如:“萬年觴有清和氣;一品集無時世文。”“老竹當風生古趣;幽蘭臨水抱閒情。”“品齊日觀雲亭峻;氣與風蘭水竹清。”皆流麗可喜。
 
武進湯緯堂大令大奎,雨生都督之祖也。乾隆癸卯,宰鳳山縣。值林爽文之亂,與長子荀業同日遇害。咸豐癸丑,洪秀全竄入金陵,雨生都督適居城中,又闔門殉難。今已入祀昭忠祠。有以“三世黃封;一家碧血”為聯者,真古今罕有之奇烈矣。
 
嘗見某家榜其門曰:“老驥伏櫪;流鶯比鄰。”蓋左為馬房,右為妓院,故云。集句之工,真天造地設。
 
仁和馬慶孫者,秋藥太常之猶子也。襆被來粵,舟出豫章,夜泊生米潭,遂為盜劫,行李一空。時劉蘭簃方建臬南昌,馬趨控之,所呈失單,不過書畫玩物。劉嗤之,馬作色曰:“失單中有鄭板橋楹聯,先人性命寶也,務乞追償。他則惟命是聽。”劉憫其愚,檄縣嚴緝。未三日,果於貨擔間得之。其聯曰:“飄風作態來梳柳;細雨瞞人去潤花。”劉流連觀之,笑曰:“無怪此老之齗齗也。”
 
道光中,廣州僧某常與鄰婦通,事覺,勒令還俗。有贈以聯云:“既已摩頂庵中,宜守空王戒律;何故畫眉窗下,偏學京兆風流。”或謂和尚不妨好色,蓋多情乃佛心也;道士不宜好色,蓋太上忘情也。
 
沙三者,蘇州人,嘗於端陽觀競渡,一日之內,手散萬金,人因呼為“沙三標子”。家遂中落,僅餘五百金,復於中元廣招僧道為盂蘭盆,大施口食。糝米為團,雜以胡麻,筐承車載,堆塞道路。四方乞丐聞風奔赴,以數萬計。高結香龕,顏曰“麻團勝會”。自撰楹帖云:“三標子現身說法;大老官及早回頭。”事畢,五百金告罄,以衣質青蚨一串為生計資。日持歌板,市麻團於里巷,有向其購者,歌一曲以侑食焉。未幾死。此亦宇宙間畸人也。
 
廣州素無戲園。道光中,有江南人史某始創慶春園,署門聯云:“東山絲竹;南海衣冠。”其後怡園、錦園、慶豐、聽春諸園相繼而起,一時裙屐笙歌皆以華靡相尚,蓋亦升平樂事也。
 
董文恭相國誥、曹文正相國振鏞,嘉、道兩朝名臣也。文恭盛德偉望,朝野欽仰。嘉慶十八年,天津教匪林清遣賊入禁城為亂。時上幸熱河,聞變,近臣有以暫行駐蹕之說進者。文恭隨行,力請回鑾,繼以涕泣。而文正在京師,於亂後一味鎮靜,時以庸碌短之。有無名子撰一聯嘲之云:“庸庸碌碌曹丞相;哭哭啼啼董太師。”二公聞之,笑相謂曰:“此時之庸庸碌碌,頗不容易。”文恭初加太子太師銜;文正公初入閣,有尊以“太師丞相”之稱者。兩公笑辭曰:“賤姓均不佳。”後二公皆加太傅銜,而皆為丞相。
 
繆蓮仙、湯春生集四子書為對,自二言至十餘言,固云美備矣。近復見一集對云:“身修而後家齊,家齊而後國治;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”亦殊穩稱。
 
《明良記》云:“胡明善附張羅峰。羅峰以彗見獲罪去任,而明善亦以石碑事謫戍。時有以春聯揭明善門者,云:‘白石出西山,胡明善災從地起;彗星見東井,張孚敬禍自天來。’”
 
錢塘張太史曰銜學優品懋,通籍後不與當道往還,樵蘇不繼,蕭然自得。題聯於堂曰:“相對半床書,冀漸臻聖域;但啜一甌粥,誓不入公門。”
 
太倉王相國掞之督學浙江,取士公明,人有“窮通翁”之謠言,所取皆寒士宿學而能文者也。後湖北李某來督浙學,不喜典重文字,好取短篇。士之美秀者,拔置前列;貌不揚者,雖已入彀,必摘其文中疵累黜之。有私張一聯於大門云:“文宜淺淡乾枯短;人忌鬍麻黑胖長。”雖即時撤去,而已不脛而走矣。
 
靳迪臣觀察云:“衢州正誼書院在府署前,與郡廟並峙,堂宇久荒。履任後,籌款興修,並為生童加增膏火,課期親往扃試。撰一聯懸之講堂,云:‘隔院警晨鐘,願諸生日就月將,名下不虛華國選;望衡瞻夏屋,幸五邑刑清政簡,公余來聽讀書聲。’”
 
明太祖優任陶安,賜門帖子曰:“國朝謀略無雙士;翰苑文章第一家。”此惟劉基、宋濂乃足以當之。安嘗自謂謀略不如基,學問不如濂,語非謙也。劉、宋晚歲帝眷寢衰,而安獨以禮遇終。余按:基卒於洪武八年,濂卒於洪武十四年,而安卒於洪武元年。然則安亦幸而早亡,得以保全恩寵耳。
 
倪烈婦,仁和王通甫女也。年十七,嫁東里倪德昌,三月而寡。謹事舅姑不衰,閱八年,舅姑以家貧欲嫁之,陰納聘,行有期矣。先一日乃告之,婦佯諾,即晚檢半臂一、耳環一以與姑曰:“是猶足為數日養。”夜半投於河。遲明父至,述夫婦同夢女歸,以死告,且謂:“上帝命為河神,無苦也。”方共駭愕。里中譁傳太平橋河有屍,被髮蒙面,上下衣密縫,視之則婦也。凡溺者男覆女仰,而婦屍獨覆,人莫不異之。此道光八年四月事也。九年,詔旌其門,里人為葬於棲霞山下。趙茂才之琛題聯句於華表云:“碧水冷銀瓶,祠近岳家追孝媛;青山標石碣,墓臨孫氏聚貞魂。”
 
桐鄉馮柯堂中丞鈐曆官楚、皖,有惠政。撫皖時,於後圃蒔梅及蔬果,顏曰“菜根香”。題聯云:“為恤民艱看菜色;欲知宦況問梅花。”誦之可想其志趣。
 
烏程閔公鶚元巡撫江蘇日,值奉命議李昭信相國之罪,公探知上意,以“議功議貴”為言,李得末減。公後坐弟累,降三品頂帶。吳人為之聯云:“議貴議功,一言活昭信中堂,難逃青史;偽仁偽義,三品留江蘇巡撫,無補蒼生。”蓋公初撫皖時,矯情飾詐,袁簡齋譏為“荊公緒余,貽害蒼生”。或有謂其過當者。及撫吳,則一派作偽,始服其先見焉。
 
婺源王葑亭通政友亮謝人惠玉如意聯云:“人生幾事如意者,舉世憂其名;君子於玉比德焉,良工琢為器。”語頗雋妙。
 
陸敬安曰:“凡上官所到之處,僚屬無不先往伺候。其出入名曰‘站班’。故需次會垣者,奔走僕僕,幾無暇日。余在楚北時,同僚靈寶許明府虎拜嘗改翰林口號‘一年事業惟公會,半世功名只早朝’二句云:‘終朝事業惟跑路,畢世功名只站班。’又戲作聯語云:‘寒城跑路,滿面尖風;古廟站班,一身明月。’蓋紀實也。”
 
會稽王笠舫大令衍梅工詩,嘗謁掌教奉賢陳古華太守廷慶,適有饋江瑤柱者,太守曰:“子能為我用‘饞’字韻賦此,當烹以酌子。”因押全韻成詩,其警句云:“升沉一柱觀,闔辟兩當衫。”太守歎賞之,遂命歌者奉觴以酬之。大令豪於酒,飲至夜月已升,而興未已。自撰聯句云:“與月樂天花樂地;將詩驚鬼酒驚人。”意特奇崛。
 
州縣署舊有聯云:“最防官折兒孫福;難得人稱父母名。”語意警切。嘉慶間,秀水邑令某初至,頗有仁聲,士民贈以扁云:“民之父母。”未幾改操,廣通賄賂。或於其扁側題一聯云:“漫道此之謂;誰知惡在其。”後被劾去。
 
黃九煙周星崇禎庚辰進士,性情簡傲。嘗遊嘉善,遇一人負薪過市,口作吟哦聲。揖入,詢其姓名,曰:“崔姓,名金友。”因誦其詩。五言云:“花落無人徑,雲飛到處山。”七言云:“因風去住憐黃蝶,與世浮沉笑白鷗。”室聯即此。又“吟思白墮傾家釀;坐對青山讀異書。”此則揭諸堂宇。自號“樵隱”。黃驚異,因與定交。
 
周南卿茂才幼以神童名,嫻吟事,家貧客遊,足跡半天下,所至名公卿爭迎之。著有《抱玉堂詩集》。其聯句亦雋秀,如三十初度聯云:“家累催人兒女大;名場責我友朋多。”挽吳谷人祭酒聯云:“湖山氣並文章秀;天地恩容出處寬。”語皆俊拔。
 
京師滑稽者好以聯語肆其譏評,如咸豐初,庚申之際有聯云:“為小相,予欲無言,則將焉用彼相;有世臣,是可忍也,今之所謂良臣。”其時又有一聯云:“五日內三相淪亡,真假革殊途,一老一病一冤枉;兩月間四夷賓服,戰守和異議,半推半就半含糊。”三相者,一為裕相國泰,老甍於位;一為杜公諤文正相國,父以子貴,假相也,疾卒;一被同人陷害罪無名目之相國耆英。下聯則斥言時事而已。
 
唐子畏寅一字伯虎,號六如,謂取佛氏之說,乃蘇門公嘯有六如:一如深溪虎,一如大海龍,一如高柳蟬,一如巫峽猿,一如華邱鶴,一如瀟湘雁。子畏既廢棄,聯云:“一失腳成千古笑;再回頭是百年人。”又絕句云:“五陵鞍馬少年鮮,三策經綸聖主前。零落而今轉蕭索,月明胥口一簑煙。”所用大門聯曰:“龍虎榜中人第一;煙花隊裡醉千場。”
 
靳迪臣云:“京都粵西會館在鸞慶胡同,為會試公車棲息之所,同鄉公宴亦在此。近因擴充規模,建設戲臺。落成時撰一聯云:‘漸展鴻規,睹竹苞松茂之才蔚起岩阿,尤冀廈廣千間,顏歡寒士;式歌燕喜,盼五嶺三江之彥偕來日下,同聽陽春一曲,酒飲鄉人。’”
 
靳迪臣藏有《泉州府萬安橋碑》,殘缺多字,不能成幅,因集作楹聯。八言云:“王道扶翼,萬年有紀;皇圖廣大,四海不波。”五言云:“太守二千石;道宗五百年。”客來觀者,不知為何帖。惟予一望則知為蔡端明之《萬安橋碑》,蓋固習見者也。又予同懷兄平仲嘗集字八言一聯云:“守始圖成,以翼其善;造義繇道,不求諸人。”
 
昆山歸元恭,狂士也。家貧甚,扉破至不可闔,椅敗至不可坐,則俱以緯蕭縛之,遂書其匾曰“結繩而治”。又除夕嘗署其門云;“一槍戳出窮鬼去;雙鉤搭進富神來。”其不經多此類。時人號歸癡三。
 
楊大年,年十一,太宗召對便殿秘書省正字,且謂:“卿離鄉里,得無念父母乎?”對曰:“臣見陛下,一如見臣父母。”上歎賞久之。初入館時,年甚少。故事:初授館職,必以啟謝執政。時公啟內有曰:“朝無絳灌,不妨賈誼之少年;坐有鄒枚,未害相公之末至。”執政曰:“此可為楹帖。”
 
明姑蘇鄢天澤好摘人詩文句字供姍笑。偶讀瞿文懿《王立於沼上》文,訝曰:“沼固惠王地也,彼何得言所立非其地?”誦詩至“流鶯啼到無聲處”,即曰:“啼則有聲,何得謂無聲?”諸所戲侮,類皆如此。一日獨坐,有青衣二人捽之去。至一所殿宇,天澤跽階下,遙見柱帖云:“日月閻羅殿;風霜業鏡臺。”始知已死。王問天澤曰:“汝知過否?”因引業鏡照之,俱得其罪狀,瞭若指掌。王復命青衣人引天澤還陽世,道其事。比出門,天澤又謂青衣人曰:“屬見柱帖,政自不佳。何獨閻羅殿有日月乎?”青衣怒曰:“汝尚敢爾爾!”抶之去,俄蘧然醒。
 
偶句有多用虛字者,亦自生動可喜。如:“翁之樂者山林也;客亦知夫水月乎?”“不可以風霜後葉;何傷於月雨餘雲。”“何草不黃秋以後;伊人宛在水之湄。”皆巧雋,別為一格。
 
有一筆客自誇其制工精實,必由一手,且不以他毫雜入混充。一日生子,豐碩肥胖,或戲之曰;“尊店筆誠好,選料加功,無雜毫穎。此言的可信,安得不佳乎?”時有書賈負書至,以一子自隨,酷似其父。眾熟視之曰:“原板初印,不走豐神,其非翻刻贗本可知也!”一人大笑曰:“各有八字可為對也。”
 
宋人薦陣亡將士疏,其工者可作聯語。如云:“馬革裹屍,深負公等;虎頭食肉,彼何人斯?”又云:“戰河南,戰河北,毋忘此日精忠;出山東,出山西,再作明時將相。”造語真摯,九原應有感激涕零者。

南畿福藩當國,穢德彰聞。有書聯於東西長安門柱云:“福人沉醉未醒,全憑馬上胡謅;幕府凱歌已休,猶聽曲中阮變。”又云:“福業告終,只看盧前馬後;崇基已毀,何勞東捷西沾。”又書馬士英堂中云:“闖賊無門,匹馬橫行天下;元兇有耳,一兀直搗中原。”福人指福王。阮大鉞喜倚聲,時為兵部報捷,故“幕府”云云。盧前,盧九德也;馬後,馬士英也。東捷,張捷也。西沾,李沾也。闖,士英也。元兇有耳,阮也。
 
秦檜在相位,建“一德格天閣”。有朝士賀以偶句云:“我聞在昔,惟伊尹格於皇上;民到於今,微管仲吾其左袵。”俊偉高華,自是佳文字,而其人大不稱也。
 
長白祥藥圃鼐,乾隆丙辰進士,由工部主事累官至布政使。嘗作酒聯詩云:“送客船停楓葉岸;尋春人指杏花樓。”人盛傳之。後酒家即以此聯榜諸門,而生意愈鬧矣。
 
余仲兄平仲公,咸豐庚申在蘇屢遭賊寇。旋里,家已中落,日惟以酒自解窮愁,絕不問生人產。廳事聯句云:“隨遇而安,素患難行乎患難;與人無忤,呼馬牛應以馬牛。”遷居洗銀營,又名梯雲里,年來雖處貧,而子侄登科不一而足。自榜大門聯云:“銀無可洗;雲尚能梯。”
 
閩中酒館有聯云:“有同嗜焉,從吾所好;不多食也,點爾何如?”

卷之六 詼諧
 
阮文達公平蔡牽,得其兵器,悉熔鑄秦檜夫婦,二人追悔口吻,其一繫秦檜頸上曰:“咳,僕本喪心,有賢妻何至若是?”其一繫王氏頸上曰:“啐,婦雖長舌,非老賊不到今朝!”公謁廟時見之,不覺失笑。
 
黃仲鸞觀察曰:“‘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。’信然。相傳鄉里有一富翁,豐於財而盲於目,平日性氣不和,每齮齕於人。長媳生子,以產亡,思以一聯悼之。擬作甚多,僉不如翁意,並云:‘我不喜許多拗折也。’眾恚甚,乞翁自製,方謂必得笑柄,以博一粲耳。翁乃曰:‘我不知文,俗語可乎?’皆應曰:‘可。’遂從容誦曰:‘塚婦歸天,都道汝兒孫滿目;長男喪耦,不如我夫婦齊眉。’四座為之憮然。以不識字老翁道得個語,蓋天籟也。”
 
福建船政局在南門外之馬尾地方新造衙署,沈幼丹中丞主其事。頭門聯云:“以一簣為始基,從古天下無難事;致九譯之新法,於今中國有聖人。”其二門聯云:“且漫道見所未見,聞所未聞,即此格致關頭,認真下手處;何以能精益求精,密益求密,須從鬼神屋漏,子細捫心來。”當始事時,幼丹頗以為難,深慮事之多掣肘。故於初辦時,尋其小故,於馬尾擅殺二人,實有過當之處。而當道大吏猶不以為然,於吳仲宣制軍尤為齟齬。制軍由粵東差旋過漳,始知幼丹與之不睦,自云:“福省紳衿,若馬尾公者,難共事也。”其同行幕友拈七字云:“‘福省紳衿一馬尾’,請諸公對來!”久之莫屬。忽聞汀漳龍道朱稟見,一友曰:“得之矣!‘漳州道府兩牛頭。’”蓋郡守亦朱姓,浙人也。
 
曩聞潘、何二姓結婚,潘為男家,何為女家。女家曰:“吾女無所望,但願到彼家有飯啖足矣。”男家曰:“我亦何望,但願媳婦進門以為抱孫之地。”某賀以對聯云:“有水有田方有米;添人添口便添丁。”又呂、徐二姓結婚,呂女有不貞名,徐兒好結交匪類,不務正業。某嘲以對聯云:“呂氏姑娘,下口大於上口;徐家子弟,邪人多過正人。”
 
蔣伯生大令罷官歸,築一園。落成之日,其弟某頗不善於其兄,題一聯於門云:“造成東倒西歪屋;用盡貪贓枉法錢。”蔣見之,乾笑而已。
 
近有韓某,屢試不售,援例為巡檢司。自署其門曰:“說什麼無雙國土;不過是從九官兒。”有才而隱於末僚,天下人類此者當不少,是可慨也。
 
鎮平黃香鐵釗以大挑知縣改教職,官潮州教諭。後復升翰林院待詔。著有《讀白華草堂》初集、二集、三集。某撰一聯贈云:“七品八品九品,品愈趨而愈下;一集二集三集,集日積而日多。”語頗風趣。
 
馮定遠班嗜酒,每飲輒酩酊無所知。當學使考試,定遠扶醉以往,於號中據席酣睡。至放牌,聞炮聲然後驚醒。是日《四書》次題為“今夫弈之為數”一節,因作《弈賦》一篇榜於室,曰:“五經博士;六等生員。”
 
南海某大史口多土音,見賓客輒曰“係係”。土音言“是”曰“係"
。或戲題以楹帖云:“江淮河漢;日月星辰。”某大喜,而不知其歇後語也。按:粵東多用齒音,不獨太史然也。

梨園所供奉之神名曰“老郎”,不詳其所緣起。或云:“後唐莊宗即神也。”吳江郭頻伽茂才麐詩云:“院本流傳已莫詳,云誰主者總荒唐。奇兒死入伶官傳,才子生裁協律郎。自注:長吉官協律郎世事百年同勾隊,文章一代遞登場。老夫合遣群公笑,只識臨川玉茗湯。”近今所供之老郎小神龕,即以“世事、文章”十四字為聯。
 
《隨園詩話》載:“江甯徐爽亭者,能詩,有句云:‘造物與閑還與健,鄉人知老不知年。’按此聯乃陸放翁《村居》詩也,而徐攘為已有。今則老人院多有此聯。”
 
憶某店鋪懸一聯云:“門前買賣,有如飛蚊,隊進隊出;櫃內銀錢,好比匿虱,越捉越多。”殊堪噴飯。
 
有於字紙爐懸一聯云:“偶來付丙者;便是識丁人。”頗切。
 
嘗見某寺彌勒佛殿一對云:“年年扯空布袋,少米無柴,只剩得大肚寬腸,為告眾檀越,信心時將何物佈施;日日坐冷山門,接張待李,但見他歡天喜地,試問這頭陀,得意處有甚麼來由。”禪機活潑。


巧對錄


余輯《楹聯叢話》,多由朋好錄貽,而巧儷駢詞,亦往往相連而及。余謂是對也,非聯也。語雖通而體自判,因別載而存之篋。衍積久裒,因復搜取說部諸書及前後所記憶,匯次成帙。昔宋人詩話,喜言巧對,然不過數聯而已。其專以對語成書者,始於隋杜公瞻之《編珠》。今其書已不存。明楊升庵所作之《謝華啟秀》,人人皆知其書。唯中多偏枯割裂,又或注出典,或不注出典,不免為通人所譏。茲編雖亦草草而成,都無體例,而每條皆從原書錄出,所采對語,配隸悉能勻稱,斐然可觀。唯限於見聞,殊慚漏略。客有見而喜之者曰:“書雖不多,而甚可啟發文心,旁資談助,不可不公諸同好。”因稍加厘訂,付之梓人。尚望博雅君子,廣為錄寄。則又可編輯成書,比諸《楹聯》之有《續話》云爾。
道光己酉仲夏之月退庵居士撰於南浦寓齋

卷之一

紀文達師曰:昔宋人四六喜綴成句,然一篇之內,不過數聯而已。宋
人詩話又喜稱巧對,如“帶眼,琴心”;“殺青,生白”之類。一集之內,亦不過數聯而已。至於累牘連篇,集為巨帙,抽黃對白,巧若天成,合璧分璋,詞如己出,未有若我朝康熙中之御定《分類字錦》六十四卷,采掇成語,分類編成,剪裁皆得其菁華,配隸務權其銖兩,無一字一句之不工,後有作者,弗可及矣。按:《分類字錦》中,《巧對》一門最為工麗,今錄其尤佳者如左。如:
 
地媼;天公。山骨;泉心。雌霓;雄風。湖目;溪心。笠澤;弁山。青女;黃姑。禮鼠;文狸。赤舄;緇衣。傳癖;書淫。獐怯;狐疑。眉語;手談。魚婢;蝦姑。鳶肩客;羊鼻公。青眼客;黑頭公。喜歡鋪;惶恐灘。雌雄劍;子母錢。西門豹;東方虯。金剛舞;夜叉歌。冀北馬;汝南雞。鳳尾諾;龍爪書。牛心炙;熊膽丸。龍鬚草;馬面菘。三語掾;一字師。鄭牛識字;丁鶴能歌。耐辱居士;離垢先生。鄭公孫黑;燕太子丹。三日僕射,七歲尚書。
 
又有《借對》一門,如:
羊角;鵝毛。一言風,一言雪。鵲層;獐牙。一言竹皮冠,一言稻。白香山詩又以“獐牙稻”對“鴨腳葵”赤兔;斑龍。一言馬,一言鹿。鳳子;龍孫。一言蝶,一言筍。鴨腳;雞頭。一言葵,一言芡。雞距;龍鱗。一言筆,一言硯。白鳳;烏龍。一言貓,一言狗。邊都護;水中丞。金衣公子;赤弁丈夫。一謂黃鶯,一謂晴蛉。
 
又有《數目》一門,如:
九折;三危。(張正《見石賦》)三火;九冰。《金丹諸真元奧》云:“三火所聚,八水周歸。”范成大詩云:“肅肅九冰妨發育。溫溫三火護贍台。”六旦;五晨。蕭綜《悲落葉》詩云:“一霜兩霜猶可當,五晨六旦已颯黃。”三甲;六丁。三露;五煙。八座;三台。六漠;八溟。九舜;十堯。七佛;九仙。一缽;三衣。二韭;三菁。(謝靈運《山居賦》皆山名)萬回;千處。(皮日休《鴛鴦》詩)百雪;千霜。(范成大《松》詩)六七;五三。《漢書--楊雄傳》:“合為六七,謂六國及秦;遐邇五三,謂五帝三王。”五九;十千。韓琦詩:“十千酒且迎春酌,五九寒須伴臘歸。”萬萬;千千。(《論衡》)下九;前三。七色;千光。萬聽;千聞。雙鉤帖;百衲琴。八妃渚;三公山。三鴉水;雙兔坡。(韓翃《南陽別墅》詩)四照蕊;五名香。蕭撝詩:“煙霞四照蕊,風月五名香。”四分律;五條衣。(呂溫《送僧》詩)十年三賦;一日百函。八重七色;十影九形。四窗八達;五至九房。一灣一浦;千曲千溠。(張說《乾湖》詩)
 
又有《干支》一門,如:
五卯;六庚。《真誥》云:“五卯之日當齋。”《太公陰謀》云:“六庚為白獸。”卯酒;午茶。白香山詩亥日;寅年。同上五戊;三庚。《曆書》云:立春立秋後,五戊為春秋社。”寅蛤;乙禽。戴表元詩:“莎阪甫風寅蛤出,茅簷西日乙禽來。”甲乙帳;戊己屯。壬寅露;甲子霄。(張說詩)窮丙子;雌甲辰。二丙穴;三癸亭。谷漦午;峰聳丁。(李洞《終甲山》詩)甲乙相伍;戊巳為堅。(《後漢書--馬融傳》)堯時丙子;楚國庚寅。陸游《遇老人》詩:“若非楚國庚寅歲,定是堯時丙子年。”燕避戊巳;蝠忌庚申。(《埤雅》)看辰合藥;過卯煎茶。
 
又有《卦名》一門,如:
解雨;巽風。履正;升中。風渙;雷隨。履艮;升離。占巽;候離。益聖;革凡。(上出《漢書--袁盎傳》,下出隋煬帝《答智顗書》。)九坎;二咸。(皆星名)白賁;黃離。蹇蹇;師師。謙矩;豐規。鱗萃;羽豐。坎坎;離離。渙渙;臨臨。(柳宗元《平淮夷雅》:“方城臨臨”)井井;謙謙。履素;頤真。八方大有;六合同人。王勃《序》物與無妄;政貴有恆。
 
又有《采色》一門,如:
大赤;純黃。官綠;帝青。(陸游詩)素白;朱丹。(上《淮南子》,下楊雄語)真白;自紅。(庾信詩)修白;高青。(韓愈詩)旋碧;凝青。(孟郊詩)嫣嫣紫;楚楚青。又有“純純素,差差綠”可對朱朱白白;碧碧黃黃。(上見韓愈、陸遊詩,下見楊萬里詩)素以為絢;青出於藍。可黃可黑;或素或青。
 
紀文達師曰:《左氏傳》一書,文繁詞縟,學者往往緯以儷語,取便記誦。見於《宋史--藝文志》者,有崔升等十餘家,今並亡佚。唯存徐晉卿《春秋經傳類對賦》一卷,凡一百五十韻,一萬五千言,高士奇嘗為之注,《通志堂經解》亦收之。按:此書已著錄四庫,《提要》稱其屬對雖工,而無當於義理。今復按之,誓句殊不多見,茲擇其最工者錄之,以存舊帙之梗概焉。
 
如《君德門》云:
齊桓從善如流;晉文好學不貳。(昭十三年)用人於次睢之社,乃獨霸之是求;(僖十九年)請命於降莘之神,其何土之能得。(莊三十二年)不以人從欲,而以欲從人,宋襄何憂鮮濟;(僖十二年)唯有可獻否,亦有否獻可,齊景始得為和。(昭二十年)君子是以知齊靈公之為靈也;(襄二年)大夫其未喻楚共王已命共乎。(襄十三年)
 
《政治門》云:
寶近乃得貧,何以饒國;成六年穀出不過籍,所以豐財。(宣十五年)和民以亂,猶治絲而棼;隱四年為政以禮,則執熱有濯。(襄三十一年)
 
《天文時令門》云:
聖人在上,冬無愆陽,夏無伏陰,春無淒風,秋無苦雨;(昭四年)君子有時,朝以聽政,晝以訪問,夕以修令,夜以安身。(昭元年)金為火勝,吳楚其仇;(昭三十一年)龍遇蛇乘,宋鄭必耗。(襄二十八年)日食不書朔,史官失之;(僖十五年)火伏而有螽,司曆過也。(哀十二年)螽墜於宋,告則必書;文三年蝝生於冬,饑猶有幸。(宣十五年)
 
《祭祀門》云:
雩上辛,再雩季辛;(昭二十五年)烝正月,又烝五月。(桓八年)順祀先公,乃作竊弓之盜;(定八年)有事群望,果征當璧之祥。(昭十三年)
 
《儲貳門》云:
晉人之難欲立長君;(文六年)楚國之舉恒在少者。(文元年)哀姜哭市,襄仲失援;(文十八年、宣十八年)穆嬴啼朝,宣子畏逼。(文六年、七年)叔姬無寵,舍亦無威;(文十四年)子良以賢,堅亦以順。(宣四年)
 
《臣道門》云:
司聰司明司味,各無失官;(昭九年)書名書服書勳,其敢棄命。(昭四年)和諸戎而五利備,實唯魏絳之謀;(襄四年)建一官而三物成,端賴祁奚之舉。(襄三年)虎為鄭棟,折將壓焉;(襄三十一年)宿實魯楹,惡其去是。(昭元年)免囚勸能,猶將十世宥叔向;(襄二十一年)鄉師引過,不以一眚掩孟明。(僖三十三年)外選舊,內選親,德勞不失;(宣十二年)稱其仇,立其子,諂比兩忘。

君賜未忘,潁谷封人賜類;隱元年母存請遺,翳桑餓者逃名。(宣二年)異哉子之名,仇以兆怨;(桓二年)取於父為類,命之曰同。(桓六年)葛藟庇其本根,忍縱尋斧;(文七年)草木同其臭味,焉敢差池。(襄八年、二十二年)

《夫婦門》云:
男有室,女有家,無相瀆也;(桓十八年)和而義,柔而正,能無上乎。(昭二十六年)
 
《家國門》云:
皮存毛附;(僖十四年)唇亡齒寒。(僖五年)鄭豈內臣;(僖七年)虞猶外府。(僖二年)神降於莘,非緣興虢;(莊二十三年)鬼謀於社,實兆亡曹。(哀七年、八年)布衣帛冠,五千人之遺,文公興衛;(閔二年)生聚教訓,二十年之外,勾踐滅吳。(哀元年)齊非吾耦,楚非吾族,魯鄭之謀略同;(桓六年、成四年)大不在邊,細不在庭,子成之擇唯慎。(昭十四年)
 
《妖祥門》云:
鄭蛇交斗;(莊十四年)宋鷁退飛。(僖十六年)石何故而言;(昭八年)星有時而隕。(莊七年)虢旗易取,賁賁兆於童謠;(僖五年)宋廟大災,譆譆聞於亳社。(襄三十年)天道遠,人道邇,裨灶是亦多言;(昭十七年、十八年)新鬼大,故鬼小,文仲何如其智。(文二年)伏而盬其腦,晉文吉以得天;(僖二十八年)退而入於泥,呂錡亡於射月。(成十六年)
 
《禮樂門》云:
太史觀易象春秋,知周禮之盡在;(昭二年)伶工奏國風雅訓,歎韶舞之無加。(襄二十九年)蔡侯之情敖在心,況其不父;(襄二十八年)楚圍之威儀無則,何以似君。(襄三十一年)
 
《賞罰門》云:
皇父氏之御,賞以耏門;(文十一年)辟司徒之妻,與之石窌。(成二年)三辟之征,興皆叔世;(昭六年)九刑之命,作自先君。(文十八年)賞盜去盜,臧紇不能;(襄二十二)年以逆戮逆,慶封其肯。(昭四年)上其手,下其手,州犁乃請問諸囚;(襄二十六年)亦左之,亦右之,王叔不能舉其契。(襄十年)
 
《朝會門》云:
息民繼好,乃禮之經;(隱七年)親仁善鄰,為國之寶。(隱六年)拜皇華之五善,教以諮周;(襄四年)卒常棣之七章,期於好合。(襄二十年)賦湛露不答,賦彤弓不答,大禮敢幹;(文四年)歌相鼠不知,歌茅鴟不知,淫人終滅。(襄二十七年、二十八年、昭四年)晉則已偷,何瘠牛之足畏;(昭十三年)吳方無道,亦瘈狗之可虞。(哀十二年)
 
《武事門》云:
晉三駕而莫爭;襄九年楚再世之不競。(宣十二年)師人多寒,賴有狹纊之拊;(宣十二年)公徒弗怒,遂至執冰以嬉。(昭二十七年)乏為反正,豈容怙其雋才;(宣十二年)武以止戈,何所陳於京觀。(宣十二年)誘以采樵,絞人盡覆;(桓十二年)襲其藉稻,鄅子無歸。(昭十八年)燧系象尾而奔吳;(定四年)馬蒙虎皮以潰楚。(僖二十八年)汰舟而三寸入;(昭二十六年)蹲甲而七禮穿。(成十六年)
 
《城邑門》云:
楚取州來,適以挑吳;(昭十九年)晉城虎牢,實則逼鄭。(襄二年)曹將亡宋而築邑;(哀七年)齊欲滅萊而湮城。(襄六年)
 
《人品門》云:
雞憚犧而斷尾;(昭二十二年)象有齒以焚身。(襄二十四年)貴而貧,民無求焉;(襄二十二年)富而驕,子必禍矣。(定十三年)孟明去晉,不受處父之驂;(僖三十年)士會辭秦,快贈繞朝之策。(文十三年)室於怒,市於色;(昭十九年)食其肉,寢其皮。(昭三年、襄二十一年)
 
《形體門》云:
駢脅薄而觀,曹其無禮;(僖二十二年)跛足帷而笑,齊實召師。(宣十七年)黰可鑒,古曰元妻;(昭二十八年)赤而毛,宋名棄妾。(襄二十年)澤門之晳,邑中之黔,有詛有祝;(襄十七年)佐惡而婉,痤美而狠,一廢一興。(襄二十六年)豺狼之聲也,羊舌之族必亡;(昭二十八年)熊虎可畜乎,若敖之宗必滅。(宣四年)蜂目者忍能興宮甲之圍;(文元年)豭喙者讒詭告孟鐘之落。(昭四年)
 
《車馬門》云:
過門何須策短;(襄十七年)及腹猶恃鞭長。(宣十五年)錫鸞和鈴昭其聲;(桓二年)韅靷鞅靽觀其備。(僖二十八年)

《飲食門》云:
伏甲能攻於三爵,禍起熊蹯;(宣二年)公膳忍去其雙雞,怒生鶩泊。(襄二十八年)
 
《服飾門》云:
火龍黼黻,袞耀其文;(桓二年)衡紞紘綖,冕昭其度。同裘則狐而袖則羔,不說初矣;(襄十四年)衣有襘而帶有結,乃視過焉。(昭十一年)
 
《草木門》云:
蕰藻蘋蘩,薦之昭信;(隱三年)棗修榛栗,藉以告虔。(莊二十四年)杞或歌夫生圃;(昭二十年)莠猶指其在門。(襄三十年)
 
《鳥獸門》云:
鶴雖乘軒,焉能受甲;(閔二年)烏方集幕,已解圍師。(莊二十八年、襄十八年)
 
《四子書》中語有天然成對者,聞國初吳梅村過訪某公,某適著《四書講義》至《孟子胡王章》,未能下筆,而有慍色。吳曰:“夫子若有不豫色然。”某云:“先生何為出此言也?”相與撫掌大笑,遂竟夜成《四書對語》一冊,今惜未見傳本。
 
繆蓮仙艮有輯《四書對語》,自二言至八言,不下數百則,亦一時之極思也。今擇其警策者錄之如左。

二言如:
才也;器之。熊掌;燕毛。吉月;凶年。無財;有命。披髮;及肩。父母;子男。仲子;孟孫。鏗爾;瑟兮。舍瑟;鼓琴。摩頂;脅肩。父召;子來。鑽燧;伐柯。鄉願;里仁。不熄;其燃;赤也;白乎。屏氣;養心。鸇也;鳳兮。矢人;弤朕。西子;南人。及席;捐階。自牗;出門。夷子;狄人。鳶飛;鯉退。卓爾;欿然。稽首;曲肱。掘井;馮河。

三言如:
子為善;我欲仁。端章甫;被袗衣。一家仁;百姓足。舜好問;湯執中。用不足;問有余。物交物;觚不觚。知者樂;仁則榮。為心害;不目逃。有牽牛;不問馬。舜相堯;殷受夏。雖閉戶;將入門。十一月;五百年。在陋巷;居於陵。雖孝子;獨孤臣。仲叔圉;公伯寮。尊五美;舉一隅。惡聲至;禮貌衰。無欲速;不加多。仁且智;實若虛。徯我後;爰厥妃。爾為爾;才不才。曾晳後;陽貨先。
 

四言如:
王赫斯怒;民具爾瞻。王之不王;朝將視朝。哀此煢獨;反其旄倪。君子行法;小人犯刑。雖有惡人;卒為善士。父母俱存;妻子好合。善人是富;君子固窮。吾將仕矣;民皆仰之。窮不失義;富而無驕。得之不得;斯焉取斯。好行小慧;則亂大謀。有眾逐虎;其父攘羊。修我牆屋;宜爾室家。吾聞西伯;子謂南容。請問其目;勿求於心。瞻彼淇澳;止於邱隅。譬諸草木;雖若丘陵。敏而好學;樂以忘憂。霜露所墜;日月有明。夫豈不義;然而未仁。樂然後笑;哀而不傷。予欲無言;女奚不曰。若聖與仁;使驕且吝。不得其門;甯媚於灶。

五言如:
小人喻於利;君子恥其言。異哉子叔疑;死矣盆成括。夫子焉不學;先生將何之。居簡而行簡;執柯以伐柯。望望然去之;遲遲吾行也。飯疏食飲水;披袗衣鼓琴。夫我則不暇;於予與何誅。胡不慥慥爾;何為紛紛然。星辰之遠也;山川其舍諸。可謂具臣矣;願為小相焉。非爾所及也;夫我乃行之。

六言如:
知者樂仁者壽;鄙夫寬薄夫敦。獸蹄鳥跡之道;雞鳴狗吠相聞。言必信行必果;視思明聽思聰。是聞也非達也;既來之則安之。江淮河漢是也;日月星辰系焉。富潤屋德潤身;居移氣養移體。

七言如:
敏則有功公則說;威而不猛恭而安。敏于事而慎於言;持其志無暴其氣。

八言如:
子謂之姑徐徐云爾;某何為是棲棲者與。
 
湯春生亦有《四書對語》,二言如:
自古;而今。故藝;而芸。所覆;奚冠。不熄;益深。徙義;近仁。有圉;無田。風也;水哉。效死;舍生。清矣;濁兮。其葉;則苗。象往;鯉趨。以栗;于茅。適市;抱關。遵海;馮河。一妾;九男。攘臂;曲肱。

三言如:
學不厭;仕而優。不百里;之一邦。仁內也;禮後乎。老吾老;親其親。物交物;才不才。如神在;其人存。強哉矯;恭而安。和無寡;德不孤。焉得剛;奚其正。浮於海;浴乎沂。使先覺;無後災。載華嶽;挾太山。有寒疾;則熱中。好馳馬;有牽牛。如歸市;將入門。

四字如:
施於四體;執其兩端。原泉混混;維石岩岩。修其天爵;教以人倫。率西水滸;逾東家牆。取土必得;視民如傷。或五十步;雖千萬人。儲子為相;管仲得君。十目所視;四體不勤。所求乎弟;不讓于師。衣服不備;飲食若流。雖狎必變;又敬不違。變其彀率;範我馳驅。不遇故去;盍歸乎來。尊其瞻視;善為說辭。猶湍水也;若大路然。若合符節;如鼓瑟琴。綢繆牗戶;溥博淵泉。居必遷坐;立不中門。樂善不倦;強恕而行。雨露之養;日月有明。故益伊尹;若禹皋陶。無恥之恥;知和而和。失諸正鵠;見乎蓍龜。必因川澤;若決江河。行不由徑;游必有方。大王王季;曾子子思。譬若掘井;可使在山。為臣不易;畜君何尤。

五言如:
得眾則得國;有土此有財。其故家遺俗;雖孝子慈孫。庶人召之役;弟子服其勞。聞一以知十;枉尺而直尋。管氏而知禮;仲子惡能廉。居敬而行簡;修己以安人。先進于禮樂;夫子之文章。亦不入於室;則往拜其門。

六言如:
八家皆私百畝;一朝而獲十禽。故太王事獯鬻;若孔子主癰疽。舜其大知也與;禹吾無間然矣。仁者無不愛也;君子亦有惡乎。行義以達其道;當仁不讓於師。今有璞玉於此;吾豈匏瓜也哉。

七言如:
敏則有功公則悅;淡而不厭簡而文。爾何曾比予於是;吾亦欲無加諸人。是猶惡醉而強酒;譬如登高必自卑。魚鱉不可勝食也;牛羊又從而牧之。盎於背施於四體;本諸身征諸庶民。持其志無暴其氣;居之安則資之深。不行先王之道也;是以後世無傳焉。輔世長民莫如德;令聞廣譽施於身。

八言如:
有彼無惡,在此無射;雖愚必明,雖柔必強。非其道也非其義也;在所損乎在所益乎。魯欲使樂正子為政;虞不用百里奚而亡。是不為也,非不能也;求則得之,舍則失之。為其養小以失大也;非徒無益而又害之。雖有其位,苟無其德;不得於言,勿求於心。雖袒裼祼裎於我側;與讒諂面諛之人居。其為父子兄弟足法;皆有怵惕惻隱之心。正唯弟子不能學也;然則聖人且有過與。未有小人而仁者也;然則夫子既聖矣乎。

李小松鈞簡按試江右、吉安兩縣,首題一為“富之”,一為“器之”;次題一為“使有菽粟如水火”,一為“猶以杞柳為桮棬”。一氣相生,亦天然對仗也。

趙甌北《簷曝雜記》云:有用經書成句成天然對偶者,如:
天維顯思;民亦勞止。維汝一德;於今三年。有能奮庸;爰立作相。行此四德;弼予一人。文王之德之純;周公之才之美。閒暇而明政刑;會通以行典禮。禮樂自天子出;籩豆則有司存。欣欣然有喜色;蕩蕩乎無能名。率百官若帝之初;於萬年受天之祜。發號施令罔不減;陳善閉邪謂之敬。聞俎豆,未學軍旅之事;聽鼓鼙,則思將帥之臣。亶聰明而有作,不作聰明;由仁義以安行,非行仁義。五百里采,五百里衛,外包有截之區;八千歲春,八千歲秋,上祝無疆之壽。是為馮婦也;無若宋人然。迅雷風烈,烈風雷雨;絕地天通,通天地人。宰予晝寢,于予與何誅;子貢方人,夫我則不暇。孟孫問孝於我我;賜也何敢望回回。

卷之二
 
近人有掇取《說文》中字句,集成對偶,名曰《說文凝錦錄》,皆漢以前文字,古雅可喜。今摘錄其最工者百餘條,以廣見聞云:

“天體”(圜,天體也)對“地根”(垠,地根也)。“屈虹”(霓,屈虹也)對“凝雨”(雪也)。“雨□”(霑,雨□(上雨下染)也)對“火飛”(□(上西下滅),火飛也)。“濕暑”(溽,濕暑也)對“冷寒”(□(左氵右靚),冷寒也)。“別水”(派也)對“回風”(飄也)。“山耑”(峰,山耑也,同端)對“水派”(港,水派也)。“天門”(閶)對“地室”(窨)。“竹田”(篁)對“石地”(□(上廠下金))。“豐流”(混)對“盛火”(□(左火右多))。“兔窟”(堀)對“螾場”(益州部謂螾場曰坥)。“么子”(□(上爫下不清),么子相亂,受治之也)對“下妻”(嬬,下妻也)。“蛇醫”(蠑螈,以注鳴者)對“鼠婦”(蟠)。“彪貓”(狻猊,如虦貓,食虎豹)對“健犬”(猛)。“水蟲”(魚)對“風鼠”(鼩,胡地風鼠也)。“羊子”(羔)對“牛父”(特,朴特,牛父也)。“舒鳧”(鶩)對“伏獸”(狸)。“楚鳥”(雅)對“周燕”(巂)。“孝鳥”(烏)對“貪獸”(夔,即猱也)。“名豕”(希,河內名豕也)對“大牲”(牛)。“茶芽”(茗)對“瓜當”(蒂)。“麻□(上艸下黠)”(黀)對“竹枚”(箇)。“大葭”(葦)對“小茮”(藿,茮之小者)。“木耳”(□(上荋下大))對“水衣”(菭)。“散材”(柴,小木散材)對“陳草”(□(上艸下不清),陳草復生也)。“木素”(樸)對“竹萌”(□(上笞下心))。“竹膚”(笢)對“木頂”(槙)。“禾本”(秄,壅禾本)對“竹胎”(筍)。“草零”(草曰零,木曰落)對“木陊”(□(上麁下木),木葉陊)。“草端”(芒)對“粟實”(米)。“屋牝”(□(上宀下戈),屋牝瓦下)對“關牡”(□(外門內龠),關下牡)。“壁會”(際)對“孤隅”(陬)。“井壁”(甃)對“庫垣”(墬,道邊庫垣也)。“戶扇”(扉)對“灶窗”(坄,陶灶窗也)。“水梁”(橋)對“木階”(梯)。“深屋”(宀,交覆深屋也)對“疏窗”(□(左不清右疋),門戶疏窗也)。“主階”(阼)對“鄰道”(□(左肙右邑))。“重屋”(層)對“比田”(畕)。“特舟”(斻,士特舟)對“副馬”(駙)。“弩眉”(鏐)對“劍鼻”(鐔)。“筐當”(槶)對“櫝樸”(槧)。“書笘”(笘,書僮竹笘也)對“射臬”(□(左土右不清)) 。“禮俎”(俎)對“樂鐘”(鐘)。“刀室”(鞞)對“弓衣”(韔)。“書囊”(裛)對“劍柙”(□(左木右合))。“環舌”(□(左角右敻),環之有舌者)對“型腸”(鑲,作型中腸也)。“木帳”(楃)對“竹輿”(箯)。“方鐘”(鈁)對“圓案”(檈)。“鎛鱗”(鎛,鎛鱗也。鐘上橫木上金華也)對“車耳”(□(左車右反),車耳反出也)。“吹鞭”(菰)對“舞履”(躧)。“爨門”(灶口)對“火主”(燈中火主也)。“厚繒”(綈)對“純玉”(純玉曰金)。“朽玉”(珛)對“敗衣”(□(敝之左部))。“酒滓”(糟)對“谷皮”(糠)。“魚精”(鱻,新魚精也)對“鳥胃”(胵)。“韭鬱”(莤)對“介脆”(荃,介脆也)。“蜂飴”(□(上鼏下二蟲),蜂甘飴也)對“馬酒”(漢有挏馬官作馬酒)。“口端”(唇)對“目際”(睚)。“顏前”(面)對“肉表”(□(左月右弱),肉表革裡)。“臂節”(肘)對“面毛”(鬚)。“稠發”(□(珍之右部))對“厚唇”(□(上黨頭下多))。“手行”(匍)對“目戲”(□(左目右晏),目相戲也)。“手呼”(招)對“舌介”(哽,語為舌所介也)。“細文”(□(穆之右部))對“清飾”(□(左青右彡))。“火色”(□(上雁下火))對“木音”(□(上雨下羽))。“陽氣”(魂)對“陰神”(魄)。“玉光”(映)對“火氣”(炦)。“善丹”(雘)對“圜采”(紃)。“駁文”(辬)對“錯畫”(文,錯畫也。象交文)。“曲行”(遲)對“平議”(訂)。“競言”(語)對“並視”(覞)。“記謀”(記謀曰訪)對“深諫”(諗)。“好視”(覣)對“美言”。“疁田”(疁,漢律曰:疁田茠草)對“抒井”(□(左革右冤))。“灑身”(浴)對“盪口”(漱)。“行丸”(彈)對“關矢”(彎,持弓關矢也)。“水草交”(水草交為湄)對“雲雨起”(淒,雲雨起也)。“側出泉”(漀)對“特立石”(碣,特立之石)。“婦持帚”(婦,從女持帚灑掃)對“男力田”(男,從田從力,言男用力於田)。“臣司外”(司,臣司事於外者)對“官事君”(官吏事君也)。“依人鳥”(雀)對“知聲蟲”(蠁)。“短喙犬”(猲)對“長脊牛”(□(左牜右畺),牛長脊也)。“青羽雀”(翠,青羽雀也。出郁林)對“赤尾魚”(魴)。“蚨還錢”(趺,青蚨,水蟲,可還錢)對“鷸知雨”(鷸,知天將雨鳥)。“長脊獸”(豸,獸長脊)對“哆口魚”(魠,哆口魚也)。“鳥一枚”(只)對“鼠五技”(鼫,五技鼠也)。“赤羽雀”(翡,赤羽雀。出郁林)對“黃腹羊”。“竹冬生”(竹,冬生草也)對“麥秋種”(麥,秋種、厚薶,故謂之麥)。“絺綌草”(葛)對“鹿麋粻”(齸)。“門旁戶”(閤)對“城下田”(□(左田右耎))。“特立戶”(閨,特立之戶)對“別生條”(枝,木別生之條)。“六叉犁”(楎)對“兩刃臿”(□(上艸下木))。“緯十縷”(緯十縷為綹)對“絮一苫”(紙,絮一苫。紙絲滓也)。“等畫物”(則)對“分別文”(斐)。“開閉門”(閘)對“屈申木”(煣)。“星見雨除”(夝,雨而夜除星見也)對“風吹浪動”(颭,風吹浪動也)。“風動蟲生”(風動而蟲生,故蟲八日而化)對“雷鳴雉雊”(雊,雷始動,雉鳴而雊其頸)。“晝與夜界”(晝,日之出入與夜為界者)對“雨從雲下”(雨,水從雲下也)。“房司田候”(房星為辰,司田候也)對“牛起物數”(牛為大物,天地之數起於牽牛)。“城以盛民”對“土能吐物”(土,地之吐生物也)。“雨止雲罷”(霩,雨止雲罷貌對“水少沙見”沙)。“熊以冬蟄”(熊獸,似豕,山居,冬蟄)對“龍以秋潛”(龍,春分而登天,秋分而潛淵)。“牛駁如星”(□(左牜右平),牛駁如星)對“豹圜似虎”(豹,似虎,圜文)。“燕魚尾似”(魚,象形,與燕尾相似)對“禽□(上山下離)頭同”(禽,走獸總名。禽□(上山下離)兕頭相似。□(同上),呂支切,山神獸也)。“藼草忘憂”(藼)對“芣苡宜子”(芣苡,其實如李,可以宜子)。“十髮為程”(程,品也。十髮為程,十程為分,十分為寸)對“三斛為□(上采中大下巾)”(□(同上),囊也。又作帣。今鹽官三斛為一□(同上))。“笑不壞顏”(弞)對“辛能蹙鼻”(辠,言罪人蹙鼻苦辛之憂)。“視近志遠”(眈)對“買賤賣貴”(販)。“動作切切”(屑)對“言語譫譫”(譫譫,多語也)。“意內言外”(詞,意內而言外也)對“品少文多”(祠,品物少,多言詞也)。“市谷出穀”(糴、糶)對“扞繒湅繒”(硟,以石扞繒也。練,湅繒也)。“雲半有半無”(圛,見《逸周書》對“泉一見一否”瀐,見《爾雅》)。“龜外骨內肉”對“狐豐後小前”。“桂百藥之長”對“虎山獸之君”。“麥一夾二縫”對“秠一稃二米”。“六月羔□(騖之馬換羊),五月羔羜”對“四歲牛牭,三歲牛犙。”
 
陶秀實谷《清異錄》中,語多俊異,對偶極新,足為詞章之助。今摘錄如左,如:
 
“小南強”對“大北勝”:一為茉莉,一為牡丹也。“蜜父”對“蠟兄”:一為梨,一為枇杷也。“閩香玉女”對“吳會星郎”:一為荔枝,一為楊梅也。“煉鶴一羹”對“醉貓三餅”:一為菜羹,一為薄荷餅也。“婆娑兒”對“鼓吹長”:一為鷗;一為蛙也。“蜜官金翼使”對“花賊玉腰奴”:一為蜂,一為蝶也。“玉杵羹”對“金錦鮓”:一為小截山蕷,一為黃雀脂膏也。“王羹亥卯未”對“相粥白玄黃”:謂魏王繼岌每薦羹,必以羊兔豬臠而參之,時盧澄為平章事,趨朝待漏,堂廚具小饌,澄唯進粥。其品曰粟粥、乳粥、豆沙加糖粥三種也。
 
王伯厚《困學紀聞》中,所錄佳對極多,如云:唐子西庚“佳月明作哲;好風聖之清”,本於李誠之師中“山如仁者靜,風似聖之清”。朱新仲翌“無人馬為二,對飲月成三”,本於秦少遊“身與杖藜為二,影將明月成三”。陸務觀“誰其云者兩黃鵠,何以報之雙玉盤”,本於朱新仲“何以報之青玉案,我姑酌彼黃金罍”。葉少蘊夢得“逸人舊住子午谷,詩客獨尋丁卯橋”,陸務觀用之。“明知計出栢馬下,正擬身全木雁先”,敖器之用之。按:子西“佳月明作哲”,語未佳,自以誠之對為勝。新仲“無人馬為二”,語出《南史--沈慶之傳》,亦不如少遊之對為自然。務觀“誰其云者兩黃鵠”,添其字,新仲“我姑酌彼黃金罍”,亦添“黃”字,皆非全璧也。
 
又云:《本草》“菊一名傅延年”,朱新仲句“三徑誰從陶靖節,重陽唯有傅延年”。“靖節”、“延年”之對,前未有用者。
 
又云:平園詩“生戎馬”、“死佛狸”;荊公詩“生白”、“殺青”。皆佳對。按:《平園集》,周益公必大撰。
 
又云:鶴山詩“只期玉女是用諫,肯為金夫不有躬”,本於“玉汝,金吾”之對。按:《鶴山集》,魏了翁瓘撰。“玉汝,金吾”對,見《猗覺寮雜記》。

又云:“田園圖史分貧富,鼎鼐樓臺辨有無”,洪舜俞諮夔詩,用龐穎公、寇萊公事。按:龐穎公《退老自述》詩云:“田園貧宰相,圖史富書生。”見吳處厚《青箱雜記》。魏野《獻寇萊公》詩云:“有官居鼎鼐,無地起樓臺。”見釋文瑩《湘山野錄》,作對甚的。
 
又云:薛士龍季宣詩“左角蠻攻觸,南柯檀伐槐”,的對也。
 
又云:洪野處邁《雪》詩“天上長留滕六住,人中會有葛三來”。葛三,葛洪第三子也。事出《太平廣記》。
 
又云:李宗道《春秋十賦》,屬對之工,如:
越椒熊虎之狀,錦殺必滅若敖;伯石豺狼之聲,非是莫哀羊舌。魯昭之馬為櫝;衛懿之鶴乘軒。幹奚辭邑,而衛人假之器;晉侯請隧,而襄王與之田。星已一終,魯君之歲;亥有二首,絳老之年。作楚宮,見襄公之欲楚;效夷言,知衛侯之死夷。虞不臘矣;吳其沼乎。好魯以弓,請謹守寶;賜鄭以金,盟無鑄兵。鳥鳴亳社伯姬卒;蛇出泉台聲姜甍。
 
又云:盧思道《賀甘露》云:“神漿可挹,流味九戶之前;天酒自零,凝照三階之上。”常袞《賀雪》云:“重陰益固,應水澤腹堅之時;積潤潛通,迎土膏脈起之候。”皆對語之工者。
 
又云:“驢非驢,馬非馬”見《漢書--西域傳》;“烏不烏,鵲不鵲”見《戰國策》可以為對。傅景仁伯壽云:“烹羊炰羔”,唯“帶牛佩犢”可對。按:“烏不烏,鵲不鵲”,《楚策》語,言史疾為韓使楚,失其職也。近人閻百詩又以後魏謠“狐非狐,貉非貉”對之。
 
又云:耿直之守京口,復陳少陽之後曰:“如可贖兮百身;猶將宥之十世。”
 
又云:“億載萬年,為父為母;四海九州,悉主悉臣”。迂齋對。按:樓防,字迂齋。
 
又云:盧肇《海潮賦後序》“馬褐牛衣”,古未有對者。
 
又云:宋正甫詩“三甲未全,一丁不識”。
 
又云:或試縣學,見黜,後預鄉薦,以啟謝縣令,有不平之意。令答
云:“大敵勇,小敵怯,昔固有之;今日是,前日非,吾無愧矣。”
 
又云:有郡守招士,人教子辭曰:“士而托於諸侯,非其義也;師不賢於弟子,將焉用之。”
 
又云:呂倚謝王岐公饋錢酒,用“白水真人,青州從事”,岐公稱之。
 
又云:夏文莊公竦表云:“詩會余蚔之文,簡凝含酖之墨。”余蚔,見《詩貝錦箋》。“筆銳幹將,墨含淳酖”,出《文心雕龍》。
 
周櫟園《書影》云:坡公謂“司馬長卿作《大人賦》,武帝覽之,飄飄然有凌雲之氣”。近時學者作《抗雜變》,便自謂“長卿長卿,固不女爭。但恐覽者,磕睡落床,難以凌雲耳”。余謂“拉雜變”好對“訡癡符”。
 
又云:劉賓客稱,常於貴人家,見梁昭明太子脛骨,微紅而潤澤,豈非異也。“康樂須,昭明脛”是的對,皆文人身後之厄。
 
又云:長慶初,穆宗以刑法為重,每在獄,有司斷罪,又令給事中、中書舍人參酌出入,號曰“參酌院”,見《國史補》。“參酌院”好對“詳穩司”,見《遼史》。
 
王淑士志堅《表異錄》云:天懷山為“地喉”,可對“天目”。
 
又云:洪州“娉婷市”,五代鐘傅侍兒所居,可對“溫柔鄉”。
 
又云:王鉷引泉激霤,號“自雨亭”,可對楊國忠之“移春檻”。
 
又云:慧日至夾山,山問:“與什麼人同行?”云:“有個木上坐。”謂杖也。東坡詩“留我同行木上坐,贈君無語竹夫人”。
 
又云:峨嵋縣有“不到寺”,以險阻得名,可對“無定河”。
 
又云:王荊公以“殺青”對“生白”,“苦吟”對“甘飲”,“飛瓊”對“弄玉”,“帶眼”對“琴心”;洪駒父以“青奴”對“黃嬭”;苕溪漁隱以“銀鹿”對“金瓢”,“濕螢”對“乾鵲”;平園詩以“生戎馬”對“死佛狸”。皆絕工。銀鹿,出《國史補》。金瓢,出《曹子建集》。濕螢,出《李長吉詩》。乾鵲,出《西京雜記》。

紀文達師曰:“對句類書”始於隋杜公瞻之《編珠》。然其書《隋志》、《唐志》俱不載。至《宋志》始著錄,而宋人未見引用者,亦無舊刻舊抄流傳於世。至康熙中,乃有高士奇家刊本,云得自內庫廢紙堆中。世頗疑其依託。其灼然可征者,當自《初學記》之事對始,然亦僅每門之內,載有數條,非全書如是。其全以對句為書者,唯前明楊升庵之《謝華啟秀》為人所共知。其書自二字以至八字,各為一卷,八字以外者,自為一卷。唯二字類中,無對句者十五條;三字類中,無對句者四條;四字類中,無對句者三十二條。中間或注出典,或不注出典。即注者,亦不詳悉,尤非著書之法。蓋偶然劄記之,本以備作駢體之料。後人得其殘稿,刻之耳。其曰《謝華啟秀》者,取陸平原文賦中語也。然其中多全引舊文兩句,舊詩一聯,殊乖命名之義。又如“鋒蝟斧螗”,本柳子厚《平淮夷雅》之成句,即析為二字之對,已屬陳因,兼傷割裂,然猶存柳名也。而“巢父壺公”,為庾子山《小園賦》中舊對,則竟沒其名矣。卉服注曰:《漢書》,而竟忘《禹貢》,此王弇州所譏,求之六合之外,而失之目睫之前者也。至四字以下對,益不工整。如以“咸則三壤”對“畫為九州”;以“作法於涼”對“誰能執熱”。則虛實字顛倒。“便娟輕麗”對“犀角豐盈”,銖兩全不相稱。以“季氏八佾舞庭”對“管仲三歸反坫”,偏枯尤甚。乃以“胡燕胸珽聲大”對“越燕紅襟身小”,則亙古駢體無此復句。以“農為邦本,本固邦寧”對“民生於勤,勤則不匱”,改竄經文而仍不能勻配,則益拙矣。

按:高江村刊本稱杜氏原書凡四卷,今止存二卷,其後二卷止存原目,共分十四門。卷首載杜公瞻序云:
 
皇帝在江都,日好為雜詠及新體詩,偶緣屬思,顧謂侍讀學士曰:“今經籍浩汗,子史恢博。聯每繁閱覽,欲其故實,覽者易為比諷。”爰令微臣編錄,得窺書囿,故目之曰《編珠》。其朱書者,故實。墨書者,正義。時大業七年正月,奉敕撰進,勒成四卷。著作佐郎兼散騎侍郎臣杜公瞻謹序
 
又按:高氏刊本亦分四卷:第一卷《天地部》、《山川部》;第二卷《居處部》、《儀衛部》、《音樂部》;第三卷《服玩部》、《珍寶部》、《繒采部》、《酒膳部》;第四卷《黍稷部》、《菜蔬部》、《果實部》、《車馬部》、《舟楫部》。前二卷,每部之後各有高氏增補語。後九卷,則全係高氏補遺。又附《續編珠》二卷:一《歲時》;二《人倫》;三《文學》;四《花木》,附《眾草》;五《鳥獸》;六《魚蟲》。又附刊楊升庵《謝華啟秀》八卷。此書雖未著錄於《四庫》,而童塾中猶以為枕中秘也。

黃右原比部奭見餘輯《巧對錄》而喜之,因以舊所筆記數紙示余,為擇其尤工穩者錄之如左。二字者如:
 
朱夏;素商。(傅咸賦、梁元帝《纂要》)硬雨;尖風。(《軒渠錄》、李商隱詩)雄氣;壯年。(梁簡文詩、《晉書》)雲腳;雨拳。(韓愈詩、劉禹錫詩)地肺;天臍。(《三秦記》、《河圖括地象》)魚復;馬當。(《後漢書》、李白詩)幼海;祖洲。(《山海經》、《十洲記》)瓠史;竹書。(《梁書》、《南史》)黃獨;紫團。(杜甫詩、陸龜蒙詩)蔥嶺;蒜山。(《漢書》、《京口志》)汗雨;肉雷。(《戰國策》、《清異錄》)亥既;丁當。(《瑯環記》、《清異錄》)盾匠;腳婆。(《清異錄》、黃庭堅詩)人柳;女蘿。(《三輔故事》、《詩經》)耄矣;孩之。(《左傳》、《老子》)鰕即;雞斯。(《山海經》、《六韜》)海若;波斯。(《楚辭》、《山海經》)餘不;若耶。(《晉書》、《水經注》)
 
三字者如:
陳無巳;許有壬。(《宋詩話》、《元史》)不夜城;無雷國。(《齊地記》、庾信賦)小戊子;雌甲辰。(《東軒雜錄》、《東軒筆錄》)雞三足;驥一毛。(《莊子》、《淮南子》)逍遙館;安樂窩。(《輟耕錄》、《家史》)愚公穀;妒婦津。柳宗元文、《酉陽雜俎》齊諧記;越絕書。(《唐書》、《隋書》)謝益壽;王昌齡。(鐘嶸《詩品》、《唐書》)謝蝴蝶;鄭鷓鴣。(《宋書》、《唐詩紀事》)陳驚座;趙倚樓。(《漢書》、《摭言》)郭有道;王無功。(《後漢書》、《唐書》)
 
四字者如:
皂雕御史;白馬將軍。(《舊唐書》、《魏志》)赤牛中尉;白馬光勳。(《北史》、《後漢書》)七松處士;五柳先生。(《唐書》、《陶潛集》)枯松太保;大樹將軍。(《記事珠》、《後漢書》)白馬長史;黃驄少年。(《後漢書》、《北史》)墨曹都統;文翰將軍。(《龍鬚記》、《唐類函》)大千世界;不二法門。(《起世因本經》、《維摩經》)丙寅學士;戊巳先生。(《金波遺事》、《墨莊漫錄》)

卷之三

《明道雜誌》云:世傳朱全忠作四鎮時,一日與賓佐出遊,全忠忽指一方地曰:“此可建一神祠,試召一視地工驗之。”而召工久不至,全忠怒甚,現於辭色,左右皆恐。良久,工至。全忠指地視之。工再拜賀曰:“此所謂乾上龍尾地,建廟固宜。然非大貴人,不見此地。”全忠喜,薄賜而遣之。工出,賓僚或戲之曰:“若非乾上龍尾,定當坎下驢頭矣。”蓋東北人謂斫伐曰坎也。
 
沈作哲《寓簡》云:揚文公危言直道,獨立一世,嫉惡如仇。在翰苑日,有新幸近臣以邪言進者,意欲攀公入其黨中,因間語公曰:“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。”公正色疾聲答曰:“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。”幸臣大沮。
 
《東坡志林》云:“章詧,字隱之,本閩人,遷于成都數世矣。善屬文,不仕,晚用太守王素薦,賜號沖退居士。一日,夢有人寄書召之者云:“東嶽道士也。”明日,與李士甯遊青城,濯足水中,詧謂士寧云:“腳踏西溪流去水。”士寧答云:“手持東嶽寄來書。”詧大驚,未幾,果死。
 
《北夢瑣言》云:宣宗嘗賦詩,上句有“金步搖”未能對,遣未第進士對之。溫庭筠乃以“玉條脫”續之,宣宗賞焉。
 
《瑯環記》云:蘭待女子同種則香,故名“待女”。“待女花;宜男草。”是絕對也。按:《風土記》:“鹿蔥,宜男草也。”
 
《全唐詩話》云:溫庭筠才思豔麗,藥名有“白頭翁”,溫以“蒼耳子”為對。按:《三國志--諸葛恪傳》注:“白頭翁,鳥名。”
 
《瑯環記》云:絳樹一聲能歌兩曲,二人細聽,各聞一曲,一字不亂。人疑其一聲在鼻,竟不測其何術。當時有黃華者,雙手能寫二牘,或楷或草,揮毫不輟,各自有意。余謂“絳樹雙歌;黃華二牘”是確對也。
 
《後山詩話》云:昔之黠者,滑稽以玩世曰:“彭祖八百歲而死,其婦哭之慟。其鄰里共解之曰:‘人生八十不可得,而翁八百矣,尚何尤?’婦謝曰:‘汝輩自不諭爾。八百死矣,九百猶在也。’世以癡為九百,謂其精神不足也。”又有令新視事而不習吏道,召胥魁問之。魁具道笞十至五十,及折杖數。令遽止之,曰:“我解矣!笞六十為杖十四耶?”魁笑曰:“五十尚可,六十猶癡耶。”長公取為偶對曰:“九百不死;六十猶癡。”

《雲仙雜記》云:申王謂豬既供餐,不宜處於穢地,乃以氈龕粟粥待
之。取其毛刷淨,令巧工織壬癸席,滑且涼。又蜀人二月好以豉雜黃牛肉為甲乙膏,非尊親厚知,不得預食。其家小兒,三年一享。“壬癸席,甲乙膏”正好作對。
 
《獨醒雜誌》云:東坡、山谷同游鳳池寺,坡公舉對云:“張丞相之佳篇,昔曾三到。”山谷即答云:“柳屯田之妙句,那更重來。”時稱名對。張丞相詩云:“八十老翁無品秩,昔曾三到鳳池來。”坡公蓋取此也。
 
又云:楊大年,美鬚髯。一日早朝罷,至都堂。丁晉公時在政府,戲謂之曰:“內翰拜時鬚掃地。”公應聲曰:“相公坐處幕漫天。”晉
公知其譏己,而喜其敏捷,大稱賞之。

《鶴林玉露》云:“尤延之與楊誠齋為金石交。淳熙中,誠齋為秘書監,延之為太常卿,又同為青官僚宷,無日不相從。二公皆善謔,延之嘗曰:“有一經句,請秘監對,曰‘楊氏為我。’”誠齋應曰:“尤物移人。”眾皆歎其敏確。
 
《□(上鞏下石)溪詩話》云;嘗見同儕因行飲,令人索一魚名,有浙人大唱云:“周公魚。”余謂坐客曰:“且喜‘召伯鮓’有偶對矣。”滿堂皆胡盧不止,因戲為足成其語云:“京市鮓先誇召伯,浙音魚或號周公。”
 
《猗覺寮雜記》云:世傳“不逢韓玉汝”,有應聲對者曰:“可怕李金吾。”以“金吾”對“玉汝”為巧。唐有孫玉汝,則玉汝為名字,不始于韓也。
 
《歸田錄》云:梅聖俞以詩知名,而浮沉三十年,終不得一館職,晚年與修《唐書》,書成,未奏而卒。士大夫莫不嘆惜。其初受敕修《唐書》時,嘗語其妻刁氏曰:“吾之修書,亦可謂猢猻入布袋矣!”刁氏笑對曰:“君於仕宦,又何異鯰魚上竹竿耶?”聞者皆以為善對。

又云:王荊公一日謂劉貢父曰:“‘三代夏商周’,可對乎?”貢父應聲曰:“四詩風雅頌。”荊公拊髀曰:“此天造地設也!”
 
又云:寇萊公在中書時,嘗與同列戲語曰:“‘水底日為天上日’,未有對者。”會楊大年來白事,應聲曰:“眼中人是面前人”。一時稱為的對。
 
《繫年要錄》云:紹興五年,詔禁屠以禱晴,而並及雞鴨。右諫議大夫趙霈奏疏稱頌上德,以為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比。中書舍人胡寅讀疏笑曰:“諫議乃及此乎!聞汝直統兵有號龍虎大王者,或入犯,當以雞鴨諫議拒之。”按;沈德符《敝帚齋余談》云:“湯義仍論給事胡似山汝寧除參論饒伸外,不過一‘蝦蟆給事’而已。蓋時因禱雨禁屠宰,胡請並禁捕蛙,以感召上蒼,故湯有此語,且告人曰:“吾亦為似山圖不朽,與南宋‘鵝鴨諫議’屬對親切耳!”
 
丁令威化鶴,出干寶《搜神記》,此人人知之也。又《神仙傳》:蘇仙公,桂陽人,升雲而去。後有白鶴來止郡城樓,人或彈之,以爪書曰:“城郭是,人民非,三百甲子一來歸。我是蘇公,彈我何為?”故黃涪翁《次韻蘇韓林出遊》詩云:“人間化鶴三千歲,海上看羊十九年。”並用蘇家典故,真佳對也。
 
《老學庵筆記》載臨安扁榜對有:“乾坤濕氣四斤丸,偏正頭風一字散。”“三朝御史陳忠翊,四代儒醫陸大丞。”“東京石朝議女婿樂駐泊藥鋪,西蜀費先生弟子寇保義卦肆。”按:吾師紀文達公亦有集京城市肆招牌對句,如:“冬季諷經”對“秋爽來學”。“神妙烏須藥”對“祖傳狗皮膏”。“學經蒙任附”對“店槽道俱全”。“去風柳木牙杖”對“滴露桂花頭油”。“精裱唐宋元明古今名人字畫”對“自運雲貴川廣南北道地藥材”。此可見名流雖遊戲之詞,亦皆前有所本也。
 
宋與遼交歡,文禁甚寬。軺客往來,率以談笑詩文相娛樂。元祐間,蘇文忠公嘗膺是選,遼使聞其名,思困之。其國舊有對云:“三光日月星”。無能對者,以請於公。公唯唯,謂其介曰:“我能而君不能,非所以全大國之體。‘四詩風雅頌’,天生對句。盍先以此覆之。”介如言,方共歎愕,公徐曰:“四德元亨利。”遼使睢盱欲起辨,公曰:“爾謂我忘其一耶?謹關爾舌!兩朝兄弟邦,卿為外臣,此固仁廟之諱也。”遼使出不意,遂心折。旋復令醫官對云:“六脈寸關尺。”遼使愈悚然。既而請曰:“學士前對究欠一字,仍請另構一語。”適雷雨大作,公云:“‘一陣風雷雨’,即景可乎?”遂大敬服,盡歡而罷。此與“五行金木水火土,四等公侯伯子男”同一因難見巧也。按:“三光日月星”,近又有以“八旗滿蒙漢”作對者,莊贍相稱。文字因時運而開,此則前人所不能測其所至矣。
 
俗傳東坡與子由夜雨連床,子由曰:“嘗見鬻術者云:‘課演六爻,內卦三爻,外卦三爻。’思之不能成對。”一日同出,坡見戲場舞棒花者云:“棒長八尺,隨身四尺,離身四尺。”語子由曰:“此語正可還前日枕上之對也。”

“劉蕡下策,我輩登科;雍齒且侯,吾屬何患?”成語天然,坡公所對。見釋惠洪《冷齋夜話》。
 
宋時有尚書孫覿,相傳為坡公遺體,馮具區祭酒所云“陽羨孫老得坡公棄婢而生者也。”唯王漁洋先生力辯之,謂坡住陽羨,見一童子頗聰慧,出對句云:“衡門稚子璠璵器。”童子對曰:“翰苑仙人錦繡腸。”即孫覿也。坡甚喜之。據此則覿非坡子明矣。抑或宋人好名,
如童貫自托為韓魏公所生,梁師成亦自謂坡公所出耶。

士子遇文宗按臨,始用功讀書,謂之“抱佛腳”。《中山詩話》:“王荊公嗜諧諺。一日,論沙門道因曰:‘投老欲依僧。’客遽曰:‘急則抱佛腳。’王曰:‘投老欲依僧是古詩。’客曰:‘急則抱佛腳是俗諺。’上去‘投’,下去‘腳’,豈非的對?”
 
《後村詩話》云:高文虎作《西湖放生池記》,以鳥獸魚鱉咸若為商王事,太學諸生為謔詞哂其誤。陳晦行“史集賢制”用昆命元龜事,閩帥倪侍郎駁之。陳累疏,援引唐人及本朝命相皆用此語。史擢陳臺端,劾倪削秩罷去,或為一聯云:“舍人舊錯夏商鱉,御史新爭舜禹龜。”
 
《桐江詩話》云:元祐東平王景亮與諸仕族無成者,結為一社,純事嘲笑。士大夫無問賢愚,一經諸人之目,即披不雅之名。當時號曰豬嘴關。呂惠卿察訪京東,呂天資清瘦,語以雙手指畫。社人目之曰:“說法馬留。”又湊為七字曰:“說法馬留為察訪。”彌歲不能對。一日,邵篪因上殿洩氣,出知東平。邵高鼻卷髯,社人目之曰:“湊氛獅子。”乃對云:“湊氛獅子作知州。”惠卿銜之,諷部使者發以他事,舉社遂為齏粉矣。
 
《老學庵筆記》云:高宗南幸,舟泊岸,執政必登舟朝謁。行於沮洳,則躡芒鞋。呂元直顧同列戲云:“草履便將為赤舄。”既而旁舟水深,乃積稻稈以進,參政範覺民曰:“前句吾有對矣。云‘稻秸聊以當沙堤’。”
 
又云:紹興初,張子韶對策有“桂子飄香”之語。趙明誠妻李易安以對語嘲之云:“露花倒影柳三變,桂子飄香張九成。”時傳為談柄。
 
《能改齋漫錄》云:徽宗嘗作詩句,命蔡少保居安以賜元長云:“相公公相子。”元長遽對以進云:“人主主人翁。”時服其敏捷得體,不必以人廢言也。
 
黃右原曰:世俗以秦少游為蘇門之婿,並妄稱蘇小妹以實之,此真《齊東野語》也。其言一曰:“小妹以‘閉門推出窗前月’難少游,久無以應。適東坡過,以小石塊投池中。秦頓悟,應聲曰:‘投石衝開水底天。’小妹乃釋然。”其實,此出語並非甚難對也。
 
《金台集》云:瀛島中有一妝樓,相傳為金明昌中李妃所築。妃嘗與
章宗露坐其上,章宗曰:“二人土上坐。”妃應聲曰:“一月日邊明。”

《齊東野語》中又載一對句云:“妙法法因因果寺,金輪金剛;中和和豐豐樂樓,銀杓銀甕。”蓋上句是當時寺名,下句是當時酒樓名,亦可謂巧合矣。
 
又云:兵部尚書夏原吉治水江南,與給事中某同寓僧寺。某如廁甚急,夏戲之曰:“披衣靸履而行,急事急事。”即對云:“棄甲曳兵而走,尚書尚書。”猶言常輸也。
 
《復齋漫錄》云:劉韐始為尉于洪之豐城,性不飲酒,飲則面色烘然。推官抵邑,能飲啖,與劉同會,以諺語戲劉云:“小器易盈真縣尉。”劉答云:“窮坑難滿是推官。”
 
《東軒筆錄》云:陳繹晚為敦朴狀,時謂之熱熟顏淵。熙寧中,台州推官孔文仲廷試對策,言時事有可痛哭太息者,執政惡而斥之,語於眾曰:“文仲狂躁,真杜園賈誼也。”王平甫曰:“‘杜園賈誼’可對‘熱熟顏淵’。”合坐大噱。蓋“杜園”、“熱熟”,皆當時鄙諺也。
 
《梁溪漫志》云:前人所記“崔度崔公度,王韶王子韶”,以為的對。紹興中,馮侍郎楫與羅侍御汝楫在朝,或戲為語云:“侍郎侍御揖汝揖。”一時無能對者,適范檢字同與陳檢詳正同俱為二府掾屬,徐敦濟續云:“檢字檢詳同正同。”時以為天生巧對也。
 
王銍《四六話》云:譚昉,曲江人,荊公少年仕宦荊州之友也。特善箋表。荊公在金陵稱其一對云:“車斜韻險;競病聲難。”“競病”二字,曹景宗故事。“車斜”二字,見白樂天《與元微之書》曰:“何
處春深好”。以“車斜”二字為韻,往來幾百篇。

《筆談》云:歐陽文忠常愛林逋詩“草泥行郭索,雲木叫鉤輈”之句,以為語新而屬對親切。鉤輈,鷓鴣聲也。郭索,蟹行貌也。按:郭索似亦指聲,不指貌。
 
《詩話總龜》云:蔡君謨與陳亞相友善。一日,以謔語嘲其名云:“陳亞有心終是惡。”陳應聲對云:“蔡襄無口便成衰。”雖巧謔,亦傷虐矣。

《齊東野語》云:癸酉歲,應元秋試,兩浙運司幹官、臨川龔孟鍨為考官。龔道出慈溪,忽夢有人以杯酒飲之,且作四字於掌中。及入院,發策,第一道中誤以一祖十三宗為十四宗,於是士子大哄,徑排試官房舍,悉遭棰辱,至有負笈而逃者。龔偶得一兵負去而免。劉制使良貴親至院外撫諭,遂權宜以第二道為首篇,續撰其三。久之始定。於是好事者作隔聯云:“龔運幹出題疏脫,以十三宗作十四宗;劉制使下院調停,用第二道為第一道。”龔後為計使所劾。明年,度宗賓天,於是十四宗之語遂驗。
 
《鶴林玉露》云:“紹興乙卯,以旱禱雨。諫議大夫趙霈上言:自來祈禱,斷屠止禁豬羊,今後請並禁鵝鴨。時胡致堂在西掖,見之笑曰:“可謂鵝鴨諫議矣。聞賊中有龍虎大王,請以鵝鴨諫議當之。”此與前《系年要錄》語大同小異。因後一對語大異,故復錄之嘉定中,察院羅相上言,越州多虎,乞行下措置,多方捕殺。正言張次賢上言:“八盤嶺,乃禁中來龍,乞禁人行。”太學諸生遂有“羅擒虎,張尋龍”之對。
 
又云:馮京,字當世,鄂州咸寧人。其父商也,壯年無子,至京師買一妾,立券償錢矣,問妾所自來,乃言其父因綱運欠折,鬻女以為賠償之計。遂惻然不忍犯,遣還其父,不索其錢而歸。居數月,妻有娠,將誕,里中人皆夢鼓吹喧闐迎狀元,京乃生。家貧甚,讀書於灒山僧舍。僧有畜犬,京與共學者烹食之。僧訴之縣,縣令命作《偷狗賦》,援筆立就。其警對云:“團飯引來,喜掉續貂之尾;索綯牽去,驚回顧兔之頭。”令擊節釋之,延之上座。明年遂作三元。
 
又云:楊東山嘗謂余曰:“昔周益公、洪容齋嘗侍壽皇宴,因談肴核。上問容齋鄉里所產。容齋,番陽人也。對曰:“沙地馬蹄鱉,雪天牛尾狸。”又問益公。公,余廬陵人也。對曰:“金柑玉版簡,銀杏水精蔥。”上吟賞。又問一侍從。忘其名,浙人也。對曰:“螺頭新婦臂,龜腳老婆牙。”四者皆海鮮也。上為之一笑。某嘗陋三公之對,昔帥五羊時,漕倉市舶三使者,皆閩浙人。酒邊各盛言其鄉里果核魚蝦之美,渠問某鄉里何所產,某笑曰:“他無所產,但產一歐陽子耳。”

卷之四

《金陵瑣事》云:顧東橋巡撫湖廣,時衙齋菊開,邀數門生賞之。一
狂生揀好花摘兩三枝戴於頭。東橋不悅,因出一對云:“賞菊客來,兩手擘殘彭澤景。”張太岳對云:“賣花人過,一肩挑盡洛陽春。”東橋曰:“此語已佳,不必更對矣。”遂酌酒,盡歡而罷。

又云:東橋公鎮楚時,張太岳僅十余歲,應童子試。東橋曰:“童子能屬對乎?”因曰:“雛鶴學飛萬里,風雲從此始。”張即日:“潛龍奮起九天,雷雨及時來。”東橋大喜,解腰間金帶贈之,曰:“他日貴,當過我也。”
 
又云:尚書吳交石公有二女,長女已擇周公金,復見金公清童年器宇不凡,與夫人言之,夫人出一對試之云:“汗血名駒,起足已存千里志。”金對云:“圓吭仙鶴,抬頭便徹九皋聲。”夫人喜甚,以次女許焉。後周官尚書,金至參政。
 
又云:黃揮使六十誕日,白揮使戲之曰:“黃耈無疆。”黃應聲曰:“正好對‘白圭有砧。’”
 
鄭仲夔《研雲甲錄》云:貴溪吳氏生一兒,聰穎異人,數歲能詩。父母弄以竹馬,有客呼曰:“紅孩兒騎馬遊街。”即應聲曰:“赤帝子斬蛇當道。”後因與群兒嬉,墮水中,幾死,急援之出,良久乃蘇。此後遂茫無所知,竟為耕夫沒世。
 
楊儀《明良記》云,向來京官俱不敢用傘,唯考試官入場,狀元歸第,乃得用之。其後南京官稍稍用傘,雖躋顯貴,特兩簷青傘而已。嘗有南北兩京官相戲,北曰:“輸我腰間三寸白。”蓋言常朝官有牙牌也。南曰:“多君頭上兩重青。”

《邱瓊山逸事》云:邱文莊公,少從師於里宦之家塾。時天雨,坐席當瓦穴漏滴,邱肩公私換宦兒席于漏所,而以己席居彼之地。宦兒訴于師,師曰:“能屬對者,即為理直。”因曰:“點雨滴肩頭。”公應聲曰:“片雲生足下。”師稱善。宦兒愧不能對,哭告其父。父怒,召公試以對曰:“孰謂犬能欺得虎?”公即對曰:“安知魚不化為龍!”宦知其非常人,好語遣之。
 
《禇石農外紀》云:昔人以“成也蕭何,敗也蕭何”對“一則仲父,再則仲父。”偶閱《萬姓統譜》,毛宏為給事中,慷慨激烈,奏疏無虛日。英宗厭苦之,有“昨日毛巨集,今日毛巨集”語。以對“仲父”句,更為切當。宏字士廣,鄞縣人,天順丁醜進士。
 
又云:兵部侍郎項文曜,媚附於忠肅公。每朝待漏,必附於耳密言,朝退亦然,行坐不離。時目為于謙妾。又戶部侍郎王祐,貌美無鬚,諂事王振,振甚眷之,一日問祐曰:“王侍郎何故無鬚?”祐曰:“老爺無鬚,兒子豈敢有鬚?”“于謙妾”與“王振兒”正堪作對。
 
又云:天順間,錦衣門達甚得上寵。有桂廷珪者為達門客,乃鐫印章曰:“錦衣西席。”後有甘棠為洗馬江朝宗婿,棠亦有“翰苑東床”印章,可為的對。按:此正是近時“總督陪堂”、“狀元乃弟”之先聲。
 
《桐下閒談》云:嘉靖時,大學士嚴嵩,吏部尚書熊浹,一日同被召,來遲,世廟因出對戲之云:“閣老心高高似閣。”二臣惶悚伏地,不能作一語。世廟乃好言慰之云:“我已為代對矣。曰‘天官膽大大如天。”
 
《八閩通志》云:白水漈屬上杭縣,舊有題“白水漈頭,白屋白雞啼白晝。”未有對者。後潮陽林大欽修撰過此,問土名得黃泥壟,因對曰:“黃泥壟口,黃衣黃犬吠黃昏。”
 
《雪濤諧史》云:一秀才送廣文節儀,只用三分銀子。廣文出對曰:“竹筍出牆,一節須高一節。”秀才對曰:“梅花遜雪,三分只是三分。”按:令人以諺語屬對云:“一代不如一代,三分只是三分。”下句即用此事也。
 
《裨史類編》云:長樂狀元馬鐸,少時夢有語之者曰:“雨打無聲鼓子花。”不省所謂,後與同郡林志同舉進士。志鄉會皆第一,殿試時忽夢馬踏其首,以是怏怏,爭於上前。上曰:“朕有一對,對佳者,狀元也。曰‘風吹不動鈴兒草。’”馬即對以夢語,而志思竭,不能對,鐸於是得狀元。按:鈴兒草即沙參,見《本草綱目》。鼓子花,見鄭谷詩云:“日落風吹鼓子花。”類書中本有“鈴兒草”、“鼓子
花”之對,而不載馬鐸事。

《挑燈集異》載:蔣燾,幼聰慧。一日,與父友武官者同游佛寺。指殿上佛出對曰:“三尊大佛,坐獅坐象坐蓮花。”燾對曰:“一介書生,攀鳳攀龍攀桂子。”出寺後,武官之部卒牽燾衣問曰:“適對何句?”燾曰:“我對‘一個小軍,偷雞偷貓偷芥菜。’”其捷於調戲如此。一日,其祖攜遊佛殿,見燾跳下階級,曰:“三跳跳下地。”燾應聲曰:“一飛飛上天。”又父客因坐久,出對曰:“凍雨灑窗,東二點,西三點。”燾對曰:“切瓜分客,上七刀,下八刀。”按:《解人頤》亦載此,以為楊文襄公語。
 
《薛制機雜記》云:有賀自長沙移鎮南昌者啟云:“夜醉長沙,曉行湘水,難教檣燕之留。”用杜少陵詩。“朝飛南浦,暮卷西山,來聽鳴鸞之舞。”用王子安語。又有除直秘閣,依舊沿江制置司幹辦公事,云:“望玉宇瓊樓之邃,何似人間?從綸巾羽扇之游,依然江表。”又上巳請客,云“三月三日,長安水邊多麗人;一觴一詠,會稽山陰修禊事。”又“良辰美景、賞心樂事,四者難並;崇山峻嶺、茂林修竹,群賢畢至。”
 
瞿宗吉佑《歸田詩話》云:戴式之嘗見夕照在山,峰巒重疊,得句云:“夕陽山外山。”自以為奇,欲以“塵世夢中夢”對之,而不愜意。後行村中,春雨方霽,行潦縱橫,得“春水渡旁渡”之句以對,上下始覺勻稱。
 
《耕余博覽》云:虞伯生集未遇時,為許衡門客。虞有所私,午後常出館。許往尋之,輒不遇,因書於幾云:“夜夜出遊,知虞公之不可諫。”虞對云:“朝朝來聒,何許子之不憚煩?”

《湧幢小品》云:劉珙少時,夢謁大乾惠應神祠,金牌上有“曲巷勒
回風”五字,未曉所以。迨登第除諸王宮教授,一夕,帝幸宮邸,問:“諸王何業?”珙答以屬對。時月照窗隙,帝曰:“可令對‘斜窗拗明月。’”諸王方思索間,珙遽以“曲巷勒回風”對,帝曰:“此神語也。”按:劉珙,吾閩建寧府人。
 
《堅瓠集》云:相傳明太祖幸馬苑,永樂、建文同侍,太祖出句云:“風吹馬尾千條線。”建文對云:“雨灑羊毛一片氈。”太祖不悅,永樂對云:“日照龍鱗萬點金。”其氣象已不侔矣。
 
又云:永樂中,溧陽彭印山六歲,以神童征至京師。帝御奉天門觀燈,召彭出對曰:“燈明月明,大明一統。”彭應聲曰:“君樂臣樂,永樂萬年。”帝大奇之,賜予甚厚。今演劇者,以為遇龍店白簡封官事,又非童年,恐失之。
 
又云:李東陽四歲時,能作大字。景王召見,置之膝上。六歲,與程敏政以神童同被英宗召對,過宮門,足不能度。帝曰:“書生腳短。”李曰:“天子門高。”時御饈有蟹,上曰:“螃蟹一身甲胄。”程曰:“鳳凰遍體文章。”李曰:“蜘蛛滿腹經綸。”帝又曰:“鵬翅高飛,壓風雲乎萬里。”程曰:“鼇頭獨佔,依日月於九霄。”李曰:“龍顏端拱,位天地之兩間。”帝大悅,曰:“此安排,他日一個宰相,一個翰林也。”
 
祝枝山《猥談》云:弘治中,夷使入朝,以一對偶語請館伴對,曰:“朝無相,邊無將,玉帛相將。”典客不能對。李西涯教以對曰:“天難度,地難量,乾坤度量。”夷使悅服。
 
又云:陸浚明粲善屬對。一日會客,為棋酒之歡,客出對曰:“圍棋飲酒,一著一酌。”陸即曰:“聽漏觀書,五更五經。”又一客曰:“彈琴賦詩,七弦七言。”
 
又云:陳洽八歲時,與父同行,見兩舟一遲一速。父因命對云:“兩船並行,櫓速魯肅不如帆快樊噲。”洽應聲曰:“八音齊奏,笛清狄青難比簫和蕭何。”
 
又云:梁文康儲髫齡時,已具公輔之量。一日,自塾中歸,誤僕於地。父遲庵掖起之,曰:“跌倒小書生。”公應聲曰:“扶起大學士。”遲庵與諸子浴於小沼中,出對云:“晚浴池塘,湧動一天星斗。”公對曰:“早登臺閣,挽回三代乾坤。”時年方七歲,而吐屬不凡如此。

又云:李空同督學江右,偶有名夢陽者,唱名時,空同曰:“安得同我名?我有一對,對佳則釋汝:‘藺相如,司馬相如,名相如,實不相如。’”生應聲曰:“魏無忌,長孫無忌,彼無忌,此亦無忌。”
空同稱善,置之前列。

又云:有一童善對,一客指知府馮馴語之曰:“馮二馬,馴三馬,馮馴五馬諸侯。”童對曰:“伊有人,尹無人,伊尹一人元宰。”按:前人有以“陳東”對“伊尹”者,取其下字即上一字之偏旁也。近人以阮芸台師姓名與伊尹作對,則不但偏旁正同,並有雙聲之巧矣。吾師亦甚喜之。
 
又云:邊尚書貢繼妻胡氏,通文詞。邊多侍姬,與胡嘗反目。一日宴客,客舉令曰:“討小老嫂惱。”邊不能對,胡以片紙書傳出,曰:“‘想娘狂郎忙。’何不以此對之?”座客大笑。又徐尚書晞為郡吏日,偶隨守步庭墀中,見一鹿伏地,守得句云:“屋北鹿獨宿。”思無以對,晞即對云:“溪西雞齊啼。”守大賞異,此皆所謂一韻對也。
 
《楊文襄公遺事》云:邃庵童時,有某國公與某尚書同席,各賜以杯酒,邃庵以兩手接之。尚書出對曰:“手執兩杯文武酒,飲文乎,飲武乎?”邃庵應聲曰:“胸藏萬卷聖賢書,希聖也,希賢也。”又相傳邃庵在翰林時,一學士出對云:“鴻是江邊鳥。”邃庵應聲曰:“蠶為天下蟲。”
 
又云:楊邃庵冬日氣盛,而李西涯怯寒。二公嘗並坐,西涯屢以足頓地作聲,邃庵曰:“地凍馬蹄聲得得。”西涯見其吐氣如蒸,遽云:“天寒驢嘴氣騰騰。”“驢嘴”一作“象鼻”,蓋雲貴有象蠻之誚,邃庵原籍雲南也。
 
張誼《宦遊記聞》云:安南使入朝,出一對云:“琴瑟琵琶八大王,一般頭面。”程篁墩對云:“魑魅魍魎四小鬼,各樣肚腸。”或以為前明唐狀元皋出使朝鮮事也。
 
又云:陸文量容參政浙藩,與陳啟東震飲,見其寡髮,戲之曰:“陳教授數莖頭髮,無法可施。”啟東曰:“陸大人滿臉髭鬚,何須如此。”陸大賞歎,笑曰:“兩猿截木山中,這猴子也會對鋸()。”啟東曰:“有犯,幸公勿罪。”乃云:“匹馬陷身泥內,此畜生怎得出蹄()。”相與撫掌而退。

卷之五

稗史云:坡公有對云:“栗破鳳凰縫黃出;藕斷鷺鷥露絲飛。”佛印
曰:“無山得似巫山好。”東坡曰:“何葉能如荷葉圓。”子由曰:
“不如‘何水能如河水清’。”

又有人以“拘頸葫蘆”四字命對者,陳啟東方沐浴,偶得“空心蘿蔔”四字對之,喜躍,盆為破。又陳訓導分水時,有人題橋云:“分水橋邊分水吃,分分分開。”啟東對云:“看花亭下看花來,看看看到。”皆其邑地名也。

《九鯉湖志》云:傅黃門凱出使海外國,禱於九鯉湖仙祠,夢孺子歌云:“青草流沙六六灣。”漫記之而已。及入境,國王曰:“‘黃河躍浪三三曲’,願天使對之。”黃門即以夢中句應,國王驚服。蓋彼國有“青草河三十六灣”,彼自謂知中華之勝,而我乃悉彼疆域之詳,用是悚讋。
 
姚叔祥《見咫編》云:甯庶人怒一儒生,以鐵籠籠之,置於後園。適園中鑿池,庶人身自營度,因向賓從出一對語云:“地中取土,加三點以成池。”賓從不能對。生在籠中應聲云:“囚內出人,進一王而得國。”庶人大悅,釋之。後生自念:“‘囚內進王’,語讖不祥,少選必追我矣。”因不至家而逸。未幾,追果至,而儒生不可得矣。
 
黃右原曰:前明正德時,武宗以《四書》中“禮樂征伐自天子出”令群臣屬對。蓋自誇其生擒甯庶人之功也。王文成公對以“流連荒亡為諸侯憂。”隱諷武宗輕出,為朝廷憂也。可為一啟口而不忘諫如此。
 
《堯山堂外紀》云:徐晞既貴,乘傳歸。守令率諸生郊迎。諸生以其不由科目出身,玩忽不成禮。郡守怒,因出句云:“擘破石榴,紅門中許多酸子。”諸生對,久不能屬。晞代答云:“咬開銀杏,白衣裡一個大人。”諸生驚服,遂相率請罪。
 
又云:太祖嘗微行入酒坊,遇一監生。時坐客滿案,乃移土地神幾與生對席。問其里居,則四川重慶人也。帝因出句云:“千里為重,重水重山重慶府。”生應曰:“一人是大,大邦大國大明君。”
 
又云:明兵圍集慶路,與元兵大戰,元兵解去,乃堅守江左,見驛中有七歲兒居其中,問之,則代父充役者也。帝曰:“‘七歲童兒當馬驛’,能作對乎?”即應曰:“萬年天子坐龍庭。”帝喜,蠲其役。
 
又云:施槃幼年而貧,謁張都憲。張曰:“新月如弓,殘月如弓,上
弦弓,下弦弓。”槃應曰:“朝霞似錦,暮霞似錦,東川錦,西川錦。”張即招入家塾。
 
又云:李西涯與程篁墩過採石,西涯雨中拈句云:“五風十雨黃梅節。”篁墩曰:“二水三山李白詩。”
 
又云:陳浚明有對云:“棗棘為薪,截斷劈開成四束;閶門起屋,移多補少作雙間。”
 
黃印《梁溪識小錄》云:莫天祐,綽號老虎。守無錫時,殘忍嗜殺。每出入,人皆走匿。有稚子沈龍者,負笈趨塾,誤沖節幢,為所執。天祐曰:“汝為學生,能對乎?”曰:“能。”天祐曰:“人有稱我為‘至勇至剛能文能武無上將軍’者,汝能對則賞,不能則斷汝頭。”龍略不畏懼,整容對曰:“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音菩薩。”天祐喜,賞銀一錠,為之止殺者累月。

又云:尤回溪瑛,八歲時入塾。塾師,其族兄也。吳海州學士至其館,以“兄弟相師友”命對,尤應聲曰:“君臣迭主賓。”學士大擊賞。

又云:明嘉靖間,一內璫銜命入浙,與司北關南戶曹、司南關北工曹飲宴。璫欲侮縉紳,乘酒酣為對云:“南管北關,北管南關,一過手再過手,受盡四方八面商商賈賈,辛苦東西。”此璫故卑微,曾司內閣工部,君所素識者。因答曰:“我須相報,但勿嗔乃可。”遂云:“前掌後門,後掌前門,千磕頭萬磕頭,叫了幾聲萬歲爺爺娘娘,站立左右。”璫怒憤攘臂,至欲自戕,二司力勸乃止。
 
沈德符《野獲編》云:京都人以都城內外所有作對,其最可破顏者如:“臭水塘”對“香山寺”。“奶子府”對“勇士營”。“王姑庵”對“韋公寺”。“珍珠酒”對“琥珀糖”。“單牌樓”對“雙塔寺”。“象棋餅”對“骨牌羔”。“棋盤街”對“幡竿寺”。“金山寺”對“玉河橋”。“六科廊”對“四夷館”。“文官果”對“孩兒茶”。“打秋風”對“撞太歲”。“誠意高香”對“細心堅燭”。“天理肥皂”對“地道藥材”。“奇味薏苡酒”對“絕頂松蘿茶”。“京城內外巡捕營”對“禮部南北會同館”。
 
又云:嘉靖間,高新鄭與張江陵相契如兄弟,偶聯鑣出朝,晨暾初上,高戲出一儷語云:“曉日斜熏學士頭。”張應聲曰:“秋風正貫先生耳。”兩人拊掌,幾墜馬。蓋楚人例稱“幹魚頭”,中州人例稱“偷驢賊”。俗語有“西風貫驢耳”也。或云是傅潮、焦芳相謔舊語,豈張、高又祖之耶?
 
又云:嘉靖間,更有惡謔。如胡少保宗憲,以江南制府御倭,值浙直巡鹽御史周如斗行部與宴於舟中。二人素相狎,適侍者誤傾酒壺,周謔云:“瓶倒壺撒尿。”而篙工偶捩柁,胡應聲曰:“柁響舟放屁。”各以姓相嘲,然而俚矣。
 
又云:賈憲使實齋以名儒里居。一日雪後寒甚,披貂裘立門前。有一鄰舍少年號倪麻子者,頗少慧,好侮人。賈見其著屐,呼前曰:“我有一對,汝能屬句否?”因出曰:“釘靴踏地泥麻子。”倪曰:“對則能之,但不敢耳。”賈曰:“吾不罪汝。”倪應聲曰:“皮襖披身假畜生。”賈面赤,咄嗟詬詈而入。
 
又云:楚中耿天臺定向為南直提學御史,初蒞任,即遣牌往松江,雲欲觀海。時徐文貞為首相,耿其講學至交,實借此往拜其先祠也。雲間士子為之語曰:“名雖觀海,實則望湖,耿學使初無定向。”以文貞舊號少湖也。久而未有對者。適河南劉自強為應天尹,以戶曹隸不遜,奮拳毆之。劉多力,至折隸齒,幾死,乃對曰:“京師攘臂,衙役折齒,劉府主果能自強。”同時,松江有郡丞潘大泉名仲驂,以名翰林謫外,傲睨侮人。華亭尹倪先薦者,謙和下士。松江士人又為之對曰:“松江同知恣肆,合得重參;華亭知縣清廉,允宜先薦。”各取姓名同音也。
 
又云:有御史巡松江者,郡守故人留之飲,因戲出對曰:“鱸魚四腮一尾,獨佔松江。”守曰:“螃蟹八足兩螯,橫行天下。”御史知其諷己,亦為一噱。
 
《都穆談纂》云:沈石田先生嘗偕陳啟東會飲于吳太史家,時賀解元恩、陳進士策同在座。先生不善飲,酒至輒辭。啟東曰:“吾有一對,君能對之,當代君飲。”先生頷之,啟東曰:“恩作解元,禮合賀其榮也。”其榮,賀字先生應聲曰:“策為進士,職當陳嘉謨焉。”嘉謨,陳字合座無不擊節。
 
又云:錢山錢秀才,兄應役糧長,偶縣令點名不到,錢遂易服以代。令怒,欲鞭之。錢以實告。令曰:“汝既為秀才,吾有一對,試對之,曰:‘秀才糧長,打糧長不打秀才。’”錢應聲曰:“父母大人,敬大人如敬父母。”令笑而釋之。
 
王兆云《揮塵詩話》云:吳人馬承學,性好乘馬馳驟。其友錢同愛戲之曰:“馬承學,學乘馬,汲汲而來。”馬應曰:“錢同愛,愛銅錢,孜孜為利。”且曰:“但圖對穩,非敢誚公。”
 
又云;楊鐵崖在金粟道人家,每食,主人必出佳釀,以芙蓉金盤令美妓捧勸。鐵崖出對曰:“芙蓉盤捧金莖露。”有能對者,贈以此盤。一妓應聲曰:“楊柳人吹鐵笛風。”遂以此盤酬之,一座為傾倒。
 
《唐伯虎紀事》云:有問乩,令對云:“雪消獅子瘦。”乩即書云:
 “月滿兔兒肥。”又令對云:“七里山塘,行到半塘三里半。”乩即書云:“九溪蠻洞,經過中洞五溪中。”嘉興有三塔寺,有人出對云:“西浙浙西,三塔寺前三座塔。”降乩者批云:“吾遊遍天下,乃能對此對,云:‘北京京北,五臺山下五層臺。’”黃右原云:“聞是日有人復加‘塔塔塔’三字請對,乩竟寂然。”
 
《文行集》云:明代制義得人之盛,莫過於弘治朝西曹,有對云:“一雙探花父;兩個狀元兒。”時張升己丑狀元,子思與辛丑狀元王華子守仁同官兵部主事。戶部郎中劉鳳儀則己未探花龍之父,兵部員外郎李實則壬戌探花廷相之父也。又壬戌魯鐸榜,復有永平魯鐸,又有兩朱袞:一貌美,一貌不揚。時有對云:“魯鐸分南北;朱袞判妍媸。”而弘治丙辰,進土有孟春、季春、夏鼎、周鼎。李東陽即席出對云:“孟仲季春唯少仲。”諸進士無能對者,東陽乃代為之對云:“夏商周鼎獨無商。”幾於天造地設矣。
 
又云:鄭洛書,莆田人,正德丁丑進士,為上海知縣。同時永豐聶豹為華亭知縣,並有政聲,然議論不相下。一日同坐察院,適門人來報:上海秋試脫科。聶笑曰:“上海秀才下第,只為落書。”鄭應聲曰:“華亭百姓當災,皆因孽報。”
 
石琢堂韞玉曰:前明吾鄉顧宗孟與文震孟、姚希孟,皆以文章節義相砥礪,為時所稱。而範允臨,字長白;陳元素,字古白;及華亭查思白,皆工臨池,著名於世。崇禎間,陳、董相繼而逝,唯范允臨尚存。時有撰為對句者云:“顧宗孟、姚希孟、文震孟,三孟俱亡,莫非命也?董思白、陳古白、范長白,一白雖存,豈不殆哉?”
 
陳眉公《見聞錄》云:西涯李公善謔,居政府時,庶士進見,公曰:“今日諸公試屬一對句,云:‘庭前花始放。’”眾曬其易,各漫應之。公曰:“總不如對‘閣下李先生’也。”眾一笑而散。

又曰:陳式齋大參留滯郎署最久,其遴職方也,李西涯時為學士,戲
語之曰:“先生其知幾借作機乎,何為又入職方借作織坊也?”式齋應聲曰:“太史非附熱者,奈何只管翰借作汗林耶?”聞者以為善謔。
 
《簷曝雜記》中載張文潛《宛邱集--仲夏》詩:“雲間趙盾益可畏,淵底武侯方熟眠。”武侯,謂臥龍也。此與俗傳《送鵝及梅子劄》云“湯燖右軍二隻,醋浸曹公一瓶”同一謔對。
 
又云:伍文定與一知府出行,見牆頭露出一少艾,知府出對云:“牆內桃花,露出一枝難入手。”伍對云:“園中梅子,不消幾個便酸牙。”亦不知出何書。

卷之六

國初長洲韓慕廬先生,曾考四等,後登會狀,故其家有“四等秀才,一甲進士”門燈。當未第時,授讀蒙館,而館主人識丁不多,復強作解事,往往幹與館政,將經書句讀點破。韓偶與爭,即謂:“汝是四
等秀才,曉得甚事?”韓亦忍受而已。一日,生徒讀《曲禮》“臨財毋苟得,臨難毋苟免”,“毋”字誤讀作“母”字。有吳中名下士適過門,聞而竊笑。不知是主人所授,非先生意也。遂高聲作七字譏之,曰:“曲禮一篇無母狗。”令作對語,韓應聲曰:“春秋三傳有公羊。”其人大服,詢姓名而去。由是知名,或云即健庵先生也。
 
相傳錢虞山有一杖隨身,自製銘刻其上云:“用之則行,舍之則藏,唯我與爾有是夫!”後歸國朝,此杖失去已久。一日忽得之。有人續銘其旁云:“危而不持,顛而不扶,則將焉用彼相矣!”錢為之惘然。
 
《王漁洋先生年譜》云:順治元年甲申十一歲,祖布政公課孫,嘗邀從弟洞庭飲,洞庭工草書,酒闌,諸孫競進乞書。布政公把酒命對,句云:“醉愛羲之草。”先生在旁應聲曰:“狂吟白也詩。”二公皆大喜,曰:“此子必早成!”
 
《朱竹垞先生年譜》云:“十七歲入贅馮教諭宅,華亭王鹿柴每過馮翁小飲,必令先生作古人名對,如:“顧野王”對“沈田子”;“鄭虎臣”對“沈麟士”;“蔡興宗”對“崔慰祖”;“蕭子雲”對“任伯雨”;“魏知古”對“顏相時”;“吉中孚”對“溫大有”;“楊完者”對“晁補之”;“杜審言”對“蕭思話”;“貢師泰”對“齊履謙”;“任蠻奴”對“張惡子”;“金安上”對“鄭居中”;“劉辰翁”對“逢醜父”;“韓擇木”對“李棲筠”;“蔡有鄰”對“徐無黨”;“王岩叟”對“阮佃夫”;“李思齊”對“石作蜀”;“柳三變”對“張九成”;“鄭櫻桃”對“郭芍藥”;“王僧綽”對“馬仙琕”;“秘彭祖”對“庾黔婁”;“劉方平”對“徐圓朗”;“劉仁本”對“範道根”之類。鹿柴曰:“此子將來必以詩名。”
 
朱竹垞幼時,塾師舉“王瓜”使屬對,即應聲曰:“後稷”。師怒其不倫,而心服其對之巧。在京師時,與人會飲,各舉古人男女成對者為酒令:“太白,小青”;“無咎,莫愁”;“灌夫,漂母”;“武子,文君”;“東野,西施”等字。
 
宋荔裳琬雅善謔。京師有市猾某者,本騾馬行牙人,以附勢焰至巨富。一日,堂成宴客,壁間有孔竇,客疑問之,答曰:“‘手腳眼’也。”蓋工匠登降攀附置手腳處。荔裳在坐應聲曰:“吾有對句矣!乃‘頭口牙’也。”
 
康熙五十年辛卯,江南鄉試。趙晝山太史晉為主司,與總督噶禮朋比
為奸,大通關節。總督分賄至四十萬金,事破伏法。是科正主司為左界園副憲必蕃,本係乙榜出身,於衡鑒又非所長,任趙之所為而已。案定竟得末減,時江南有一對云:“左邱明兩眼無珠;趙子龍渾身是膽。”
 
施愚山曰:古對有以文字分合者,如:“鉏麑觸槐,甘作木邊之鬼;豫讓吞炭,終為山下之灰。”“奴手為拏,以後莫拏奴手;人言是信,從今休信人言。”“人曾作僧,人弗可以為佛;女卑是婢,女又可以為奴。”皆佳對。
 
方鳧宗與陳元孝、梁藥亭諸公夜飲唱酬,以“夕夕多良會”對“人人從夜遊”。又某公為巡河道,即景云:“少水沙即露”,對“是土堤方成”,亦以文字分合也。按:“此木成柴山山出,因火為煙夕夕多。”亦分合字巧對。
 
有一人徘徊溪畔,得一聯云:“獨立小橋,人影不隨流水去。”久無對句。一友歡然曰:“孤眠旅館,夢魂曾逐故鄉來。”又一對云:“兔走鳥飛,地下相逢評月旦;雁來燕去,途中相遇說春秋。”又一對云:“楊柳花飛,平地上滾將春去;梧桐葉落,半空中撇下秋來。”皆口頭常語,而極工穩自然。
 
《秋雨庵隨筆》云:菱角最易落,故諺曰:“七菱八落”。前人以對“十榛九空”,工切無比。又閩粵呼荸薺曰“馬蹄”,以對“龍眼”,亦甚工。
 
又云:淳安方樸山先生病革時,門弟子咸在。有二人私語曰:“‘水如碧玉山如黛’,以何為對?”先生枕上聞之,曰:“可對‘雲想衣裳花想容’。”言畢而逝。
 
英煦齋師《筆記》載:嘉慶丙辰,茶宴廷臣于重華宮,御制詩二首,用六麻韻,中有“嗟”字,恭和者咸以為難。彭文勤公先脫稿,時和珅倩人代和,所和嗟韻,意不愜,屬公為改正。公易以“帝典王謨三曰若,騶虞麟趾兩籲嗟”兩語。和珅素與公不協,是日亦為嘆服。
 
又云:乾隆間,十全武功其煩兵力至再者三,聞純廟以《武功再定》命題聯句,聖制出聯云:“一之為甚豈可再?”諸臣皆愕眙,無以對。紀文達公應聲曰:“天且不違而況人。”此不獨用成語如己出,而君臣應對語氣亦合,真天才也。
 
又云:嘉慶甲子,以《毓慶宮》命題聯句,御詩出句有“毓慶承恩毓嘉慶”句,下應臣工敬對,時朱文正公已散值,予同趙謙士敬錄一通,送文正看,予自擬對云:“壽皇垂裕壽今皇。”次早文正入值,向予云:“某昨在舍敬對一句,君以為如何?”問之,即予所對七字也。因相視而笑。是日,文正以對句面奏,上嘉之。
 
《熙朝新語》云:浙江乾隆丙子科鄉試,兩主考一姓莊,一姓鞠。莊顢頇,而鞠不謹,有集杜句嘲之云:“莊夢未知何日醒,鞠花從此不須開。”鞠試畢回京,語陳勾山太僕云:“杭人真欠通,如何鞠可通菊?”公不答,鞠詰之,公曰:“吾適思《月令》,‘鞠有黃華’耳。”鞠大慚,未幾死,人以為語讖。
 
《痂留編》云:有才士偶出一對云:“冬夜燈前,夏侯氏讀春秋傳。”久未有對,後請乩,仙對云:“東門樓上,南京人唱北西廂。”適逢其事,遂成巧對。
 
近有某公分校禮闈,卷中有用《毛詩》“佛時仔肩”者,則批云:
“‘佛’字係梵語,不可入文內。”復有用《周易》“貞觀”二字者,則又批云:“‘貞觀’係漢代年號,不可入文內。”因有為之對者云:“佛時是西域經文,宣聖悲啼彌勒笑;貞觀系東京年號,唐宗錯愕漢皇驚。”

先叔父太常公語余曰:乾隆間,工部署被火,金尚書簡督修。有朝士出一對句曰:“水部火災,金司空大興土木。”久無能對者。適紀文達師入朝,朝房中新選中書科中書者,狀貌魁梧,自負為南人北相。公聞之,囅然曰:“‘南人北相,中書科什麼東西?’可借伊屬對矣。”
 
朱文正師與兄竹君先生,常招名流為春盤之會,坐上客滿,或琴或書,或對弈或聯吟。勾心鬥角,抽秘騁妍。酒酣耳熱之時,同人有以“太極兩儀生四象”命對者,滿座正各凝思,忽報紀曉嵐至,至則狂索飲饌,同人即以前句示之,僉曰:“對就始許入座,否則將下逐客之令矣。”公應聲曰:“‘春宵一刻值千金。’吾饑甚,無暇與諸君子爭樹文幟也。”坐客聞之,無不絕倒。按;或云道士娶妻,有作賀聯者,先得出句。文達師從旁誦唐句足之,亦謔而不虐也。
 
有兩生同謁紀文達師者,一額有黑瘢,一左目已瞽。師見之大笑不止,兩生驚訝,請其故。師笑曰:“吾偶集得杜句,一為‘片雲頭上黑’,一為‘孤月浪中翻’耳。”
 
相傳有父子某先後中式,其科俱逢戊子。某撰一聯云:“父戊子,子戊子,父子戊子。”以難紀文達師。時有師生同掌戶部者,師為對云:“師司徒,徒司徒,師徒司徒。”
 
嘉興錢籜石侍郎載奉使祭堯陵,辨今堯陵之非。既覆命,具折奏之,折計二十七頁,奉旨申飭。又乾隆庚子典江南試,取顧問作解首三藝,皆駢體,經磨勘,停三科。京師好事者贈一聯云:“三篇四六短章,欲於千萬人中大變時文之體;一折廿七余扣,直從五千年後上追古帝之陵。”
 
滇南趙某仕楚中為郡守,好出對句。一日,見坊役用命紙糊燈,遂出句云:“命紙糊燈籠,火星照命。”思之未得。至歲暮,見老人高捧時憲書叩頭獻上,拍案大呼,遂對前句曰:“頭巾頂曆子,太歲當頭。”
 
王楷堂比部廷紹一日進署,適無小馬喝道,正在查問。忽報長中堂麟
到,因得一對云:“司中無小馬;堂上有長麟。”不覺高聲朗誦,為長所聞,喚王上,堂責其“何以呼我名!”王答以:“在司中作對。”詰以:“何對?”答曰:“以‘中堂’對‘扁鵲’耳。”又詰其“何以將我對扁鵲?”答曰:“扁鵲名醫,長麟名相也。”公為囅然,同人均服其靈敏。

有以“書生書生問先生,先生先生”出對者,或對曰:“步快步快追馬快,馬快馬快。”微嫌“馬快”對“先生”虛實未稱,然舍此恐無他句也。此如“念茲在茲,釋茲在茲,名言茲在茲”對“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”,亦取其以經對經,靈妙可喜,不必以字句差互繩之耳。
 
一達官延吾鄉某中翰,教其寵妾某學詩。中翰先令學作對,適齋僮烹茶將熟,因以“茶聲”二字命對,某妾應口曰:“酒色。”中翰為之匿笑。
 
雷州徐聞縣,其始縣城逼近海壖。每潮汛洶湧,聞者震恐。後徙築縣城。居民喜曰:“海邊潮至庶徐徐聞乎。”因改名徐聞縣。方橡坪曰:“可取對‘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。’”
 
《熙朝新語》載:解秀才中發謁見尹文端公,鮑雅堂在座,適十四公
子慶寶至前。鮑問:“年幾何?”曰:“十四歲。”鮑戲出對曰:“十四世兄年十四。”解應聲曰:“三千弟子路三千。”公即請解為西席。
 
《灤陽消夏錄》云:陽曲王近光言,冀甯道趙公署中有兩幕賓:一姓喬,一姓車,合雇一騾轎回籍,趙公戲以其姓作對曰:“喬車二幕友,各乘半轎而行。”恰皆“轎”之半字也。時署中召仙,即舉以請對,乩判曰:“此是實人實事,非可強湊而成。”越半載,又召仙乩,忽判曰:“前對吾已得之矣:盧馬兩書生,共引一驢而走。”又判曰:“四日後,辰巳之間,往南門外候之。”至期,遣役偵視,果有盧、馬兩生以一驢負新科墨卷赴會城出售,趙公曰:“巧則誠巧,然兩生之受侮深矣。”此所謂“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”。雖仙人亦忍俊不禁也。
 
俗傳“羊肚石邊栽虎耳”一語,久未有對。有扶乩者,忽於沙盤上畫一船,船頭著一木桶,眾怪之,後因出步溪邊,偶見來舟,恰如所畫。問其何往,舟人云:“將往‘鵝肫湖裡種雞頭’去耳。”真絕對也。
 
閔鶴初言:一乩仙出對云:“踏破磊橋三塊石。”眾思索不能就,乩書云:“分開出路兩重山。”
 
一舉子在旅店中,聞樓下一人出對云:“鼠偷蠶繭,渾如獅子拋球。”思之不能對,至成心疾而死,魂常往來樓中,時誦此對。人不敢居,後一舉子強欲上樓,為之對云:“蟹入魚罾,恰似蜘蛛結網。”鬼遂長嘯而去。
 
姚古棻嘗集舊句云:“北方佳人遺世而獨立;東鄰處子窺臣者三年。”對仗工穩。又梁山舟學士嘗集《水經注》語云:“帛什理於是山作金五千斤救百姓;小夫人以兩手捋乳五百道向千兒。”其語甚奇。
 
杭州清波門外有廟曰“金元七總管”,有客云:“可對‘唐宋八大家。’”眾賞其工。按:康熙間,徐紫珊所撰碑記謂“神元人七者行次。”總管,其官名也。
 
有一醫士某自誇工於屬對。適游達官之門,方以大緞裁衣,因指緞令對曰:“一匹天青緞。”某立應曰:“六味地黃丸。”達官大喜,款之內院,因以“避暑最宜深竹院”七字令對,某立應曰:“傷寒莫妙小柴胡。”正應對間,忽聞風送花香一陣,又以“玫瑰花開,香聞七八九里”十字令對,某即應曰:“梧桐子大,日服五六十丸。”合座皆為撫掌。余謂此掫揄醫士者所為,蓋必先有對語,而後以出語就之耳。如果有此人,若使之對雪賦詩,亦必云“昨夜北風寒,天公大吐痰;一輪紅日上,便是化痰丸”矣!
 
百文敏公齡屏藩滇中時,眷一伶兒名荷花者,色藝俱佳。越數載,公總制兩廣。荷花適至,仍令居珠江菊部中,而荷花馬齒加增,顏發已禿。公戲之曰:“荷盡已無擎雨蓋;菊殘猶有傲霜枝。”蓋公號菊溪,下句以自嘲也。
 
一訓蒙師失館,悵悵而行,適沖縣官前導,被斥。某自陳教讀糊口,官曰:“我有一聯,如能對則不問,云‘遍地是先生,足見斯文之盛。’”某對云:“沿街尋弟子,方知吾道之窮。”
 
賀耦庚中丞長齡云:眼前景有對得恰好者:“天近山頭,行到山腰天更遠;月浮水面,撈將水底月還沉。”此語殊有理致,不獨屬對之工而已。
 
浙江某科有以學政監臨鄉闈者,頗作威福,嘗自行板責號軍,又私為士子改文字,竟獲咎去。有為之對者云:“監臨打監軍,小題大做;文宗改文字,矮屋長槍。”

繆蓮仙《涂說》云:有塾師出對句云:“益者三友松竹梅。”一徒應
聲曰:“加我數年解會狀。”師歎其有志而慮其不永年,後果然。
又云:古有“萬事不如杯在手;一年幾見月當頭”之對,偶有質錢赴博局者,提貫而言曰:“萬事不如錢在手。”旁有應聲音曰:“一年幾見贖當頭。”聞者絕倒。
 
又云:紀文達、彭文勤二尚書與某公同值朝房。某公先告歸,行趨甚
疾。紀戲作對云:“足開五六尺,手寫十三行。”蓋某公退食時,嘗喜臨古帖也。彭曰:“何不云:‘聖手書生,神行太保’乎?”一座解頤。
 
又云:友人許小憨示一對,出聯云:“雞犬過霜橋,一路梅花竹葉。”予對之云:“燕鶯穿繡幕,半窗玉剪金梭。”
 
林岵瞻比部揚祖云:“甲子巡檢”可對“丙妹縣丞。”按:廣東陸豐縣有甲子巡檢,貴州永從縣有丙妹縣丞。以“丙妹”對“甲子”,不作干支板對,尤見工巧。
 
嘉慶壬申癸酉間,王文僖公懿修及閘生鐵冶亭鐵保同為禮部尚書,而左右侍郎則英煦齋師及胡西庚長齡、秀楚翹秀堃、汪瑟庵廷珍四先生,又皆出冶亭先生之門,同堂六人,衣缽相承。時有“水部三堂三鼎甲,春官六座六師生”之對,亦儒林佳話矣。
 
嘉慶中,余在禮部,有同官二人:一為羅靜貯志謙,一為唐修庭業謙,皆楚南人,同人每合稱為“謙謙君子”。時大宗伯為穆克登額公,少宗伯為今閣老穆鶴舫彰阿、文遠皋甯、王蓮府宗誠三先生。凡公牘中列銜平寫“穆穆文王”四字,余謂此可與“謙謙君子”作對矣。
 
黃右原曰:近日都人士有以朝貴之姓名作對者,如以“周祖”對“李宗”,一指周芝台宮詹昆仲,一指春湖侍郎及芝齡師也。又有以虛字對虛字者,如以“吳其”對“許乃”,一指許滇生尚書昆仲,一指吳瀹齋中丞昆仲。於此亦見門第科名之盛也。


卷之七

《中橋居士吳敏集句序》云:左史林震,自號介翁,長於集句。其所用詩凡三百八十家。一日與客飲,壁間有題《陽關辭》者,客曰:“試用‘勸君更盡一杯酒’句以侑尊。”因舉杯而屬對曰:“‘與爾同消萬古愁’可乎?”又嘗晚春至山光寺覽觀陳跡,客舉“青山有恨花初謝”之句,有間即應云:“流水無言草自春。”前後所集厘為七卷。徐著作師仁跋其後云:“胸次應餘五色線,世間爭認百家衣。”按:此書惜不可得,此條係從《福建通志--雜記門》錄出。
 
集句為詩,始於晉傅咸。今載於《藝文類聚》者,不過寥寥數句。有唐一代,無格不備,而是體亦闕如。至北宋石延年、王安石、孔武仲等間作之。南宋李龑《梅花衲剪綃集》,文天祥之集杜詩,始編為集,而皆不偶句,卷帙亦無多。至我朝黃之雋《香屑集》則集唐句為《香奩詩》至十八卷,對偶渾成,排比工整,誠不可無一之才,而不知吾閩侯官之陳長源玔在前朝已有《宮閨組韻》之作,亦集唐律為之,分《宮詞》、《閨詞》為上下卷。徐興公以為句皆天成,對皆巧合。則《香屑集》不得專其美於後矣。今黃書已著錄《四庫》,而陳書鮮有知者,因錄其警句於左。如《宮詞》云:
 
曙色漸分雙闕外;(錢起)語音猶在五雲中。(盧綸)閑抱琵琶尋舊
曲;(韋莊)數教鸚鵡念新詩。(花蕊夫人)椒房窈窕連金屋;(駱賓王)珠箔輕明拂玉墀。(李商隱)九重樹影連清漢;(杜牧)三殿花香入紫薇。(岑參)群臣相慶嘉魚樂;(徐彥伯)一曲空歌降鳳鈞。(王初)風傳刻漏星河曙;(皇甫曾)寒入罘罳殿影昏。(李賀)藍絲重勒金條脫;(曹唐)紺發初簪玉葉冠。(李群玉)小院回廊春寂寂;(杜甫)鳴環動佩暗珊珊。(權德輿)鏡奩塵暗同心結;(劉禹錫)金粟妝成扼臂環。(羅虯)轆轤聲絕離宮靜;(邵謁)楊柳風多水殿涼。(李益)御柳遙隨天仗發;(李燈)宮衣寒拂雪花輕。(曹唐)推醉唯知弄花鈿;(盧綸)忍寒應欲試梅妝。(李商隱)聖壽已傳千歲酒;(蓋嘉運)春光欲上萬年枝。(錢珝)流鶯百囀和殘漏;(鄭谷)海燕雙飛出禁林。(曹唐)長樂夢回春寂寂;(胡宿)昭陽歌斷信沉沉。(杜牧)銅壺漏水何時歇;(劉禹錫)御苑砧聲向晚多。(李頎)采檻燭煙光吐日;(許渾)御溝春水漫成霞。(花蕊夫人)甘露捲簾看雨腳;(羅隱)宜春深院鬥花枝。(張祜)翠袖自隨回雪轉;(李商隱)紅顏無奈落花催。(吳融)玉樹九重常在夢;(耿湋)宮花一落旋成塵。(李益)玉蟬金雁三層插;(王建)畫褲朱衣四隊行。(王建)渭水寒光浮藻井;(盧宗回)巫山枕障畫高丘。(李白)門開左掖風雲近;(方幹)闕對南山雨露通。(張說)楊柳亭台凝晚翠;(劉得仁)芙蓉簾幕扇秋紅。(譚用之)殘雪未消雙鳳闕;(張蠙)輕煙散入五侯家。(韓翃)天臨玉幾班初合;(薛逢)露拂金莖曙欲分。(曹唐)扇裁月魄羞難掩;(李商隱)燈澀秋光靜不眠。(薛能)露氣暗通青桂苑;(李商隱)日華遙動郁金袍。(許渾)絳節幾時還入夢;(薛逢)御香聞氣不知名。(韓偓)應是無幾承雨露;(長孫佐輔)不教容易損年華。(李商隱)飛羅半卷銀題影;(盧藏用)芳草長含玉輦塵。(羅鄴)雲渡瑣窗金牘濕;(李建勳)月當銀漢玉繩低。(李紳)膩粉晴銷銀縷合;(女郎威)舞腰時掣繡裙輕。(曹唐)玉幾由來天北極;(杜甫)涼風只在殿西頭。(李商隱)


《閨詞》云:
心寄碧流空婉孌;(劉滄)語來青鳥許從容。(曹唐)單影可堪明月照;(吳映)貞心獨有老松知。(戎昱)蛩辭敗草鳴香閣;(李咸用)燕蹴飛花落舞筵。(杜甫)竹葉豈能銷積恨;(韋莊)杏花爭忍掃成堆。(鄭谷)自傳芳酒翻紅袖;(楊巨源)似有微詞動絳唇。(唐彥謙)纖腰怕束金蟬斷;(薛逢)寒鬢斜簪玉燕光。(李賀)秦鏡欲分愁墜鵲;(魚玄機)畫屏無睡待牽牛。(溫庭筠)錦帳羅幃羞更入;(崔公達)秦雲楚雨暗相和。(羅鄴)桃花一簇開無主;(杜甫)柳葉雙眉久不描。(江采蘋)鶯傳舊語嬌春日;(章孝標)鳳吐流蘇帶晚霞。(盧照鄰)風飄柳線金成縷;(劉兼)露滴紅蘭玉繞畦。(僧貫休)鴻雁不堪愁裡聽;(李頎)鷓鴣休向耳邊啼。(韓愈)畫眉今日空留語;(韓偓)遠目非春亦自傷。(李益)愁占蓍草終難決;(劉長卿)欲采蘋花不自由。(柳宗元)那教妾貌長如玉;(李益)應沒心情更弄珠。(羅虯)垂手亂翻雕玉佩;(李商隱)背人多整綠雲鬟。(楊巨源)簾前春色應須惜;(岑參)樓上花枝笑獨眠。(劉長卿)南浦蒹葭疏雨後;(劉滄)寒城鼓角晚鐘前。(韓翃)露濃香徑知愁至;(權德輿)風惱花枝不耐煩。(雍陶)雁飛螢度愁難歇;(宋之問)燭暗燈殘坐不辭。(陸龜蒙)情多莫舉傷春目;(張泌)望遠能無化石心。(魚玄機)鴉髻巧梳金翡翠;(章孝標)麝熏微度繡芙蓉。(李商隱)寒角莫吹殘月夜;(韋莊)好花爭奈夕陽天。(張泌)拾翠總來芳樹下;(萬齊融)倩妝無復碧蓮西。(吳融)鶯憐勝事啼空巷;(羅隱)蟬曳殘聲過別枝。(方幹)終日相思卻相怨;(李商隱)一杯成喜又成悲。(劉長卿)金屋獨眠堪寄恨;(吳融)瑤台無路可追尋。(李遠)玉枕夜寒魚信斷;(胡曾)金爐春滿鴨心香。(無名氏)折芳遠寄相思曲;(許景光)望月還登乞巧樓。(薛能)黃鸝久住渾相識;(戎昱)青雀西飛竟未回。(李商隱)簾外落花閑不掃;(溫庭筠)爐中香氣盡成灰。(孟浩然)朱閣簞涼疏雨過;(許渾)玉樓歌斷碧山遙。(張祜)樹影悠悠花悄悄;(曹唐)愁雲漠漠樹離離。(竇庠)驚風亂颭芙蓉水;(柳宗元)秋月空懸翡翠簾。(權德輿)

朱竹垞《靜志居詩話》云:南海孫仲衍蕡詩,五古遠師漢魏,近體亦不失唐音,集句對尤工,若:

秋水為神玉為骨;芙蓉如面柳如眉。繞籬野菜飛黃蝶;糝徑楊花鋪白氈。去日漸多來日少;別時容易見時難。三湘愁鬢逢秋色;半壁殘燈照病容。野草怕霜霜怕日;月光如水水如天。鶴群長繞三珠樹;花氣渾如百和香。可稱巧合。

繼之者如:
佳嶺瘴來雲似墨;蜀江風淡水如羅。風塵荏苒音書絕;人物蕭條市井空。歸目並隨回雁盡;離魂潛逐杜鵑飛。長疑好事皆虛事;道是無情卻有情。綠水青山誰似舊;紅顏白髮遞相催。
此廬陵李楨昌祺所集也。
 
如:
眼前好惡那能定;夢裡輸贏總不真。東澗水流西澗水;錦江春似曲江春。雲收雨散知何處;燕語鶯啼亦可傷。千里關山千里夢;一番風雨一番啼。慘慘淒淒仍滴滴;霏霏拂拂又迢迢。
此瓊州邱浚仲深所集也。
 
如:
文章宇宙千年事;江漢風流萬古情。老去詩篇渾漫興;晚來幽獨轉傷神。欲知世掌絲綸美;肯信吾兼吏隱名。縱飲欲謀良夜醉;殊方又喜故人來。乘舟取醉非難事;送客逢春可自由。登第往年同座主;抱琴何處覓知音。疏簷看織蠨蛸網;遠信閑封荳蔻花。四海交遊更聚散;十年京洛共風塵。漫說簡書催物役;猶將談笑出風塵。未央樹色春中見;茂苑鶯聲雨後新。自歎馬卿常帶病;也知光祿最能詩。春浮玉藻寒波落;水滴銅龍晝漏長。佳節每從愁裡過;遠書忽向病中開。江淹采筆空題恨;荀令香爐可待熏。小院回廊春寂寂;北湖南埭水漫漫。敢於世上明開眼;莫怪先生懶折腰。苦節難違天子命;夢歸偏動故鄉情。舉世盡從愁裡老;暮年初信夢中忙。酒酣懶舞誰相曳;客至從嗔不出迎。緩帶輕裘成昨夢;濁醪粗飯任吾年。古來賢達知多少;舊日人民果是非。新結草廬招隱逸;便應黃髮老漁樵。合歡卻笑千年事;奉使虛隨八月槎。復有樓臺銜暮景;但將懷抱醉春風。故國山川皆夢寐;昔年親友半凋零。
此長沙李東陽賓之所集也。
 
如:
病身最覺風霜早;離夢杳如關塞長。
此休甯陳敏政克勤所集也。
 
如:
一臥滄江驚歲晚;千家山廓靜朝暉。嗜酒何妨陶靖節;能詩重見謝玄暉。
吳江周用行之所集也。

如:
坐看蕉葉題詩句;醉折花枝當酒籌。閶闔迥臨黃道正;樓臺直與紫微連。東風已綠瀛洲草;閣道回看上苑花。五夜漏聲催曉箭;千門曙色鎖寒梅。雲生紫殿幡花濕;月射珠光貝闕寒。深院沉沉人悄悄;春風淡淡影悠悠。笙歌縹緲虛空裡;台榭參差煙霧中。小院回廊春寂寂;前峰後嶺碧濛濛。離岸遊魚逢浪返;出林幽鳥向人飛。雲開日月臨青瑣;花擁弦歌咽畫樓。晴雲滿戶團傾蓋;瀑水浸階濺舞衣。
此錢塘沈行履道所集也。
 
如:
念我能書數字至;似君須向古人求。
此上海陸深子淵所集也。
 
如:
鄉月夜臨仙掌動;御煙曾見袞龍浮。風煙迸起思鄉夢;霄漢長懸捧日心。病眼較來猶斷酒;新詩改罷自長吟。江清露白芙蓉死;雲散天高秋月明。蘄竹水翻台榭濕;桐花風軟管弦清。蝴蝶夢中家萬里;鳳凰聲裡住三年。愁將玉笛傳遺恨;暗擲金錢蔔遠人。路繞寒山人獨去;江涵秋影雁初飛。陶令久辭彭澤縣;山翁長醉習家池。虛心願比郎官筆;感興平吟才子詩。漠漠稻花資旅食;輕輕柳絮點人衣。老妻畫紙為棋局;童子開軒掃落花。細水浮花歸別澗;西風落葉掩重門。鳥啼深樹斸靈藥;馬飲春泉踏淺沙。日落遠波驚宿雁;月明荒戍起啼鴉。共歡天意同人意;多說明年是稔年。倦客閉門三日雨;野橋流水一犁煙。侯門不把馮驩劍;客路空攜範蠡圖。暮雨自歸山悄悄;高樓獨上思依依。閑尋古寺消晴日;卻聽疏鐘憶翠微。日暮酒醒人已遠;鳥啼花落水空流。清風未許重攜手;好月那堪獨上樓。魚躍鏡中將綠破;鳥還天外帶青來。過橋樹葉村邊合;隔岸柴門竹裡開。碎心雨夜重簷溜;滑足春融一徑泥。
此廣州張繢所集也。

如:
故里春光榮畫錦;上林晴日絢朝衣。莫言海上渾無地;應是壺中別有天。紅樹枝頭聞犬吠;寒山影裡見人家。溪邊瑤草含朝露;天上珠簾卷曙霞。鳥啼雲竇仙岩靜;樹入天臺石路新。臺上鳳簫秦弄玉;鏡中珠翠李夫人。閒愁卻恐驚巢燕;往事應須問塞鴻。楊柳亭台凝晚翠;芙蓉簾幕扇秋紅。醉依華屋春多麗;貴想豪家月最明。天上吹笙王子晉;雲邊度曲許飛瓊。淚殘秋雨遺塵襪;腸斷春風為玉簫。蝶粉亂翻迎笑臉;柳絲輕舞學纖腰。恍疑瓊島翻成夢;只是長安不見人。別酒不須花底勸;淚痕時旁枕函流。看花誰與同攜手;好月那堪獨上樓。望斷鴛鴻猶未見;可憐蜂蝶卻先知。石窗花落春歸處;山店燈殘夢到時。好夢肯隨蝴蝶去;離魂暗逐杜鵑飛。三春景色佳期誤;半夜雨聲前計非。繞砌寒風號絡緯;閉門疏雨落梧桐。狂客漫歌金縷曲;佳人猶舞越羅衣。紅樹暗藏殷浩宅;青山空繞仲宣樓。那堪往事空牢落;誰共芳樽話唱酬。
此姑孰夏宏仲寬所集也。
 
如:
山橫故國三年別;江至潯陽九派分。兩岸蘆花飛曉雪;幾家煙火隔秋雲。迢迢霽野雲陰合;浙浙疏簾雨氣通。風月無情人暗換;江山有待我重來。九重霄漢天將近;萬轉雲山路更賒。武帝祠前雲欲散;胡公坡上日初低。
此安成玉佩所集也。
 
如:
碧落有情空悵望;春山無伴獨相求。山中習靜觀朝槿;洞口經春長薜蘿。啼鳥歇時山寂寂;寒鴉飛盡水悠悠。人生有酒須當醉;世上浮名好是閑。嶺樹重遮千里月;故人那惜一行書。
此海鹽朱樸元素所集也。
 
如:
柴扉苑屋無人問;斷岸寒流到底清。歸鳥各尋芳樹去;寒潮唯帶夕陽還。花開花謝常如此;船去船來自不停。流水白雲常自在;晚山秋樹獨徘徊。茶煙漁火遙如畫;江水雲山杳莫窮。
此金華童琥廷瑞所集也。

如:
萬里悲秋長作客;一官羈絆實藏身。
此昆山方鵬時舉所集也。

如:
鱸魚正美不歸去;瘦馬獨吟真可哀。梁間燕子聞長歎;樓上花枝笑獨眠。
此蜀中安磐公石所集也。

如:
霜彫碧樹作錦樹;色過棕亭又草亭。諸葛大名垂宇宙;元戎小隊出郊坰。殘花爛漫開何益;妙舞逶迤夜未休。鐘鼎山林各天性;風流儒雅亦吾師。已聞童子騎青竹;喚取佳人舞繡筵。休怪兒童延俗客;不勞鐘鼓報新晴。病軀動覓藜床坐;懶性從來水竹居。庾信羅含皆有宅;李陵蘇武是吾師。煙綿碧草萋萋長;雨裛紅蕖冉冉香。萬里相逢貪握手;百年多病獨登臺。
此香山黃佐才伯所集也。

如:
歸信幾番勞遠夢;愁心一倍長離憂。自願勤勞甘百戰;莫將成敗論三分。
此戴天錫維壽所集也。
 
如:
長疑好事皆虛事;莫遣佳期竟後期。素柰忽開西子面;芙蓉不及美人妝。徒勞掩淚傷紅粉;但惜流塵暗洞房。
此劉芳節聖達所集也。
 
如:
世態炎涼隨節序;人情翻覆似波瀾。笛怨柳營煙漠漠;馬嘶山店雨濛濛。綠樹碧簷相掩映;遊絲舞蝶共徘徊。人世幾回傷往事;愁心一倍長離憂。浮生已悟莊生夢;未路虛彈貢禹冠。敗葉殘蟬連漢苑;古煙高木隔綿州。五千里外三年客;一寸心中萬斛愁。返照入江翻石壁;疏鬆隔水奏笙簧。鳥下綠蕪秦苑夕;雲凝碧樹渚宮秋。
此莆田陳言於庭所集也。
 
如:
念我能書數字至;悲君已是十年流。新添水檻供垂釣;許坐層軒數散愁。衰草夕陽江上路;漁歌樵唱水邊村。一樽春釀葡萄綠;滿甕秋香竹葉青。僧歸黃葉林邊寺;人候夕陽江上舟。
此廣州黎民表惟敬所集也。
 
如:
顧我老非題柱客;凡今誰是出群雄。因知貧病人須棄;不露文章世已驚。逐客雖皆萬里去;雄豪復遣五陵知。獨當省署開文苑;未有涓埃答聖朝。天子亦應厭奔走;諸公何以答升平。深山大澤龍蛇遠;古木蒼藤日月昏。
此關中南師仲子興所集也。

如:
天下何曾有山水;老夫不出長蓬蒿。
此南海陳子壯秋濤所集也。
 
如:
蘭亭舊路雖曾識;子夜新歌遂不傳。自歎馬卿長帶病;何曾宋玉解招魂。追思往事諮嗟久;始覺空門意味長。瑤台絳節遊俱遍;粉壁紅妝畫不成。碧落有情應悵望;白雲何處更相期。大抵好花終易落;爭教紅粉不成灰。天長地久有時盡;物在人亡無見期。疏簷看織蠨蛸網;古木唯多鳥雀聲。去日已多來日少;他生未卜此生休。珊瑚枕上千行淚;白玉壺中一片冰。不堪紅葉青苔地;早是傷春夢雨天。更恨香魂不相遇;真成薄命久尋思。碧莎裳下攜詩草;楊柳洲邊載酒船。春蠶到死絲方盡;古柏重生枝亦幹。
此秀水沈德符景倩所集也。
 
如:
孤棹夷猶期獨往;崇山瘴癘不堪聞。漫說簡書催物役;可堪風景促流年。津樓故市生荒草;落日深山哭杜鵑。幸與野人俱散誕;不嫌門徑是漁樵。
此萊陽姜埰如農所集也。
 
如:
早春重引江湖興;懶性從來水竹居。千樹桃花萬年藥;半潭秋水一房山。側身天地更懷古;獨立蒼茫自詠詩。天下何曾有山水;人間豈不是神仙。王侯第宅皆新主;富貴榮華能幾時。閉戶著書多歲月;揮毫落紙如雲煙。莫愁前路無知己;幾處蠻家是主人。漢家城闕如天上;武帝旌旗在眼中。
此嘉興周筼青士所集也。
 
如:
芳草有情能下淚;野花無語自生愁。關門令尹誰相識;江上漁翁未易名。一曲正愁江上笛;十年如見夢中花。世人不識東方朔;谷口空稱鄭子真。獨在異鄉為異客;自憐長病與長貧。那知白髮偏能長;莫遣黃金漫作堆。為客馬卿真寂寞;依人王粲本淒涼。座中醉客延醒客;鏡裡今年老去年。樹影悠悠花悄悄;江籬漠漠荇田田。中郎有女誰堪托;伯道無兒最可憐。仙人有待乘黃鶴;壯士徒令感白虹。啼鳥歇時山寂寂;寒鴉飛盡水悠悠。羞將短髮還吹帽;共踏清歌又舉樽。江上暮鴻遙送影;湖南春草但相思。蒼山迢遞成千里;明月何曾是兩鄉。千里雲山何處好;十年書劍總堪憐。波生野水雁初落;風靜寒塘花正開。獨坐黃昏誰是伴;每逢佳節倍思親。共說陳琳工奏記;焉知李廣不封侯。水浮花片知仙路;草帶泥痕過鹿群。晚景莫追窗外驥;消憂已辨酒中蛇。
此蘭溪胡山天岫所集也。
 
予叔父芾園先生亦雅好集句,客至觴行,恒舉數聯,坐客服其工致。予所記憶者,如:
 
細推物理須行樂;高視乾坤又可愁。庾信羅含皆有宅;伏波橫海舊登壇。蕭何只解追韓信;賈誼何須吊屈平。料得也應憐宋玉;不知何處吊湘君。能將忙事成閒事;不薄今人愛古人。豈有白衣來剝啄;便應黃髮老漁樵。閣中帝子今何在;江上仙翁去不回。謝朓詩篇韓信鉞;老萊衣服戴卬家。笑拈霜管題詩句;閑向春風倒酒瓶。野廟向江春寂寂;殘燈無焰影幢幢。滕王高閣臨江渚;漢主離宮接露臺。壺觴須就陶彭澤;勳業終歸馬伏波。
以上皆極自然,陸務觀所云“火龍黼黻手”,非補綴百家衣者比也。
 
趙甌北《陔余叢考》云:經史成語有可摘為佳句者,如《百斛明珠》所載:韓玉汝治秦州尚嚴,民語曰:“莫逢韓玉汝。”有孫臨者對以“可怕李金吾”。東坡詩“君特未知其趨耳,臣今時復一中之”。又“人言盧杞是奸邪,我覺魏徵但嫵媚”,後陸放翁用之。放翁又有“國家科第與風漢,天下英雄唯使君”句。又梅執禮詩:“天之未喪斯文也,吾亦何為不豫哉。”《後山詩話》“二十四考中書令”,王平甫對以“萬八千戶冠軍侯。”王安中《元旦致語》:“君子有酒多且旨,化國之日舒以長。”朱新仲詩:“此時老子興不淺,旦日將軍幸早臨。”“何以報之青玉案,我姑酌彼黃金罍。”吳師道詩:“丈夫不學曹孟德,生子當如孫仲謀。”“平生能著幾兩屐或對以‘一日須傾三百杯’,長日唯消一局棋。”近日厲樊榭“誰其云者兩黃鵠,我欲遺之雙鯉魚。”嚴佩珊“春水方生公速去,桃花盡淨我重來。”吾友沈佩蘭“與我周旋寧作我,為郎憔悴卻羞郎。”皆極工也。
 
又《簷曝雜記》云:《夢溪筆談》謂集句對自王荊公始,如“風定花猶落謝貞詩,鳥鳴山更幽王籍詩”之類。其實不自荊公始也。《金玉詩話》及《蓼花洲閑錄》謂宋初已有集句,至石曼卿而大著。如以“天若有情天亦老”對“月如無恨月長圓”,則固不始於荊公矣。其他集句之傳於後世者,孫應以“韓眾排云呼閶闔”對“杜詩奏賦入明光”;蔡光啟以“梨園子弟白髮新”對“江州司馬青衫濕”,“臨邛道士鴻都客”對“錦里先生烏角巾”;閩人林震以“天下三分明月夜”對“揚州十里小紅廬”;陸放翁之“我亦輕余子,君當恕醉人”;元遺山之“白日放歌須縱酒,清時有味是無能”,“黃鶴一去不復返,白鷗萬里誰能馴”,“事殊興極憂思集,天淡雲閑今古同”。皆湊泊如無縫天衣。

卷之八

蒲留仙《聊齋志異》所載,事多奇詭,雅俗皆稱之。中有數對,頗有巧思,如云:有萬福者私一狐,其友孫得言善俳謔,狐亦諧甚,每一語即傾倒賓客。一日,孫戲謂萬曰:“一對請君屬之:‘妓女出門訪情人,來時萬福,去時萬福。’”合座不能對。狐笑曰:“我有之矣:‘龍王下詔求直諫,龜也得言,鱉也得言。’”四座無不絕倒。
 
又云:晉人有仇祿者,誤入范公子園,失足落池中,懼甚。公子笑曰:“僕有一樂拍名,若能對之,即放君行。”祿唯唯。公子曰:“拍名渾不似。”祿對曰:“銀成沒奈何。”公子大笑曰:“真石崇也。”祿不知所謂,蓋公子有女名蕙娘,夜夢一人告之曰:“石崇,汝婿也。明日落水矣。”旦告父,共以為異。祿適符夢兆,公子聞對而喜,曰:“拍名乃小女所擬,今得屬對,亦有天緣。”未幾,祿贅入其家。
 
又云:章邱焦生讀書園中,宵分,有二美人來,焦知其狐,拒之。女知不可動,乃曰:“君名下士,妾有一聯,請為屬對,能對,我自去。出句云:‘戊戌同體,腹中只欠一點。’”焦凝思不能就,女笑曰:“名士固如此乎?我代對之可矣。‘己巳連蹤,足下何不雙挑。’”一笑而去。
 
又云:膠州竇旭晝寢,忽夢見褐衣人導至一處,萬戶千門,迥非人世。殿上一王者,見生入,降階而迎,執賓主禮,列筵豐盛。仰視殿上一匾曰:“桂府”。生局蹙不能致辭。稍間,王忽左右顧,曰:“孤一言煩卿等屬對。出句云:‘才人登桂府’。”四座方思,生即應曰:“君子愛蓮花。”王曰:“蓮花乃公主小字,何適合如此,寧非夙分乎!”即以公主妻之。
 
又云:靈山王勉,字黽齋,偶入仙人島。島中主人桓文若妻以女。長女名芳雲,二女名綠雲,均善文詞,互相嘲謔。王嘗為所窘。桓一日出對曰:“王子身邊,無有一點不似玉。”眾未措詞,綠雲應聲曰:“黽翁頭上,再加半夕即成龜。”

又云:章邱米步雲善以乩卜,每同人雅集,輒召仙相與賡和。一日,友人見天上微雲,得句請其屬對,曰:“羊脂白玉天。”乩書云:“可問城南老董。”眾疑其不能對,故妄言之。後以故偶適城南,至一處,土如丹砂,異之。有叟牧豕其側,因問之。叟曰:“此俗呼‘豬血紅泥地’也。”忽憶乩詞,大駭,問其姓,答云:“我老董也。”屬對已奇,而預知過城南之必遇老董,斯亦神矣!
 
湯誥所集《俗語對句》,皆杭州時諺,他方人不能盡知。浙人見之,無不首肯者。今擇其熟於人口而稍雅馴者若干條,以資談助,數百年後,未必不為故實也。如:
 
走馬到任;衣錦還鄉。一團和氣;兩袖清風。客中送客;親上加親;隔壁告狀;同室操戈。飛簷走壁;破釜沉舟。拖泥帶水;駕霧騰雲。心驚膽戰;舌敝唇焦。立地成佛;從井救人。暗藏春色;明察秋毫。鴉飛雀噪;兔死狐悲。有名無實;同姓不宗。摸著脾氣;套出口風。抱頭鼠竄;滿腹狐疑。唯天可表;無地自容。吃空心酒;燒回頭香。一了百了;千真萬真;癡人說夢;浪子回頭。天翻地覆;陰錯陽差。經蒙俱授;童叟無欺。請君入甕;對客揮毫。知法怕法;在家出家。磨穿鐵硯;打破沙鍋。談笑自若;痛癢相關。一言既出;三思而行。面叱莫怪;心照不宣。當家和尚;壓寨夫人。當場出醜;拍案驚奇。惡人遠避;好事多磨。望風下拜;指日高升。私通外國;大開後門。道猶未了;事不宜遲。還魂草紙;出氣香珠。財多身弱;福至心靈。貴人多忘事;秀才不出門。關老爺賣馬;姜太公釣魚。懶人挑重擔;強盜發善心。行行出君子;處處有強人。口甜心裡苦;眼飽肚中饑。能知天下事;難賺世間財。旱天多雨意;平地起風波。惡事傳千里;荒年無六親。做官莫做小;擒賊先擒王。陰陽怕懵懂;買賣論分毫。所問非所答;能說不能行。喜鵲叫,媒人到;促織鳴,懶婦驚。一遭生,兩遭熟;七不出,八不歸。天不怕,地不怕;男有心,女有心。高拱手,低作揖;窮算命,富燒香。千不合,萬不合;一著虛,十著虛。少所見,多所怪;一不做,二不休。井蘭圈當搬指;燈籠草做枕頭。日間不做虧心事;世上應無切齒人。書中有女顏如玉;路上行人口似碑。先學無情後學戲;只愁發跡不愁貧。肚皮貼著背脊高;眼睛生在額角頭。一家飽暖千家怨;前人田土後人收。清官難斷家務事;好女不穿嫁時衣。行得好心有好報;只爭來早與來遲。閒時做了忙時用;明中舍去暗中來。骨頭沒有四兩重;身子跳得八丈高。和尚不知道家事;巧妻常伴拙夫眠。清官難逃猾吏手;和尚不趁道士錢。死人身邊有活鬼;強將手下無弱兵。在山靠山,在水靠水;要雨是雨,要風是風。男大須婚,女大須嫁;虱多不癢,債多不愁。因親及親,因友及友;有冤報冤,有仇報仇。和尚和尚,掛在梁上;丫頭丫頭,賣到江頭。有粥吃粥,有飯吃飯;種豆得豆,種瓜得瓜。成則為王,敗則為寇;慈不掌兵,義不掌財。有錢則生,無錢則死;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中了山客,不中水客;進得衙門,難進廟門。強盜畫喜容,賊形難看;閻王出告示,鬼話連篇。各家各法,各廟各菩薩;叫爺叫娘,叫屈叫地方。出門看天色,進門看臉色;東倒吃羊頭,西倒吃豬頭。打的老虎殺,大家有肉吃;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國難顯忠臣,家貧出孝子;路遙知馬力,事久見人心。
 
翟晴江灝《通俗篇》中亦有集諺數聯,大約亦浙語為多。可錄者如:
 
隨風轉舵;順水推舟。出路由路;隨鄉入鄉。忙裡偷閒;苦中作樂。好好先生;花花公子。酒落歡腸;棋逢敵手。抛磚引玉;點鐵成金。瓜熟蒂落;藕斷絲連。隨手薩婆訶;順口波羅蜜。無梁不成殿;有路莫登舟。羊肉當狗肉賣;活馬做死馬醫。清官難斷家裡事;好漢不吃眼前虧。死棋肚裡有仙著;強將手下無弱兵。牛頭不能對馬嘴;狗口何曾出象牙。酒在肚裡,事在心裡;錢近手頭,食近口頭。
東坡謂古今語未有無對者,雖鄙諺亦然也。
 
京師同人小飲,每集戲牌名作對偶,以為觴政。茲擇其尤工雅者錄之,非熟於菊部者,不能為也。如:
 
“驚醜”(風箏誤)對“嚇癡”(八義記)。“盜甲”(雁翎甲)對“哄丁”(桃花扇)。“訪素”(紅梨記)對“拷紅”(西廂記)。“扶頭”(繡襦記)對“切腳”(翡翠園)。“開眼”(荊釵記)對“拔眉”(鸞釵記)。“折柳”(紫釵記)對“採蓮”(浣紗記)。“麻地”(白兔記)對“蘆林”(躍鯉記)。“教歌”(繡襦記)對“題曲”(療妒羹)。“春店”(萬里緣)對“秋江”(玉簪記)。“哭像”(長生殿)對“描容”(琵琶記)。“敗金”(精忠記)對“埋玉”(長生殿)。“三擋”(麒麟閣)對“七擒”(三國志)。“逼試”(琵琶記)對“勸妝”(占花魁)。“打虎”(義俠記)對“罵雞”(白兔記)。“看襪”(長生殿)對“哭鞋”(荊釵記)。“刺虎”(鐵冠圖)對“斬貂”(三國志)。“亂箭”(鐵冠圖)對“單刀”(三國志)。“拜冬”(荊釵記)對“賞夏”(琵琵記)。“告雁”(牧羊記)對“嗾獒”(八義記)。“思飯”(金鎖記)對“借茶”(水滸記)。“斬竇”(金鎖記)對“刺梁”(漁家樂)。“投井”(金印記)對“跳牆”(西廂記)。“送米”(躍鯉記)對“拾柴”(采樓記)。“相面”(宵光劍)對“審頭”(一捧雪)。“醒妓”(醉菩提)對“規奴”(琵琶記)。“盜令”(翡翠園)對“偷詩”(玉簪記)。“飯店”(尋親記)對“酒樓”(翠屏山)。“北樵”(爛柯山)對“西諜”(邯鄲夢)。“落院”(繡襦記)對“借廂”(西廂記)。“小妹子”(時劇)對“胖姑兒”(慈悲願)。“鬧天宮”(西遊記)對“遊地府”(大香山)。“醉易方易”(鳴鳳)記對“相梁刺梁”(漁家樂)。“大宴小宴”(連環記)對“前親後親”(風箏誤)。
 
憶余在京時,與壬戌同年生消寒小集,亦舉此令,龔季思尚書以“蘆林”對“絮閣”,同人皆拍案稱絕。蓋“蘆、絮”二字以虛對實,尤可解頤也。
 
同年宗室果益亭將軍果齊斯歡,以善射名。余嘗於園值時,親見其射鵠,二十發而中心者十九,故有“果羊眼”之稱。弱冠選入,十五善射,例戴花翎。京師俗呼翎為“草雞毛”。朱詠齋戲之曰:“‘果羊眼,草雞毛’。正是天成對語,不料乃合於一人之身也。”
 
謝椒石曰:京中女人多大腳者,紀文達師嘗戲為集句對,語云:“朝雲暮雨連天暗;野草閑花滿地愁。”雖惡謔,亦極巧矣。按:此前明沈景倩舊集句,見《靜志居詩話》。
 
常言道云:昔人以吳中俚語作對,如:“大媽霍落落”對“阿姨李菹菹”。固屬自然,而《韻鶴軒筆談》中所列尤夥,正與浙諺對偶相匹。有甚可解頤者,三字者如:
“盡湯”對“連底凍”。“四眼狗”對“三腳貓”。“獨腳龍”對“兩頭馬”。“軟皮條”對“壞酒藥”。“鰍打諢”對“蟹使氣”。“死馬子”對“活招牌”。“橫撐船”對“倒扳槳”。“三搭桌”對“兩開篷”。“瞎三班”對“爻一句”。“生作鱔”對“死宰雞”。“硬極垃”對“粗光燙”。“蟹腳肉”對“羊角尖”。“削冰片”對“掮木梢”。“吹木屑”對“糝松香”。“軟硬境”對“單相思”。“對日吼”對“隔夜憂”。“拖油瓶”對“背水纖”。“靠乖走”對“搭死環”。“對腳板”對“拔頭籌”。“趕狗棒”對“放牛繩”。“臭肺頭”對“怪肚子”。“半爿俏”對“兩頭尖”。“敲厊鑼”對“敲邊鼓”。“橄欖核”對“蘿蔔皮”。
 
四字者如:
“新來晚到”對“朝去夜回”。“冬暖夏涼”對“日輕夜重”。“老店新開”對“粗泥細做”。“揀佛燒香”對“問客添飯”。“立馬造橋”對“牽牛下井”。“裝槍上馬”對“借刀殺人”。“見背扼背”對“兵頭門頭”。“百口衙門”對“一心矩路”。“對牛彈琴”對“偷雞剪綹”。“應酬買賣”對“死活文書”。“放空雪炮”對“刷白煙窗”。“獻豬獻羊”對“死貓死狗”。“引鬼入門”對“拖人下水”。“毛頭男女”對“折腳婆娘”。“過橋拔橋”對“出路由路”;“因風吹火”對“趁水推船”。“養發強盜”對“醫皮郎中”。“斬草除根”對“殺花開頂”。“日月精華”對“風雲氣色”。“客來掃地”對“賊去關門”。“捉雞大叔”對“看貓先生”。“偷忙作空”對“捉生替死”。“出窠弟兄”對“養家神道”。
 
五字者如:
“青石屎坑板”對“黑漆皮燈籠”。“口大喉嚨小”對“嘴硬骨頭酥”。“蜻蜓吃尾巴”對“猢猻弄卵袋”。“師姑養兒子”對“丫頭做媒人”。“板門上打褶”對“陰溝裡失風”。“東事西出頭”對“大話小結果”。“官無三日緊”對“賊吃一半虧”。“突露面間骨”對“踢碎腳班頭”。“湯罐內熬鴨”對“筆管裡燒鰍”。“大蟲欺小蟲”對“熱氣換冷氣”。“千方百設計”對“七纏八丫叉”。“老和尚過江”對“小道士打醮”。“出門弗認貨”對“上床就捉姦”。“脂油漫肚子”對“耳朵當眼睛”。“九戰魏文通”對“三請諸葛亮”。“猢猻撮把戲”對“曲蟮唱山歌”。“羅漢請觀音”對“賭神收徒弟”。
 
六字者如:
“大事化為小事”對“壞人帶累好人”。“一百步裡大王”對“六十日頭財主”。“青面孔,綠髭須”對“大耳朵,白腳爪”。“得一日度一日”對“幫三年學三年”。“老壽星唱曲子”對“養媳婦做媒人”。“花對花,柳對柳“對“宮是宮,商是商”。“陽弗管,陰弗收”對“長沒截,短沒接”。“朝求升,暮求合”對“日弗困,夜弗眠”。“前也河,後也井”對“口是風,筆是蹤”。
 
七字者如:
“今日不知明日事”對“新年原是舊年人”。“朝踏露水夜踏霜”對“橫切蘿蔔豎切菜”。“一人終無兩人智”對“十年倒有九年荒”。“清官難斷家常事”對“皇天弗富命窮人”。“搓得突欒撚得匾”對“看時容易做時難”。“男是冤家女是累”對“雞來討債鴨來愁”。

八字者如:
“三日扳罾,四日浪網”對“千人吃藥,一人還錢”。“響屁弗臭,亮屋弗漏”對“天火該燒,人命該遭”。“醬缸邊總有日頭過”對“行灶裡推出木柴來”。“家火弗起,野火弗發”對“柴船是去,米船是來”。“走路防跌,吃飯防噎”對“落水要命,上岸要錢”。“兵來將當,水來土掩”對“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”。“吃得瀉得,怪我不得”對“千差萬差,來人弗差”。“捨得自己,贏得他人”對“弗見高山,那見平地”。
 
《三山笑史》中有一條,語雖近俚,而對句極巧便渾成。果爾,則賓主皆通人,其互嘲亦工力悉敵矣。因節錄之云:有村館延師課子者,故事每遇七夕,師若住館,主人例設酒筵以娛客。師亦習聞其說。適遇七夕,師探知廚中並未庀具,至夜寂然,因呼其徒命對云:“客舍淒清,恰是今宵七夕。”徒不能對,以告其父。主人知其意,笑曰:“我忘之矣!”因代對云:“寒村寂寞,可移下月中秋。”迨至中秋,又寂然。師復呼其徒命對云:“綠竹本無心,遇節即時挨不過。”其父笑曰:“我又忘之,奈何?”因復代對云:“黃花如有約,重陽以後待何遲?”其師無如之何。直至重陽,又寂然。復呼其徒命對云:“漢三傑:張良、韓信、狄仁傑。”其父大笑曰:“師誤矣!三傑是漢人,狄仁傑是唐人,師忘之乎?”師語其徒曰:“我實不忘。汝父前唐後漢記得許熟,乃一飯而屢忘之乎!”
 
近日坊間有《古今巧對匯鈔》之刻,為張逢源及其徒劉鳳岐所輯,不詳何許人也。詞多近俚,又不注所據何書,殊不足尚。唯俚而巧亦有可為啟蒙之助者。茲稍為抉擇,存其尤雅馴若干聯如下云:

林聰幼時,客見其目奇,出對云:“重瞳項羽重瞳舜,只有二人。”二人兩字,內有三層照應聰對云:“九尺曹交九尺湯,尚多四寸。”
 
又,邑宰謁其父,見白犬顧主,命對云:“白犬當門,兩眼睜睜唯顧主。”聰對云:“黃蜂出洞,一心耿耿只從王。”
 
姚廣孝遇巡街林御史,林出對云:“風吹羅漢搖姚和尚。”姚對云:“雨打金剛淋林大人。”按:此條見徐興公《榕陰新檢》,以為吾閩鼓山和尚瑤公與林太史志相戲答語。
 
高季迪留姚廣孝飲,命一妓佐酒。姚出對云:“虞美人穿紅繡鞋,月下引來步步嬌。”高對云:“水仙子持碧玉簫,風前吹出聲聲慢。”此迭以曲牌名為對也。
 
劉昌八歲入庠,宗師出對云:“赤爾何如,點爾何如,各言其志。”劉對云:“回雖不敏,雍雖不敏,請事於斯。”
 
相傳解縉九歲時,其父偶攜至江邊洗浴,以其衣掛於老樹上,出對云:“千年老樹為衣架。”縉對云:“萬里長江作浴盤。”
 
又,解縉同父見一女子吹簫,父出對云:“仙子吹簫,枯竹節邊生玉筍。”縉對云:“佳人撐傘,新荷葉底露金蓮。”
 
李東陽同友人聞蟬聲,友人出對云:“蟬以翼鳴,不啻若自其口出。”李對云:“龍從角聽,毋乃不足於耳歟。”
 
程敏政以神童至京,宰相李賢欲以女妻之,因指席上果品出對云:“因荷何而得藕偶?”程對云:“有杏幸不須梅媒。”
 
唐六如出對云:“眼前一簇園林,誰家莊子?”陳白陽對云:“壁上幾行文字,哪個漢書?”
 
有一學正與秀才爭產,訟之官,官出對云:“學正不正,諸生皆以為歪。”秀才對云:“相公言公,百姓自然無訟。”
 
有二士夜間對月。一士出對云:“移椅倚桐同玩月。”友對云:“點燈登閣各攻書。”
 
李西涯在翰林,見一武職指揮祭神,因出對云:“指揮燒紙灰,紙灰飛上指揮頭。”武職對云:“修撰進饈饌,饈饌飽充修撰腹。”
 
有偶見籬邊兩犬相視者,因取卦名作對云:“大畜革隔離籬觀小畜;家人臨困睡也渙喚同人。”
 
有一女客、一釋子同搭船者,女客即景出對云:“和尚撐船,篙打江心羅漢。”釋子應聲云:“佳人汲水,繩牽井底觀音。”
 
有一釋子與一妓同舟渡江,釋子出對云:“一個美人對月,人間天上兩嬋娟。”妓對云:“五百羅漢渡江,岸畔波心千佛子。”
 
又一對云:“碧紗帳裡坐佳人,煙籠芍藥;清水池邊洗和尚,浪滾葫蘆。”
 
有一人同友至家,值其妹在窗前捫虱者。其妹出對云:“阿兄門外邀雙月朋。”對云:“小妹窗前捉半風虱。”
按:以上四條,原本皆作蘇東坡、秦少游、佛印及蘇小妹事,殊屬無稽。今並削其名,而姑存其語。
 
蜀中有一奇童應試,太守見其袖底有紅花一朵,出對云:“書生袖裡攜花,暗藏春色。”童對云:“太守堂前秉鑒,明察秋毫。”
 
有姐妹三人與其兩婢因犯奸事同到官者,官出對云:“三女成姦,二女都從一女起。”蓋欲重按其長,而寬其少者。少者遽對云:“五人共傘,小人全仗大人遮。”因笑而並釋之。
 
祝枝山同沈石田月下飲酒,祝出對云:“月半月圓,世上亦稱月半。”沈對云:“日中日昃,人間盡道日中。”
 
又,祝出對云:“池中荷葉魚兒傘。”沈對云:“梁上蛛絲燕子簾。”
 
又,枝山見有師姑收稻,而自挑回者,出對云:“師姑田裡擔禾上和尚。”石田對云:“美女窗前抱繡裁秀才。”
 
項炯幼同師舟行,見雲起不雨。師出對云:“密雲無雨,通州水下通舟。”項對云:“巨野有秋,即墨田多積麥。”
 
吳文泰使人買木,歸遲。丁遜學令四工人合造一器,出對云:“二人抬木歸來晚,人短木長。”吳對云:“四口興工造噐成,口多工少。”

顧鼎臣之父出對云:“柳線鶯梭,織就江南三月景。”鼎臣對云:“雲箋雁字,傳來塞北九秋書。”
 
陳起宗從師舟行,見岸上馬過,師出對云:“馬足踏開岸上沙,風來復合。”陳對云:“櫓聲撥散江中月,水定還圓。”
 
徐階幼時應考,適風吹鵲巢落地。宗師命對云:“風落鵲巢二三子,連窠(科)及地(第)。”徐對云:“雨淋猿穴眾諸侯,待漏朝天。”
 
沈義甫八歲時,其師命對云:“綠水本無憂,因風皺面。”沈對云:“青山原不老,為雪白頭。”
 
萬安幼時,有客出對云:“日出東,月出西,天上生成明字。”萬對云:“子居左,女居右,世間定配好人。”
 
盧楠戲其同年王雲鳳,出對云:“鳥入風中,銜出蟲而作鳳。”王對云:“馬來蘆畔,吃盡草以為驢。”蓋各以名姓互相嘲也。
 
唐伯虎聞友人夜半生子,出對云:“半夜生孩,亥子二時難定。”祝枝山對云:“百年匹配,己酉兩姓相當。”
 
呂原與謝一夔同對酒聽簫,謝出對云:“呂先生品簫,須添一口。”呂對云:“謝狀元射策,何吝片言。”
 
林大欽幼時,喜作大言,師出對云:“議論吞天口。”大欽對云:“功名志士心。”
 
俗傳“賈島醉來非假倒,劉伶飲盡不留零。”以為唐六如所作,或云張日晉所作。
 
玘八歲,一御史招至舟中,出對云:“船載石頭,石重船輕輕載重;”黃對云:“杖量地面,地長杖短短量長。”
 
唐伯虎同友人閑行郊外,即景出對云:“嫂掃亂柴呼叔束。”友對云:“姨移破桶令姑箍。”
 
有塾師出對云:“論語二十篇,唯鄉黨篇無子曰。”一童子對云:“周易六四卦,獨乾坤卦有文言。”
 
有抱關吏懸賞出對云:“開關早,關關遲,聽過客過關。”久之無應者,一童子對曰:“出對易,對對難,請先生先對。”
 
嘉慶中,吾鄉兩首縣,閩縣令為王畹馨先生紹蘭,侯官令為山左畢所讜。畢軀材偉岸,有曹交之目;王極矬小,於畢尚不能肩隨。然王固領袖也。一日與眾邑侯衙參撫署,汪稼門中丞目而笑曰:“兩首縣如兄弟,仍不能無先後之分。王畢二君,迥不相侔,我有一對,請諸君屬之,云:‘兄長上聲弟長,乍見都疑長是長上聲’。”眾皆默然。時方辦理清查兩首縣總司局務,王應聲云:“倉空庫空去聲,從今但願空去聲無空。”中丞稱其工敏。
 
余養屙浦城,喜課幼孫屬對,以為消遣。時佳孫十二歲,儔孫甫九歲。一日晨起盥洗,偶以“銅盆”命對,佳孫應聲曰:“玉爵。”又以“桑葉洗眼”命對,儔孫應曰:“杏花插頭。”佳孫曰:“柳汁染衣。”值春分日,以“日夜分”命對,佳孫曰:“風雲會。”余每笑其喜學大言也。又值聽雨夜坐,以“清明時節雨紛紛”命對,兩孫俱有窘狀。其母楊氏飭之曰:“此《千家詩》中語,何不即以《千家詩》集句對云‘歌管樓臺聲細細’乎?”余為之囅然。又一日,以“牡丹花富貴”命對,儔孫曰:“松柏樹長春。”佳孫尚未能對,適歸祝門長女在側,曰:“頃聞汝讀杜老《秋興》詩,何不云‘楓樹氣蕭森’乎?”此等雖不得為巧對,而童稚天機,閨闈韻事,不忍過而輒忘也。因附記於卷末云。


令狐少俠整理、轉載
13/6/2011


註:(1) 本文轉載自攜手國學研究會。
  (2) 原文為簡體,轉載者轉為正體。
  (3) 文中標題及部分標點經轉載者整理。
  (4) 文中有□處,乃原文缺字或電腦字庫無該字無法打出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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