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18日 星期五

【對聯】參考資料:楹聯叢話全編(四之一)

楹聯叢話全編 清梁章鉅

楹聯叢話

自序
卷之一 故事
卷之二 應制
卷之三 廟祀--
卷之四 廟祀--
卷之五 廨宇
卷之六 勝跡--
卷之七 勝跡--
卷之八 格言
卷之九 佳話
卷之十 挽詞
卷之十一 集句集字附
卷之十二 雜綴諧語附

楹聯續話

卷之一 故事
    應制
    廟祀
卷之二 廨宇
    勝跡
    格言
卷之三 佳話
    挽詞
卷之四 集句集字附
    雜綴諧語附


卷上
卷下

楹聯四話
卷之一 廳宇--酬贈
卷之二 名勝--廟祀
卷之三 佳話
卷之四 挽聯
卷之五 雜綴
卷之六 詼諧

巧對錄

卷之一
卷之二
卷之三
卷之四
卷之五
卷之六
卷之七
卷之八

巧對續錄
卷上
卷下



楹聯叢話全編 清梁章鉅

作者簡介

清代楹聯大師梁章鉅(1775-1849),字臣林,號退庵,祖籍長樂,後遷居福州。清嘉慶年間進士,官至江蘇巡撫,兼署兩江總督,是一位政績突出、深受百姓擁戴的官員。他是林則徐的好友、堅定的抗英禁煙派人物。他在廣西巡撫任上,曾奏請摘去禁煙不力的梧州知府劉錫元的頂帶,憤怒地責令劉去抓拿大宗的煙販以贖過失,表現了他禁煙要“清其源”的明智主張。在他護理江蘇巡撫期間,江淮患水災,每天有萬餘災民沿江聚集蘇南,他賑災民、修水利,表現出崇高的人格精神。

當他因病辭官居福州黃巷黃樓時,他以文化的詩心畫意修葺黃樓,在花廳裡增添了亭台樓榭假山魚池。至今保留在假山上的半邊亭,其造型之奇妙、構件之精美,依然為古建築行家們所稱道。在黃樓,梁章鉅與福州文人的詩會唱和曾輯成冊。他一生共著詩文近70種。林則徐說:在官場上的人,著作沒人比章鉅更豐富了。

梁章鉅出身書香門第,平生手不釋卷。他編著的《楹聯續話》、《楹聯三話》、《巧對錄》等系列著作,創立聯話文體,保存歷代資料,首建分類體系,開我國楹聯史之先河。《楹聯叢話》是我國第一部系統研究楹聯的著作,在我國楹聯史上佔有重要地位。

《楹聯叢話》共十二卷,分別為故事,應制、廟祀、廨宇、勝跡、格言、佳話、挽詞、集句集字、雜綴、諧語等,收入聯話600餘則。在廣西巡撫兼署學政任上時,梁章鉅花兩年公餘時間完成了這部巨著;此後,遠近有相同興趣的朋友先後寄來不少對聯佳作,遂又著手編撰《楹聯續話》。此書一出,各省紛紛翻刻出版。梁章鉅本想把《續話》之後收集的聯話附到筆記《浪跡叢談》裡去,做個交代,不再編聯話了。但在友人的鼓勵支持下,他又收集資料,編出了《楹聯三話》。這時他已73歲了,還想繼續出《四話》、《五話》。但兩年後,這位楹聯大師就逝世了。他的兒子梁恭辰曾隨父遊學二十年,官至溫州知府,後繼承父業,編撰了《楹聯四話》和《巧對續錄》。

梁章鉅一生顯要,著作等身。他精於對聯創作,有數十副題署、酬贈、慶挽聯傳世。如湖北江陵官署題聯“政惟求於民便,事皆可與人言”;蘭州五泉山楹聯:“佛地本無邊,看排闥層層,紫塞千峰平檻立;清泉不能濁,笑出山滾滾,黃河九曲抱城來”;贈林則徐聯;“帝倚以為股肱耳目,民望之若父母神明”;蘇州滄浪亭集句聯:“清風明月本無價(歐陽修),近水遙山皆有情(蘇舜欽)”等,皆蘊意深遠,膾炙人口。

梁章鉅還擅於作詩,精于鑒別金石書畫,勤於筆記,長於考訂史料。這些方面較著名的著述有《退庵詩存》、《退庵隨筆》、《浪跡叢談》、《文選旁證》等。他七十壽辰時,好友王淑蘭撰聯祝賀:
“二十舉鄉,三十登第,四十還朝,五十出守,六十開府,七十歸田,
知此後逍遙,一代福人多暇日;簡如格言,詳如隨筆,博如旁證,精如選學,巧如聯話,高如詩集,略數平生著述,千秋大業擅名山。”此聯概述了梁章鉅的一生著述和功業。


楹聯叢話


茝鄰先生,八閩碩儒,吐納經範,無書不讀,有美必彰。曩者提刑山左,手輯唐五代以前名論,先之以聖賢遺訓之在諸經外者,為《古格言》十二卷。昌既受而讀之矣。閱十年而繼李善撰《文選旁證》四十六卷,博綜審諦於唐宋元明以來卅七家之言,以訂晉府、汲古之誤,而集是書之大成。美哉富矣!近復讀公二集,一為《退庵詩存》,推本倫紀,鑒別金石;逢源於經籍,殫精於時務,詩也而政教寓焉;一為《退庵隨筆》,則數十年拳拳於庭訓師傳,因時隨地,藉束身心,期諸實用。自謂無關乎著作,而學殖躬行,經史諸子、官常家禮、文事武功,蓋靡有弗備者。比年為吾粵采風陳詩,徵文考獻,將有“三管英靈”之集。而公暇搜羅,孳孳未已,乃復以所輯楹帖見示,諏遍八方,稿凡三易,每聯輒手敘其所緣起,附以品題,判若列眉,瞭若指掌。夫道體之罔弗該也,文字之罔弗喻也;語其壯則鯤海鵬霄,語其細則蚊睫蝸角。須彌自成其高也,芥子不隘於納也。楹帖肇自宋、元,於斯為盛。片辭數語,著墨無多,而蔚然薈萃之餘,足使忠孝廉節之悃,百世常新;廟堂瑰瑋之觀,千里如見。可箴可銘,不殊負笈趨庭也;紀勝紀地,何啻梯山航海也。詼諧亦寓勸懲,欣戚胥關名教。草茅昧於掌故者,如探石室之司矣;膾炙遍於士林者,可作家珍之數矣。一為創局,頓成巨觀。惟公以蓬山耆宿入直樞垣,揚歷大邦,疊膺重寄,雖官書林立,而幾案塵清。偶當詩缽文壇,輒復露垂泉湧。茲則秉節全圻,總宏綱而理庶政,猶是思艱圖易,舉重若輕。雍容乎禮法之場,翔泳乎文藝之圃。燭武所謂智深勇沈,穎濱所稱神止氣定者,非歟!故於前所著諸集,見公之綜貫百氏,取精用宏,而於斯集有以見公心源治法,以整以暇為天授,非人力所能及也。
道光二十年庚子春正月,陳繼昌謹序。

自序

楹聯之興,肇於五代之桃符。孟蜀“余慶”“長春”十字,其最古也。至推而用之楹柱,蓋自宋人始,而見於載籍者寥寥。然如蘇文忠、真文忠及朱文公撰語,尚有存者,則大賢無不措意於此矣。元明以後,作者漸夥,而傳者甚稀,良由無薈萃成書者,任其零落湮沉,殊可慨惜!我朝聖學相嬗,念典日新,凡殿廷廟宇之間,各有御聯懸掛。恭值翠華臨蒞,輒荷宸題;寵錫臣工,屢承吉語。天章稠疊,不啻云爛星敶。海內翕然向風,亦莫不緝頌剬詩,和聲鳴盛。楹聯之制,殆無有美富於此時者。伏思列朝聖藻,如日月之經天,自有金匱石室之司,非私家所宜撰輯。而名公巨卿,鴻儒碩士,品題投贈,渙衍寰區,若非輯成一書,恐時過境遷,遂不無碎璧零璣之憾。竊謂劉勰《文心》,實文話所托始;鐘嶸《詩品》,為詩話之先聲。而宋王銍之《四六話》,謝伋之《四六談麈》,國朝毛奇齡之《詞話》,徐釚之《詞苑叢談》,部列區分,無體不備,遂為任彥昇《文章緣起》之所未賅。何獨於楹聯而寂寥罔述!因不揣固陋,創為斯編。博訪遐搜,參以舊所聞見,或有偽體,必加別裁。郵筒遍於四方,討源旁及雜說,約略條其義類,次其後先。第一曰故事,第二曰應制,第三、第四曰廟祀,第五曰廨宇,第六、第七曰勝跡,第八曰格言,第九曰佳話,第十曰挽詞,第十一曰集句,附以集字,第十二曰雜綴,附以諧語,分為十門,都為十二卷。非敢謂盡之,而關涉掌故,膾炙藝林之作,則已十得六七,粲然可觀。方之禁扁,似稍擴其成規;比諸句圖,亦別開生面云爾。道光庚子立春日,福州梁章鉅撰於桂林撫署之懷清堂。

卷之一 故事

嘗聞紀文達師言:楹帖始於桃符,蜀孟昶“余慶”“長春”一聯最古。但宋以來,春帖子多用絕句,其必以對語,朱箋書之者,則不知始於何時也。按《蜀檮杌》云:蜀未歸宋之前,一年歲除日,昶令學士幸寅遜題桃符版於寢門,以其詞非工,自命筆云:“新年納余慶;嘉節號長春。”後蜀平,朝廷以呂余慶知成都,而長春乃太祖誕節名也。此在當時為語讖,實後來楹帖之權輿。但未知其前尚有可考否耳。
 
吳越時,龍華寺僧契盈,吾閩人也。一日,侍忠懿王游碧波亭,時潮水初滿,舟楫輻輳。王曰:“吳越去京師三千里,誰知一水之利如此!”契盈因題亭柱云:“三千里外一條水;十二時中兩度潮。”時江南未通,兩浙貢賦率由海達青州,故云。時人稱為駢切。
 
浦城真西山先生,嘗讀書邑之粵山,名其齋曰“學易”,即今南浦書院
地也。有春聯云:“坐看吳粵兩山色;默契羲文千古心。”見《三才圖會》。余嘗主南浦講席,擬為敬錄此聯,懸之楹柱,而因循未果。附記於此。

朱子於紹熙五年,築滄洲精舍,時年六十有五矣。自書一聯云:“佩韋遵考訓;晦木謹師傳。”謹按:朱子之父韋齋先生,嘗自謂卞急害道,因取古人佩韋之義為號。又朱子受業於劉屏山先生,先生有《字朱元晦祝詞》云:“交朋尚焉,請祝以字。字以元晦,表名之義。木晦於根,春榮華敷;人晦於身,神明內腴。”此朱子聯語所由出也。滄洲精舍,即竹林精舍。據年譜,時為韓侂胄中傷,以內批罷歸,除江陵府,不拜。又乞追還新舊璧合名,則已無意出山,又懲於趙汝愚之貶及群小之攻偽學,故有感而為“佩韋”、“晦木”之思焉。

滄洲精舍中尚有兩聯,一云“道迷前聖統;朋誤遠方來”,一云“愛君希道泰;憂國願年豐”。又《朱子全集》卷後所附載聯語尚多,謹摘錄如左,以見南宋時楹帖盛行,雖大賢亦復措意於此矣。贈人聯云:“水雲長日神仙府;禾黍豐年富貴家。”又廣信南嚴寺朱子讀書處聯云:“一竅有泉通地脈;四時無雨滴天漿。”又建寧府學明倫堂聯云:“師師庶僚,居安宅而立正位;濟濟多士,由義路而入禮門。”松溪縣學明倫堂聯云:“學成君子,如麟鳳之為祥,而龍虎之為變;德在生民,如雨露之為澤,而雷霆之為威。”又知漳州日,建書舍於天寶鎮山開元寺後頂,聯云:“十二峰送青排闥,自天寶以飛來;五百年逃墨歸儒,跨開元之頂上。”又贈漳州一士子云:“東牆倒,西牆倒,窺見室家之好;前巷深,後巷深,不聞車馬之音。”又一聯云:“鳥識元機,銜得春來花上弄;魚穿地脈,挹將月向水邊吞。”至世有刻為木榜,懸諸堂楹,人所習見者如:“讀聖賢書,行仁義事”;“存忠孝心,立修齊志”;“日月兩輪天地眼;詩書萬卷聖賢心”。此類尚多,安得有心人為之一一搜輯乎?

《墨莊漫錄》云:東坡在黃州,一日遇歲除,訪王文甫,見其家方治桃符,公戲書一聯於其上云:“門大要容千騎入;堂深不覺百男歡。”
 
《困學紀聞》云:“攻媿先生書桃符云:‘門前莫約頻來客;坐上同觀未見書。’”按:《攻媿集》,四明樓鑰大防撰。
 
宋韓康公宣撫陝右,太守具宴,委蔡司理持正作候館一聯云:“文價早歸唐吏部;將壇今拜漢淮陰。”韓極喜之。又京口韓香除夜請客,作桃符云:“有客如擒虎;無錢請退之。”此二事皆見蔣平仲《山房隨筆》。皆切韓姓,此亦後來贈聯切姓之濫觴也。
 
《稗史》載:宋洪平齋俞新第後,上史衛王書,自宰相至州縣,無不指摭其短。大略云:“昔之宰相,端委廟堂,進退百官;今之宰相,招權納賄,倚勢作威而已。”凡及一聯,必如上式,末俱用“而已”二字。時相怒之,十年不調。洪自署桃符云:“未得之乎一字力;只因而已十年閑。”
 
《濯纓亭筆記》云:“元世祖初聞趙子昂之名,即召見之。子昂豐姿如玉,照映左右。世祖心異之,以為非人臣之相。使脫冠,見其頭尖銳,乃曰:‘不過一俊書生耳。’遂命書殿上春聯,子昂題曰:‘九天閶闔開宮殿;萬國衣冠拜冕旒。’又命書應門春聯,題曰:‘日月光天德;山河壯帝居。’”按:“日月”十字,今率用為新歲桃符,幾遍閭巷,而不知始自松雪翁,且非臣工所宜用也。又按:今人家門聯率用“天恩春浩蕩;文治日光華”十字,不知此乃雍正年間御賜桐城張文和廷玉桃符句,張氏歲歲懸之。後京官度歲,強半書此作大門春聯,近日則外省亦比戶皆然矣。
 
《堅瓠集》載:趙子昂過揚州迎月樓趙家,其主求作春聯,子昂題曰:“春風閬苑三千客;明月揚州第一樓。”主人大喜,以紫金壺奉酬。
 
孫季昭弈《示兒編》載:黃耕叟夫人三月十四日生,吳叔經作壽聯曰:“天邊將滿一輪月;世上還鍾百歲人。”或謂“將滿一輪”,若是十三日亦使得。不若云“猶欠一分”,便見直是十四日也。予謂“猶欠一分”非祝壽底語,終未若魏仲先壽萊公詩云:“何時生上相,明日是中元。”形容得七月十四日坦然明白矣。周益公生於丙午七月十五日,嘗壽以聯曰:“年與潞公同丙午;日臨萊國占中元。”公覽而笑曰:“賢此聯,已道盡了生年月日,只欠說出一個生時,便是一本好建生矣。”按此二事亦後來壽聯切日之濫觴也。

元楊元誠瑀《山居新話》載:元統間,余為奎章閣屬官,題所寓春帖云:“光依東壁圖書府;心在西湖山水間。”時余嵕山為江浙儒學提舉,寫春帖於山居曰:“官居東壁圖書府;家住西湖山水間。”偶爾相符,亦可喜也。
 
明周吉甫暉《金陵瑣事》載:太祖嘗御書春聯賜中山王徐達,云:“始余起兵於濠上,先崇捧日之心;逮茲定鼎於江南,遂作擎天之柱。”按:此二十六字,乃初封信國公誥中語也。又一聯云:“破虜平蠻,功貫古今人第一;出將入相,才兼文武世無雙。”蓋亦賜中山王作。
 
《列朝詩集》載:學士陶安宇主敬,明太祖嘗制門帖賜之曰:“國朝謀略無雙士;翰苑文章第一家。”
 
《簪雲樓雜說》云:“春聯之設,自明孝陵昉也。時太祖都金陵,於除夕忽傳旨:‘公卿士庶家,門上須加春聯一副。’太祖親微行出觀,以為笑樂。偶見一家獨無之,詢知為醃豕苗者,尚未倩人耳。太祖為大書曰:‘雙手劈開生死路;一刀割斷是非根。’投筆徑去。嗣太祖復出,不見懸掛,因問故,答云:‘知是御書,高懸中堂,燃香祝聖,為獻歲之瑞。’太祖大喜,賚銀三十兩,俾遷業焉。”
 
“洛水元龜初獻瑞,陰數九,陽數九,九九八十一數,數通乎道,道合元始天尊,一誠有感;岐山丹鳳兩呈祥,雄鳴六,雌鳴六,六六三十六聲,聲聞於天,天生嘉靖皇帝,萬壽無疆。”此明世廟齋醮對聯,乃袁文榮煒所撰。見沈德符《野獲編》。又一本云:“揲靈蓍之草以成文,天數五,地數五,五五二十五數,數生於道,道合元始天尊,尊無二上;截嶰竹之筒以協律,陽聲六,陰聲六,六六三十六聲,聲聞於天,天生嘉靖皇帝,帝統萬年。”詞句大同小異,傳是夏貴溪言手筆。
 
《野獲編》云:“張江陵盛時,有送對聯諂之者云:‘上相太師,一德輔三朝,功高日月;狀元榜眼,二難登兩第,學冠天人。’江陵欣然懸於廳事。先是華亭公罷相歸,其堂聯云:‘庭訓尚存,老去敢忘佩服;國恩未報,歸來猶抱慚惶。’雖自占地步,而詞旨謙抑,勝江陵之誇詡遠矣。昔年,殷歷城罷相在里,江陵以宋詩為對聯寄之云:‘山中宰相無官府;天上神仙有子孫。’蓋諛與嘲各半。頃者沈四明謝事居家,則直用李適之語云:‘避賢初罷相;樂聖且銜杯。’又今相國福清公邸中所粘桃符,則云:‘但將藥裹供衰病;未有涓浚答聖朝。’尤為渾雅。”
 
前明邱南鎮岳由亞卿左遷藩參,數厚遺張江陵,嘗以黃金制對聯饋之云:“日月並明,萬國仰大明天子;丘山為岳,四方頌太岳相公。”蓋亦欲以己名時蒙記憶也。江陵喜,將驟擢之。未幾敗,岳遂罷歸。
 
《七修類稿》云:“吏部許尚書贊,其父亦吏部尚書也。贊先為戶部尚書,其兄詔,亦嘗為南戶部尚書也。俞子木為作一聯云:‘父塚宰,子塚宰,秉一代之銓衡;兄司徒,弟司徒,總兩京之會計。’又,陳敏之木,天臺人也,任徽州歙縣訓導,書一聯於衙曰:‘四萬八千丈山中仙客;三百六十重灘上閑官。’一則不可移易,一則天生切對。”
嘉靖末年,南京城守門宦官高剛於堂中書春聯云:“海無波濤,海瑞之工不淺;林有梁棟,林潤之澤居多。”蓋謂剛峰、念堂二公也。宦官亦重諫臣如此。
 
《堅瓠集》云:“邱仲深學博貌古,而心術不可知。嘗與劉吉不協,劉作一聯書其門云:‘貌如盧杞心尤險;學比荊公性更偏。’時論頗以為然。”

《敝帚齋余談》云:“江陵初賜第於鄉,上御筆親勒堂對云:‘忠可格天,正氣垂之萬世;功昭捧日,休光播於百年。’可謂異典極褒。至癸未籍沒,則並第宅不保矣。但對聯乃御制御書,不知當時在事者何以處之。”
 
又云:“嘗於都下見一罷閑中貴堂間書一對云:‘無子無孫,盡是他人之物;有花有酒,聊為卒歲之歡。’又全用南宋喬行簡詞中語。此輩亦知達生如此。”
 
又云:“向見王百谷家桃符云:‘豈有文章驚海內;漫勞車馬駐江干。’哂其太誇。頃過陳眉公,中庭書一聯云:‘天為補貧偏與健;人因見懶誤稱高。’蓋用陸務觀語。雖謙抑,實簡傲也。去年至支硎山,范長白學使齋中懸聯云:‘松風高士供;蘭夢美人圓。’其所書即所作也。時范未有子,故有‘夢蘭’句。然圓夢字又作原,唐宋人皆已兩用之。未知孰是。范又有對云:‘門前白水流將去;屋裡青山跳出來。’又用《笑林》中里童屬對語,亦奇。”
 
滇省南關外,前明有趙某業屠,一日欲宰母牛,忽失其刀。時小犢在傍,仰臥哀鳴。趙鞭之起,則屠刀在焉。因感悟,棄屠刀,攜子母二牛,屏跡西山,每吟“減去心頭火,要見呂洞賓”之句。有道者過訪,趙款以茶,盛以古磁。道者失手墜地,趙似動嗔念。道者忽不見,古器依然。遺片紙書云:“洞賓方才到,心頭火又生。”趙愧悔。一日憑欄觀海,遙見沐藩於昆明池習水戰,若有所羨,遂溘然逝。後提軍陳用賓來滇,偶遊西山,一一如舊遊。石壁記有趙沒之年月日,與提軍生日適符。乃知即趙後身也。自言鎮閩時,有道者來見,款以茶,問“減去心頭火”否,不解所謂也。臨別約以鸚鵡一會。至是詢知鸚鵡山,遂往遊焉。見一癩道人,手執二瓶,兩口相對,立於山石間。笑語曰:“軍門別來無恙?此時向那頭跳出?”語未竟,從者喝之,頓失所在。提軍始悟二瓶對口即“呂”字,立於山石即“岩”字,就立處為橋曰“迎仙橋”。山半肖洞賓像,為環翠宮。後人題聯云:“春夢慣迷人,九環仙骨,誤著了一品朝衣,任雞鳴紫陌,馬踏紅塵,軍門向那頭跳出;空山曾約伴,六詔杯茶,猶記得七閩片語,看劍影橫天,笛聲吹海,先生從何處飛來?”
 
前明工部尚書張忠定公延登以功名顯。劉理順、吳麟征、夏允彝、周延儒皆其門下士也。家署門聯云:“門多將相文中子;身繫安危郭令公。”蓋門客所題贈。
 
《堅瓠集》云:“萬曆辛丑九日,焦弱侯先生招同人登謝公樓。一友曰:“嘗見欽天監柱聯云:‘夏至酉逢三伏熱;重陽戊遇一冬晴。’今諺云:‘夏至有風,重陽無雨。’皆訛傳耳。”按:今時占驗語,上句作“夏至有雷三伏冷”,下句亦作“重陽無雨一冬晴”。往往有驗。
 
明末,李忠肅都憲邦華聞外城陷,遂棄家移宿于文信國祠中。李亦吉水人,既北面再拜,復就信國公位前三揖曰:“邦華鄉邦後學,合死國難,請從先生于九泉矣。”遂以白繒系于信國之龕柱而死。後其鄉人換題新額為“二忠祠”。又題楹柱云:“後死須知無二道;先生豈願有忠名。”幾于千金莫能易一字矣。趙甌北詩所謂“故知曠世心相感,恰好同鄉跡再攀”是也。舊有邊華泉聯云:“花外子規燕市月;柳邊精衛浙江潮。”
 
相傳吾鄉曹石倉先生學佺辭官歸里時,閑行街巷,見一陋屋,柴門不正,柱上署桃符云:“問如何過日;但即此是天。”詢知宅主,乃屠者徐五也。徑入廳事,有二聯,一云:“仗義半從屠狗輩;負心多是讀書人。”一云:“金欲兩千酬漂母;鞭須六百撻平王。”先生為之驚然。徘徊間,徐五已回。與語,甚契洽,因定交。甲申之變,徐五攜只雞鬥酒,徑造先生廬,排闥而入。見先生,驚曰:“吾辦此奉祭耳!何尚在也?”先生遂拜而就義焉。盧潛溪孔昭云:相傳徐五更有下聯云:“鼠因糧絕潛蹤去。犬為家貧放膽眠。”殊有感慨。又傳曹殉節後數日,人見溪中有浮屍,著素衣冠。識者以為即徐五也。按:徐五名英,字振烈,侯官人。余田生甸、張超然遠並為之傳。里中人但稱為徐五云。
 
《柳南隨筆》云:“王文恪公鏊祖塋在洞庭東山之化龍池,形為鳳凰展翅,湖中案山稍偏。地師云:‘可惜狀元旗不正,他年應作探花郎。’後竟如其言。越二百年,而公之八代孫世琛乃於康熙壬辰科狀元及第。聞世琛於會試前三日祈夢於神,夢至一廳事,其柱聯云:‘雨中春樹萬人;云裡帝城雙鳳。’蓋藏‘家’‘闕’二字,以示必中狀元也。”
 
山陰徐文長渭,一字天池,又字青藤。所居即名青藤書屋。青藤,其手植也。藤下有池,橫一平橋,橋承以柱,上覆石台。台額曰:“天漢分源。”柱聯云:“一池金玉如如化;滿眼青黃色色真。”柱背又一聯云:“未必玄關別名教;須知書戶孕江山。”承橋之柱額曰:“砥柱中流。”皆文長自書,是所謂天池也。見董暘所撰《青藤書屋記》。

紹興府城外三江,濱海地也。居民每有“其魚”之歎。明湯太守紹恩創建應宿閘,水患始息。後人立公祠,乞徐文長撰廟聯。文長疾書云:“煉石補星辰,兩月興工當萬曆,纘禹之緒;鑿山振河海,千年遺跡在三江,于湯有光。”兩用成語,一切其事,一切其姓,越人每樂述之。
 
常熟瞿壽明昌文《粵行紀事》云:“登伏波山,謁關壯繆廟,見王父題額曰:‘學本尊王。’又題一聯云:‘浩氣塞兩間,萬古綱常永賴;威靈宣八表,千秋帶礪全憑。’凜凜然鞠躬盡瘁之志,上通神明矣。”按:壽明為督師瞿起田式耜孫。今此聯無可考,桂林人亦不能舉其詞矣。
 
相傳天啟間塑關帝像二尊,一大一小。時有日者甚神,熹宗指二像,令其推算。日者稱小者福壽綿遠,香火百倍於大者。熹宗遂以小像棄置正陽門左側一小廟中,而供大像於宮中,以窮日者之言。未幾,闖賊入宮,大像遂毀,而小者香火日盛。崇禎間,有卜者邢姓,設肆廟前。甲申三月初旬,卜者書一聯於廟門云:“漢封侯,晉封王,有明封帝,聖天子可謂厚矣;內有奸,外有敵,中原有賊,大將軍何以待之?”按:此語乃左忠毅劾魏奄時所上。是夕夢入前殿,見關帝坐帳中,告以明運已盡,天命有歸。不日大聖人至矣。卜者寤後告人曰:“吾設肆于此十餘年,滄桑之變,何忍見之!”明日遂縊於庭樹。今廟旁有土地祠,一白鬚神即卜者云。
 
客有誦王衍宮詞云:“月華如水浸宮殿,有酒不醉真癡人。”及明福王楹帖云:“萬事不如杯在手;一年幾見月當頭。”以為“荒亡之言,如出一轍”是也。然福王楹帖是王孟津鐸所書。何良俊《四友齋叢說》謂二語乃吳中老儒朱野航詩,孟津亦書舊句耳。
 
吾鄉康熙間蕭蟄庵震以御史巡鹽兩淮,假歸,值耿精忠之變,為耿所害,籍其貲得三十萬,繯首於烏石山之鄰霄台。先是蟄庵倡議修復道山即烏石山,建鄰霄台,勒百字碑紀之,並書台柱一聯云:“但願桑麻成樂土;不妨詩酒上鄰霄。”至是鄉人易“詩酒”二字為“屍首”。謝古梅先生詩所謂“荒台草木千年恨,樂土桑麻一夢中”是也。
 
陸稼書先生從祀文廟,初議時,或以先生家中曾延僧諷誦為疑。其後
人出先生手書廳事一聯云:“讀儒書不奉佛教;遵母命權作道場。”議遂定。

孫夏峰先生居新安,門人為築雙柳居於學宮之東。顏乃來題聯云:“近
聖人之居,教亦多術矣;守先生之道,文不在茲乎?”
 
耿精忠之變,李鄴園總督之芳,扼守衢州,厥功甚偉。入為兵部尚書。三衢軍民為立生祠,聯云:“淮蔡之功茂矣,抑又過之,大難削平,重奠東南半壁;琴鶴之操凜然,於今為烈,名賢繼起,恰符五百餘年。”
 
《筠廊偶筆》載:宣武門外教子胡同永慶寺,為僧文然所居。祖師殿前白楊古柏二,僧室無他物,壁有聯云:“石壓筍斜出;岩垂花倒開。”按:五代道士石仲元,隱于桂州之七星山,自號桂華子,負詩名。世傳其警句,如“石壓木斜出,崖懸花倒生”之類甚多,為湘源守楊徽之所稱,目為玉方響。事詳《粵西叢載》,文然但偶書其語,其字句間有異同耳。

《柳南隨筆》載:錢湘靈先生陸燦晚年居虞山,老屋三楹,適當石梅
之下,松陰嵐翠,如眉臨目。先生兀坐其中,擁書萬卷,咿哦不輟。過其門者往往駐足覘伺,流連不去。先生咿哦自若也。室中榜一聯云:“名滿天下,不曾出戶一步;言滿天下,不曾出口一字。”為三峰釋碩揆所書。

卷之二 應制

楹聯之為應制作者,昉於前明嘉靖時。然如袁文榮、夏貴溪所撰齋醮對聯,傳者不過一二,而浮誇之辭,無當大雅。良由其時載筆之臣固無巨手,亦勝朝德政不足以備揄揚,故凌夷衰微,迄於無聲若此。我朝累洽重熙,凡恭值大典慶成,皆有進御文字,靡不上動天鑒,下洽輿歡。自康熙、乾隆年間兩次編輯《萬壽盛典》,皆有“圖繪”一門,楹聯附焉。而殿廷諸聯尤足以鋪鴻藻,申景鑠,潤色洪業,鼓吹承平。自有楹聯以來,未有如此之盛者矣。謹就所見,分錄如左。
 
康熙五十二年,恭值仁廟六旬萬壽。自大內出西直門達西苑,一路皆有牌樓壇宇。每座落必有楹聯,肅括宏深,聞皆出當時名公碩彥之手。如般若庵經棚云:“周雅賡歌,如山如川如日月;箕疇斂福,曰富曰壽曰康寧。”普慶寺諷經處云:“文德武功,兼帝王而大備;心宗性學,貫聖智以純全。”燈棚牌樓云:“輦道風清,葭管萬年調玉露;瑤池春暖,華燈五夜徹瓊霄。”龍泉寺諷經處云:“沸地笙鏞,丹鳳和鳴占景運;彌天煙靄,青鸞翔舞識禎符。”廣濟寺牌坊云:“算永東華,若木光騰春九十;祥開南極,蟠桃花放歲三千。”東三官廟牌樓云:“保合太和,道綜乾始坤生,兩儀並久;誕膺多福,功被民熙物阜,四海皆春。”西三官廟牌樓云:“帝握貞符,禹甸盡歸滄海貢;天開景運,堯封常祝紫宸朝。”慈獻寺前牌坊云:“十雨五風,處處康衢歌帝利;千秋萬歲,年年華渚耀神光。”關帝廟燈棚云:“敷天長戴仁天,知後天之不老;大地同遊樂地,真應地以無疆。”直隸全省燈棚云:“聖算無疆,矗矗鼇山開壽域;天顏有喜,溶溶魚藻漾恩波。”江南全省經棚云:“皇極運而歲月日時無易;聖德大而祿位名壽並隆。”浙江全省燈棚云:“日之升,月之恒,萬年延寶祚;天所覆,地所載,億祀奠金甌。”
 
乾隆五十五年,恭值純廟八旬萬壽,華祝嵩呼之盛,震今鑠古,尤為史牒所未聞。恭讀《萬壽盛典》所載楹聯,大都按切時事,臚陳實政,非若“登春台、游華胥”者,徒為揣摩想像之詞。蓋九重之福壽愈隆,功德愈盛,而承明金馬之彥,研精殫慮,其鴻筆又足以發揮之,洵頌禱之大觀,而揄揚之極軌也。謹就所見,分錄如左。如四言云:“四時為柄;萬象皆春。”“百順為福;六合同春。”“佛天佛日;壽世壽民。”“皇建福極;位在德元。”“圖成耕織;詩集攸同。”“願聖人壽;近天子光。”五言云:“堯齡增瑞甲;軒紀葉長庚。”“九五福曰壽;八千歲為秋。”“八征陳姒範;三祝晉堯封。”“篆凝仁壽字;花發吉祥春。”“祝恒河沙壽;歌大海潮音。”“乾璣甄月軌;泰筴衍天環。”六言云:“景命壽於旗翼;淳風鬯彼垓埏。”“五福堂同五代;八旬時念八征。”七言云:“泰笈中符天地數;坤珍大闡嶽川祥。”“星雲麗近中秋節;山海祥開益地圖。”“壽星四照環辰北;王會來同暨日南。”“春秋紀合八千歲;甲子周回三萬旬。”“皇響福錫庶民福;帝如春與四時春。”“位祿名壽德惟券;高明博厚久斯征。”“八功八德無量佛;千春千秋大椿年。”“軒籙正當符健順;義文從此衍貞元。”“人如夏諺歌遊豫;地是春台樂皞熙。”“春台煦育歌綏萬;化日舒長紀大千。”“福由天縱超千聖;年越古稀又十春。”“能以美利利天下;是用多福福一人。”“獻華童子名長壽;得道仙翁住太常。”謂太常仙蝶也。“四時來備各以敘;如川方至莫不增。”“皇建極會極歸極;帝作歌賡歌載歌。”“由庚慶洽三千界;周甲重開二十春。”“萬年椿壽斯為壽;五世蘭孫又見孫。”“萬眾人天歡贊佛;十方功德統遵王。”“化國蜚提春大共;壽人更老說從長。”“渥恩蠲詔駢科詔;新慶交封暨緬封。”“橋門邁漢三雍典;職貢超唐十道圖。”“鳩杖作朋春宴飫;鶯衣呈舞嘏詞新。”“壽址培基山萬歲;恩波釃潤水中泠。”八言云:“東西朔南,訖於四海;歲時月日,惟曰萬年。”“山盈川沖,受茲介福;轅萌壤叟,同我太平。”“一字一音,求合於古;萬首萬遍,均和其聲。”謂新制衢歌樂章也。“敬天勤民,以篤慶祚;揆文奮武,載揚大聲。”“儒館獻歌,禮官紀典;海人憬德,纓序蒙禔。”“文武聖神,在明明德;位祿名壽,得全全昌。”九言云:“花雨能仁,祝嵩齡億載;曇枝普茂,鞏海甸三乘。”“五十有五年,堂開五代;八旬兼八月,璽刻八征。”“七曜燦珠囊,榮鏡宇宙;萬年綿寶籙,合撰升恒。”“祝曼壽須彌,化漸印度:贊文殊師利,景麗台懷。”十言云:“萬古希逢,豈止三四五六;一人有慶,直至億兆京垓。”“久道久照久成,久征不息;貞觀貞明貞一,貞下起元。”“無我相,無人相,無邊壽相;有善緣,有德緣,有大福緣。”十一言云:“五試輪經,蕊榜宏開科甲乙;七均正樂,葩詩新訂譜宮商。”“暘雨協豐,占征念九疇之八;京垓增泰,筴呼聞萬壽者三。”“就如日,瞻如雲,梯航群介壽;軒乎鼓,鼚乎舞,衢壤遍熙春。”十二言云:“翠籙演天元,泰策揲圖書正位;珠弧環斗柄,壽星輝角亢南纏。”“臨雍茂上儀,圜橋水與恩波渥;勒石期壽世,獵碣文從聖藻新。”謂重勒石鼓文字也。“期艾應昌禔,七旬赴宴三千里;埏垓昭景貺,五代同堂二百家。”十五言云:“集山海梯航,東鰈西鶼,萬國圖歸王會;感風雲律呂,南兜北昧,九重樂奏鈞天。”十七言云:“八月際昌期,玉琯金鐘,譜出一十三徽律呂;億年開景福,丹緘翠籙,歌成萬八千歲春秋。”

聞乾隆五十五年八月八旬萬壽,經壇中有一長聯最為壯麗,膾炙人口久矣。相傳為彭文勤師元瑞所撰,而恭繙《萬壽盛典》中實未之載,謹記錄之。惟所聞字句小有異同,無關體要也。句云:“龍飛五十有五年,慶一時五數合天,五數合地,五事修,五福備,五世同堂,五色斑爛輝彩服;鶴算八旬逢八月,祝萬壽八千為春,八千為秋,八元進,八愷登,八音從律,八風縹緲奏丹墀。”
 
紫禁城中各宮殿門屏槅扇皆有春聯,每年於臘月下旬懸掛,次年正月下旬撤去。或須更新,但易新絹,分派工楷法之翰林書之,而聯語悉仍其舊。聞舊語系乾隆間勅儒臣分手撰擬,皆其時名翰林所為,典麗矞皇,允堪藻繪升平,祓飾休美。章鉅以珥筆樞垣,出入承明者數載,千門萬戶多在睹記之中。又間從清秘堂翰林處抄錄成帙,雖未全備,已成巨觀。始知王蘭泉侍郎《湖海詩傳》中所載曹習庵學士仁虎數聯,不過百分之一二也。今謹按各門編錄如左。
 
太和左右門云:“日麗丹山,雲繞旌旗輝鳳羽;祥開紫禁,人從閶闔
覲龍光。”“鳷觀翔雲,九譯同文朝玉陛;鳳樓煥彩,八方從律度瑤閶。”協和門云:“協氣東來,禹甸琛球咸輯瑞;和風南被,堯階蓂莢早迎春。”熙和門云:“景緯霞敷,星罕燦三辰珠壁;元和春盎,雲璈宣六代咸英。”上渝館云:“一代典章垂渙汗;萬年法守仰都俞。”誥勅房云:“天寵遙頒青鎖客;國恩重溢紫泥封。”繙書房云:“玉宇中朝資珥筆;金甌億載慶垂衣。”內閣前門云:“聖德醍醐,花深紅藥省;帝光糾縵,日麗紫微天。”太和殿中槅扇云:“龍德正中天,四海雍熙符廣運;鳳城回北斗,萬邦和協頌平章。”體仁閣云:“黃道天開,東壁琛圖輝玉宇;紫宸日麗,西山爽氣映瑤階。”宏義閣云:“畫棟凝熙,東望攝提輝曉日;彤庭延景,北臨棨戟動朝光。”中和殿中槅扇云:“仁壽握乾符,萬國車書會極;中和綿鼎籙,九天日月齊光。”保和殿中槅扇云:“凝鼎命而當陽,聖籙同符日月;握乾樞以御極,泰階共仰星雲。”
 
乾清門云:“帝座九重高,禹服周疆環紫極;皇圖千祀永,堯天舜日啟青陽。”左門云:“紫極正中央,萬國共球並集;青陽迎左個,千門雨露皆新。”右門云:“皋應辟春陽,瑞氣常浮五雉;羲和回日馭,卿雲時捧雙龍。”日精門云:“日麗金門,五色云屏三島近;風和玉殿,九霄彩仗百花新。”月華門云:“瑞啟日中,霞映龍墀晴色迥;春來天上,煙融鳳闕曙光高。”坤甯宮交泰殿東西面云:“萬化轉璿樞,本天而本地;一元開瑞筴,資始以資生。”“居一得元,秉神符而永極;交三成泰,捧寶勝於重華。”左右次間槅扇云:“寶瑟和瑤琴,百子池邊春滿;金柯連玉葉,萬年枝上雲多。”“珠綴繞龍屏,寶矩光連寶籙;璿題懸鳳扆,彤云瑞應彤墀。”永祥門云:“蟠桃千歲果;溫樹四時花。”穿堂槅扇云:“東華燦爛日初升,紫氣常依曉殿;北闕輝煌雲正麗,祥光遍護春台。”增瑞門云:“鳦鳥傳長發;蒼龍協永綏。”
 
甯壽宮左門云:“九重敷斂范陳箕,曼羨蕃釐共錫;萬國會歸光戴斗,蕩平軌路同遵。”右門云:“洛籌福紀慶洪延,象居中建五;乾筴祥符征順敘,功侔則大函三。”斂禧門云:“輝駢寶券晉雲閶,推策純常集嘏;慶衍瑤籌贏澥屋,闡珍舄弈流禔。”左門云:“重霄日月燭升恒,景運祥開久照;八表山川征樂壽,昌期福集新韶。”右門云:“化成熙皞驗風從,治媲春孳夏育;祥迓熾昌昭德致,符呈乾絡坤維。”錫慶門云:“億萬齡錫羨延洪,保定自天孔固;三千界重熙洊洽,祥和與物同春。”左門云:“三壺景象駐恒春,扣砌環迎戩穀;六幕光華征復旦,彤宸茂集繁祺。”右門云:“珠囊晷緯迓休征,福界垣昭太乙;玉燭年華彰瑞應,昌辰化溥由庚。”影壁東牆門云:“川岳獻珍符,煙煴闡瑞;日星昭景貺,糾縵呈華。”西牆門云:“玉琯奏諴和,氣調九宇;璿樞征廣運,衡正三階。”
 
皇極殿云:“皇圖盛際陽春,觀蒼駕日升久照;帝座高臨北極,慶紫垣星拱端居。”左右次間云:“順時宣象咸宜,瑞履青陽開左個;懋德凝禔孔厚,祥延紫氣衛中垣。”“環黼扆瑞煥星雲,共睹堯襟舜抱;萃貞符禔流幬載,長披金鏡珠囊。”東西垂花門云:“遵路傍東垣,慶霄春盎;近光瞻左掖,瑞旭晨升。”“戴斗鎮崆峒,尊臨地軸;宣風啟閶闔,順協天樞。”昌澤門東西圍廊槅扇云:“韶序啟青陽,煦回歲籥;祥光騰紫氣,慶溢仙閭。”“福地勝三壺,延釐錫羨;融風調六琯,鬯景宣韶。”“昊歲啟三元,含和籥轉;堯曦光四表,承照華敷。”“長晷麗前榮,蓬瀛春駐;清芬飄合殿,卿矞晴薰。”後槅扇云:“松牗春回,吉靄正臨銅晷永;芝庭日麗,祥光長擁玉樞高。”左右槅扇云:“瑤光東指為春,瑞啟扶桑齊七政;黃道左旋而運,頌臚戴斗拱三階。”“旭臨鳷鵲初升,華祝騰歡連月窟;仗轉蓬萊徐引,宸居茂對洽春台。”東西穿堂云:“福緯耀微垣,瑤枝絢采;春祺凝化宇,玉樹承曦。”“協氣繞南榮,蒼車獻瑞;條風來左序,青鎖含輝。”東西圍廊云:“朝爽啟神霄,蓂滋左砌;青陽升麗景,芝秀東房。”“銀箭應琅璈,蓬壺晝永;銅鋪開錦繡,閬苑春濃。”
 
養性殿云:“優遊茀祿咸宜,寶籙日增侔岱華;昌熾壽耆彌固,瑤躔春茂式璣衡。”頤和軒云:“靜泰怡神,瑞靄光輝臨黼扆;沖融契道,祥風藹吉暢文軒。”屏門云:“生意無邊,奏曲文禽諧玉琯;真機可挹,交枝仙萼擁金鈴。”景祺閣云:“寶筴叶仙椿,億齡延祉;泰階昭景曜,九服均禧。”暢音閣云:“琅璈逸韻應嵩呼,久矣八風從律;閶闔晴光凝嶰吹,康哉九敘惟歌。”閣後槅扇云:“海宇安恬,圓嶠方壺開福地;天閶詄蕩,右平左磩上熙台。”閱是樓云:“樽飲康衢,風雨和甘均六幕;弦調寶瑟,星雲景慶亙三階。”東西配樓云:“景麗瑤墀,鸞鶴翔空騰慶靄;春回瓊島,魚龍獻瑞展新圖。”“幬載浹祥和,糾縵交呈旭采;智仁諧樂壽,純常懋迓春祺。”角門云:“地近玉階通御氣;春回瓊琯駐韶光。”直房云:“承恩沾沆瀣;接武引星辰。”尋沿書屋云:“千年金鑒長留,插架寶書資政要;寸晷銅儀恒惜,掞箋妙蘊發幾餘。”保泰門云:“六琯宣和,樂奏鈞天回暖律;三階拱極,圖呈益地迓新祺。”衍祺門云:“閶闔象昭回,蘿圖衍慶;蓬萊春茂鬯,寶戺延祺。”井院門云;“斟衢醲化調天醴;擊壤歡謠洽德源。”庫房門云:“函三化洽歸璣鏡;吹萬風和轉玉杓。”古華軒云:“星琯叶珠杓,祥開萬象;雲屏通碧漢,瑞啟三陽。”養心殿云:“旭日射銅龍,上陽春曉;和風翔玉燕,中禁花濃。”東西板門云:“蘭橑香繞宜春帖;桂館花浮獻壽杯。”“三島春深云氣暖;九霄地迥月明多。”直房云:“金闕雲晴,九華開扇彩;珠樓風細,七寶拂爐煙。”“春駕蒼龍,青陽臨左陛;雲開丹鳳,紫極麗中天。”養心殿槅扇云:“廣樂奏鈞天,萬國衣冠同瞻旭日;陽春回大地,四時橐籥首協溫風。”“雉尾雲移,看玉燭光中,星扶華蓋;螭頭香動,聽金鈴聲裡,風展春旗。”毓慶宮槅扇云:“北斗回樞,紫氣迎祥雙闕曉;東風入律,彤云獻瑞五門春。”蒼震門云:“日麗彤墀,四表光華瞻正朔;雲凝寶仗,萬方歌舞慶同春。”齋宮屏風門云:“位育本中和,曰旦曰明,至誠丕應;寅清孚上下,亦臨亦保,敬德昭宣。”
 
文華殿正門云:“道契松雲,心傳符赤帝;祥呈河洛,治統啟青皇。”武英殿正門云:“四庫藏書,寶笈牙籤天祿上;三長選俊,縹囊翠軸月華西。”傳心殿云:“帝典王謨昭萬有;乾苞坤絡奉三無。”咸安宮云:“衍慶恩深,陽春資發育;右文典重,雲漢仰昭回。”
 
鑾儀衛門云:“仙仗五云,鸞鳴和盛世;德車七宿,龍角運中天。”會典館云:“金鏡開楹,升恒光北極;珠杓映座,長養順東方。”尚衣監云:“天上垂衣明藻火;日邊珥筆頌星雲。”茶膳房云:“得氣仙蓂長應月;呈祥瑞萐並迎風。”“五色雲英滋秀草;千年露實熟蟠桃。”“湛露凝甘盈玉甕;光風布煦應瑤筒。”“液酌衢尊同介景;音調嶰管遍覃禧。”“神鼎上方調六膳;宮壺春色釀三漿。”
 
阿哥所宮門云:“旭日麗龍樓,瑞氣春融珠樹迥;卿雲籠鶴禁,祥光晴護玉階平。”“金鏡霞明,九苞開鳳籙;玉衡星正,五色協麟文。”“元象轉星杓,丹霄北拱;重門映春樹,紫氣東來。”
 
坤甯宮云:“麟定螽詵,叶二南於彤管;星軒月殿,配一德於丹宸。”澄瑞亭云:“景運舒長,天上慶雲環紫極;太和翔洽,日邊甘露湛瑤墀。”延暉閣云:“樹石接蓬萊,三色矞雲成幄;軒窗騫象緯,千秋寶籙凝圖。”
 
壽康宮云:“閶闔風和,瑞應金萱輝寶籙;蓬萊日永,祥呈仙筴耀春暉。”大殿云:“厚德著璿宮,禁掖常尊堯舜;修齡儲北斗,春秋永亙貞元。”槅扇云:“瑤殿凝庥,天上雲霞依舜萐;袞衣獻壽,域中川嶽捧堯尊。”

慈甯宮云:“景福集璿宮,億萬斯年永登仁壽;慈云輝寶殿,千八百
國莫不尊親。”槅扇云:“興慶獻春光,瑤草金芝迎愛景;大安調暖
律,朱鸞紫鳳叶仙韶。”左右門云:“玉階曉擁珩璜,天上慶雲移寶扇;金闕遙趨劍佩,春來瑞氣滿瑤池。”“麗韶景於履端,璧帶風微翔彩燕;耀春輝於復旦,簾衣書靜響銅龍。”永康門云:“藻景耀中天,瑞啟萬安殿外;矞雲垂北極,祥呈長樂宮前。”徽音門云;“淑景舒華,絳樹含芳承瑞蔭;和風叶律,紫鵷調暖奉祥噰。”佛堂云:“兜羅佛手轉金繩,永護坤維日月;優缽曇花開寶界,增輝震旦山河。”“妙諦證拈花,萬戶千門皆成寶地;明心同指月,十洲三島並現金光。”長慶門云:“北斗泰階平,儀鳳祥雲環錦幄;西池佳氣繞,袞龍愛日侍斑衣。”咸若館云:“日耀東瀛,璿室問安雲似綺;星回北斗,珠宮寄賞物皆春。”
 
景仁宮云;“春紀八千,和風翔壽宇;皇居九五,香露靄仙宮。”近光門云:“瑞啟青陽,軒雲承翠幄;祥開黃道,羲日展金輿。”
 
景陽宮云:“頌啟椒花,百子池邊日暖;觴浮柏葉,萬年枝上春晴。”昌祺門云:“淑氣凝和,天上香浮簇仗;條風扇瑞,宮中日永垂裳。”

延禧宮云:“紫御迎春,瑞拂千條御柳;丹樓映日,祥開萬樹宮花。”麟趾門云:“璚雲曉護蒼龍闕;玉斗春回紫鳳城。”
 
鐘粹宮云:“瑞雪霽南山,寒收玉宇;條風噓北斗,春滿金甌。”迎瑞門云:“麟趾春深千歲酒;鶯聲日暖四時花。”千嬰門云:“星轉璿杓,光映卿云五色;春回玉琯,祥開彩勝千枝。”

承乾宮云:“紅日初生,萬戶祥雲臨復道;青陽乍轉,九天佳氣敞重樓。”永和宮云:“黃道呈祥,八表星環紫闕;青陽布澤,三階日麗丹霄。”德陽門云:“律轉璿樞,三殿星雲復旦;時調玉燭,千門花柳同春。”永壽宮云:“化日麗三陽,春回禹甸;條風和萬國,樂奏虞弦。”長春宮云:“九天淑景凝新旭;三殿晴光接彩霞。”啟祥宮云:“迎春曙色含金榜;近日晴光轉玉宸。”翊坤宮云:“化日舒長,五緯祥光連斗極;惠風和暢,六符瑞采煥臺階。”儲秀宮云:“龍影玉珂聯,花明御路;鸞聲珠履度,日麗天衢。”

盛京各門亦有春聯。南宮門云:“麗正凝祥,境引琅環開積秀;熙韶薈景,曜連奎壁啟當陽。”東西宮門云:“海血薈珍函,沿波從朔;春陽迎綺陌,倬漢成文。”“珠筴護豐京,觀化天閶登笈富;銅鋪開兌位,同文月竁獻琛多。”獨坐門云:“繡嶺銀河環畫棟;丹書玉宇貯琅函。”“文昌氣象聯奎壁;道派淵源溯漆沮。”“典超麗正崇文上;規紹遷豳宅洛初。”“星云照耀輝天祿;山海崇深薈地靈。”嘉蔭堂云:“仿天一藏書,邠館岡原揚大烈;應奎三懸象,沛宮父老慶同文。”文溯閣云:“天作泝前光,玉券十華征錫極;人文觀大備,瑤簽四照見逢原。”九間殿云:“益地圖開,岳貢川珍臚寶笈;麗天文煥,豳京邰室溯仙源。”後宮東西門云:“從朔貽規,三院圖書有典;指南錫極,九霄雲漢為章。”“日映東隅,被光華於藝圃;源流北海,挹沆瀁之文瀾。”南北值房云:“北鎮標雲,詞林宗斗極;東瀛浴日,學海跂壺天。”“群玉成山,思文衍邰室;上奎炳耀,繩武播邠風。”
 
彭文勤公撰擬甯壽宮燈聯。稱旨,恭讀聖制詩云:“東西次第南而北,左右分明後與前。神以通靈氣以運,六為之儷四為駢。”可謂極天語之褒嘉,而成文字之寵遇矣。按:此乾隆五十年事。是冬,公即被命協贊綸扉。時和珅在樞地,欲以“青詞宰相”誣公。日下輕薄子遂有“燈聯相公”之目。不知公之學問優長,一時詞臣無出其右,早結主知。燈聯一事,特會逢其適耳。當和珅侮公時,章京方葆岩維甸嘗與力爭不獲。公後有贈方詩云:“半山學行吾何敢,為我伸眉觸要人。”即指此事也。謹按:煙聯左右各八,俱以方向字冠首,而以乾隆年間實政經緯其中,洵才人之極筆,足以揄揚盛美,鼓吹休明。同時儒臣皆為斂手。今備錄于左。南前云:“南斗煥珠弧,六旬御宇,萬祀頤和,堯封祝曰聖人壽;前星臨黼扆,九陛崇基,三元肇祚,周雅歌之君子甯。”北後云:“北極拱皆朝,子帝有帝,曾孫有孫,五福堂前歡舞彩;後天錫難老,長春如春,元夜不夜,九華燈下壽稱觥。”東左云:“東作穡關心,雪融隴麥,燭照田蠶,課雨占晴尚初志;左旋杓向角,節宴堯漿,燈詞舜軫,撫時行慶有前規。”西右云:“西域被流沙,年班藩部,歲報屯田,照世杯圓里二萬;右垣通閣道,出震迪光,乘乾垂裕,和時燭朗界三千。”東南云:“東國舊戎衣,吹邠有籥,作岐有鼛,小物克勤詠糠燭;南邦昔車斗,恬海如鱗,翕河如鏡,民風可觀戒燈船。”西南云:“西園翰墨林,四庫積玉,七閣抽琅,太乙藜光燈以右;南宮禮樂地,兩舉制科,六開恩榜,文昌珠彩月同圓。”東北云:“東揖木公朝,十年慶典,千叟恩榮,洛社畫圖鳩杖集;北迎元日詔,五代齒繁,百家算倍,康衢燈火筿驂遊。”西北云:“西定噶喇依,恭者我僕,偝者我俘,蠻目更番入春宴;北逾額濟勒,威曰歸降,德曰歸順,鴻臣來賀御東朝。”以上左八聯。南前云:“南面久仔肩,求衣問夜,秉燭待章,福用敷之次五極;前盟果如意,鳥篆鐫瓊,鴻文刻玉,古惟稀矣四三皇。”北後云:“北戒拱論都,河得真源,淮得真源,九如咸頌川方至;後車勤覲嶽,岱猶望幸,嵩猶望幸,萬壽宜歌山有台。”東左云:“東箱啟儒席,論敷奧旨,雅肄古歌,詩誦壽萬千無量;左海侑賓筵,樂補吹笙,鄉觀飲酒,禮成月三五而盈。”西右云:“西敘溯成功,振以特磬,聲以鎛鐘,節序新詞卑火樹;右文鬯鳴盛,風有干城,雅有髦土,科名舊事壓燈球。”東南云:“東震旦最尊,樓湧萬佛,經譯三乘,歡喜園中法輪轉;南贍部妙勝,印寫秘文,塔飄吉帛,光明天上慧燈懸。”西南云:“西社賽春燈,市流帑鏹,釜溢倉糧,六十年逢年布惠;南榮曝朝日,戶弛鏐租,漕除玉粒,二十萬累萬全蠲。”東北云:“東陸鳥司開,辛析紺殿,亥藉黛轅,惕若躬親弈葉守;北辰象布令,秋獮上蘭,冬嬉太液,昭哉心法髦期勤。”西北云:“西來福德,智高六帝,帝享萬年年,典盛禮隆臚舊政;北向子臣,民奉至尊,尊為眾父父,天符人瑞遂初心。”以上右八聯。

乾隆中,每歲巡幸熱河,必於中秋後一日進哨,即木蘭圍場也。重陽前後出哨。蹕路所經,有所謂萬松嶺者,滿山皆松,為重九日駐蹕登高之所,歲以為常;庚戌歲,上進哨時駐此,周覽行宮,顧謂彭文勤公,令將舊懸楹帖悉易新語,期以出哨登高時親閱。公連日構思,偶於行殿正中得句云:“八十君王,處處十八公道旁介壽;”謂貼“萬松嶺”也,而難其對。因以片紙馳價,屬紀文達公成之。文達公笑曰:“芸楣又來考我乎?”即令來價立待,封紙付還。文勤公啟視,則已就余紙寫成對語矣。句云:“九重天子,年年重九節塞上稱觴。”歎曰:“曉嵐真勝我一籌矣!”回鑾日,此聯果大蒙稱賞,特賜文勤公以珍物八事。公跪辭曰:“此出句是臣所撰,而不能對;對語實紀某所撰。請移以賞紀某。”上曰:“兩邊語皆好,汝自應領賞。”即另發一分賜文達公。余聞之程蘭翹師云。

卷之三 廟祀--

廟中楹聯,宋元時絕無傳句,大約起於明代,至本朝而始盛。文昌殿、關帝廟兩處,撰者尤多,幾于雅、鄭混雜。惟文廟則未之聞。良由著筆甚難,故無人不知藏拙。憶在京師,曾游國學,得恭閱聖制大成殿聯,云:“氣備四時,與天地日月鬼神合其德;教垂萬世,繼堯舜禹湯文武作之師。”惟聖人能言聖人,後有作者弗可及矣。
 
鄒縣孟廟中有御題聯,云:“尊王言必稱堯舜;憂世心同切孔顏。”蓋乾隆二十二年南巡過鄒縣時所制,奎藻昭回,當與七篇之書同壽天壤也。

京師有歷代帝王廟,在阜成門內,建於明嘉靖間。本朝順治、康熙間,疊議增祀之典。至雍正二年,始親詣行禮。乾隆二十九年,始易蓋正殿黃瓦。聖制聯云:“治統溯欽承,法戒兼資,洵哉古可為監;政經崇秩祀,實枚式煥,穆矣其神孔安。”蓋廟貌得遍寰區,惟歷代帝王廟與孔廟典極隆重,必御聯方能相稱。宜百爾臣工以及占畢儒者皆莫能贊一辭也。

甘肅文縣地極瘠僻,荒山中有文王廟。縣誌謂即古羑里地,亦未見其確也。狄道吳信辰鎮有文王廟聯,云:“蒙難觀爻,石徑蒺藜皆卦象;拘幽作操,雲田柞棫亦琴材。”亦第切其地云爾。
 
錫山鄒世楠過孟廟,夢聯句云:“戰國風趨下;斯文日再中。”覺而異之。遍觀廊廡,無此十字。後數年,過蘇州,得黃野鴻集讀之,乃其集中句也。不知何以入夢,亦奇矣。田實發題孟廟云:“孔門功冠三千士;周室生當五百年。”亦佳。
 
曾子祠中楹聯云:“述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傳,萬世咸承厥訓;超德行言語政事文學而外,一人獨得其宗。”又一聯云:“衍一人忠恕之心傳,學惟省貫;開萬世治平之事業,道極明新。”
 
濟甯州之仲家淺,為子路故里也。有仲氏祠,聯云:“允矣聖人之徒,聞善則行,聞過則喜;大哉夫子之勇,見危必拯,見義必為。

衛輝府之宜溝驛,為子貢故里。有端木子祠,聯云:“性道在文章,深造自得;廉平稱治績,遺愛無窮。”

吳信辰有顏氏祠堂聯云:“馨香分郭外之田,夕膳晨饈,詎敢作拾塵野祭;展拜守家中之訓,左昭右穆,何須繙爭坐名書。”自注:“上聯用陸機‘拾塵惑孔顏’句,下聯用顏之推《家訓》及顏魯公《爭坐帖》事。”又樊氏祠堂聯云:“薄稼圃而不為,宜善會先賢之意;敬鬼神而仍遠,當恪尊乃祖所聞。”
 
關帝廟聯最多,世人皆慣用《三國演義》語,殊不雅馴。有集《四書》句者,云:“知我者其惟春秋乎?乃所願則學孔子也。”最著於時。語似正大,不知帝之好讀《春秋》,正史亦無明文,惟裴松之引《江表傳》云“公好《左氏傳》,諷誦略皆上口”而已。“學孔子”語亦泛而無當,不得謂之佳聯。若“舊官寧改漢;遺恨失吞吳。”又“漢家宮闕來天上;武帝旌旗在眼中。”又“吳宮花草埋幽徑;魏國山河半夕陽。”皆集句之渾成者。然先主閟宮、丞相祠堂未嘗不可移用,又不若“三分割據紆籌策;萬國衣冠拜冕旒”二句較為雅切。又記有一聯云:“先武穆而神,大漢千古,大宋千古;後文宣而聖,山東一人,山西一人。”可包一切掃一切矣。吾鄉龔海峰先生景瀚有句云:“赫厥聲,濯厥靈,無師保如臨父母;天所覆,地所載,有血氣莫不尊親。”亦尚非俗調也。
 
商邱宋文康公權過蒲州,謁關廟,見一聯云:“怒同文武;道即聖賢。”公以對句不工,思有以易之。偶午睡,夢神告之曰:“何不云‘志在春秋?’”此事見《筠廊偶筆》。恐系文康托夢以神其事。按:《三國志》本傳有“威震華夏”語,似亦可對“志在春秋”。又記有一聯云:“聖以武成名,剛毅近仁,于清任時和中更增一席;學于古有獲,春秋卒業,在詩書易禮外別有專經。”語亦矜重,然究嫌“春秋”云云,涉稗官氣也。
 
西湖金沙港之關廟在南山北山之中,胡書農學士敬聯云:“聖至於神,薦馨歷千載而遙,如日月行天,江河行地;湖開自漢,崇祀值兩峰相對,有武穆在北,忠肅在南。”又岳廟之左亦有關廟,其門聯云:“德必有鄰,把臂呼岳家父子;忠能擇主,鼎足定漢室君臣。”繆昌期手筆也。

河南許州八里橋有關帝廟,壁有畫像:帝騎馬居中,曹公及張遼等分立兩旁,酌酒餞行。有長聯云:“亦知吾故主尚存乎?從今日遍逐天涯,且休道萬鍾千駟;曾許汝立功乃去耳!倘他日相逢歧路,又肯忘樽酒綈袍。”此聯最著於人口,此事亦見正史。然史但云“吾極知曹公待我厚。然吾受劉將軍厚恩,誓以共死,不可背之。吾終不留。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。”及殺顏良,曹公知其必去,重加賞賜。帝盡封其所賜,拜書告辭而奔先主於袁軍。左右欲追之,曹公曰:“彼各為其主,勿追也。”並無酌餞贈袍之舉。此殆鋪張《演義》之言,而忘其非事實也。梁應來紹壬《兩般秋雨庵隨筆》稱其“組織本傳,別有機杼”,過矣。
 
彭春農學士邦疇曰:“先文勤公視學江蘇,撰署中關帝廟聯云:‘兵法讀春秋,必有文事;官箴嚴月旦,無作神羞。’又為一刹題句,其正殿奉關帝,左右祀火神、龍神。聯云:‘心之光明猶火也;神而變化其龍乎!’皆就地起義也。”
 
有傳關帝乩筆一聯云:“史官擬議曰矜,誤矣,視吳魏諸人,原如無
物;後世尊崇為帝,敢乎,論春秋大義,還是漢臣。”按:此才人之
筆,託名於降乩者也。陳壽《三國志》評云:“關、張皆稱萬人之敵,為世虎臣。關報效曹公,張義釋嚴顏,並有國士之風。然關剛而自矜,張暴而無恩,以短取敗,理數之常也。”此聯為帝辨“矜”字,其意甚善。然“視如無物”云云,則仍不脫“矜”字,似非帝所欲云。至我朝順治間,封為“忠義神武大帝”。尊崇之典,實至昭代而極隆,非臣工所得擬議,故托諸乩筆,以示謙沖,庶為帝之所許歟?
 
吳信辰題關廟聯云:“惠陵煙雨,涿郡風雷,在昔塤篪興一旅;魏國山河,吳宮花草,於今蠻觸笑三分。”語頗壯麗。然亦嫌“塤篪”二字裝點,未免有《演義》語橫梗胸中也。余小霞曰:“若改‘塤篪’字為‘同袍’,改‘蠻觸’字為‘裂土’,則無遺憾矣。”
 
《熙朝新語》載:“山東庠生張大美奉關帝甚虔,病中夢入關廟,見帝著本朝衣冠理事。有頃,呼張名語之曰:‘吾廟中楹柱對聯膚泛俚俗,甚不愜意。爾與吾有香火緣,其為吾易之。’張跪誦一聯云:‘數定三分,扶漢室削吳吞魏,辛苦備嘗,未了平生事業;志存一統,佐熙朝伏寇降魔,威靈丕振,只完當日精忠。’帝深加歎賞,曰:‘此四十二字,爾來歲當知好處也。’次年鄉試,首場張構思未就,倦而假寐。夢帝肘之曰:‘起,起!爾忘對聯字數乎?’張驚寤,文思沛然如夙構。榜發,中式第四十二名,適符聯字之數。”
 
繆蓮仙艮《塗說》載關廟一長聯云:“識者觀時,當西蜀未收,昭烈尚無尺土,操雖漢賊,猶是朝臣,至一十八騎走華容,勢方窮促,而慨釋非徒報德,只緣急國計而緩奸雄,千古有誰共白;君子喻義,恨東吳割據,劉氏已失偏隅,權即人豪,詎應抗主,以八十一州稱敵國,罪實難逃,而拒婚豈曰驕矜,明示絕強援以尊王室,寸心只在自知。”蓮仙稱此聯可泣可歌,殊為溢美。詞費則有之,而尚不軌於正。又秦澗泉學士大士聯云:“三教盡皈依,正直聰明,心似日懸天上;九州隆享祀,英靈昭格,神如水在地中。”則四平八穩之句也。若世所傳“不愛財,不愛酒”一聯,直是委巷荒唐之語,所當亟為別裁,而俗流頗多膾炙之者,不得不附錄而辨之。世所傳乩筆聯云:“不愛財,不愛酒,不愛婦人,是個老頭陀,只因眉宇間帶兩字英雄,耽擱了五百年入山正果;又要忠,又要孝,又要風流,好場大冤孽,若非胞胎裡有三分癡鈍,險些做十八灘順水行舟。”
 
富陽緱嶺,即王子晉吹笙處。舊有關帝廟,邑人葺而新之,或懸一聯云:“此吳地也,不為孫郎立廟;今帝號矣,何須曹氏封侯。”相傳為邑之胡明經所撰,惜忘其名。孫權為富陽產,故出句云爾。

閩浙交界仙霞嶺巔關廟最著靈異。聯扁極多,惟周櫟園先生亮工一聯熟在人口。句云:“拜斯人,便思學斯人,莫混帳磕了頭去;入此山,須要出此山,當仔細捫著心來。”蓋此間閩諺本有“到來福地非為福,出得仙霞始是仙”之句,故對語即同其意。自國初至今,有獻新聯者,即將舊聯撤去。惟此聯屢經修飾,無敢易之者。然實非雅音也。憶過甘肅之六盤山,徑路酷似仙霞,而高亦相埒。嶺巔關廟亦有此聯,卻不題周款,不知此語何以不脛而走如是。
 
有作關夫人廟聯者云:“生何氏,沒何年,蓋弗可考矣;夫盡忠,子盡孝,可不謂賢乎!”頗著於人口。按:此事無故實,不得不用活筆。然據馮山公景所記,則關夫人自有姓。作者亦未見馮記耳。今附錄《筠廊偶筆》中一條,以廣見聞。云:偶得蒲州朱牧所撰《關侯祖墓碑》,事奇而文不雅馴,以示吾友馮山公。山公走筆作記一篇,庶足與侯並不朽矣。記曰:“天之生聖賢也,必鍾祥於世德之家。故大孝尊親,咸思貽父母令名。予嘗慨漢壽亭侯生而忠貞,沒為明神,廟貌遍宇內,血食綿千古,而其祖若考名氏獨闕軼無考,侯在天之靈必有衋然隱痛者。予每遇河東博聞之士必周諮之,不可得。康熙十七年戊午,解州有常平士于昌者,讀書塔廟。塔廟,侯故居也。昌晝夢侯授以‘易碑’二大字,驚而寤。見浚井者得巨磚碎之,磚上有字。昌急合讀,乃紀侯之祖考兩世諱字生卒甲子大略。循山而求,得墓道焉。遂奔告解州守主朱旦。朱旦作《關侯祖墓碑記》,記中載:‘侯祖石磐公,諱審,字問之,和帝永元二年庚寅生,居解州常平村寶池里。公沖穆好道,以《易》、《春秋》訓其子,卒於桓帝永壽三年丁酉,享年六十八。子諱毅,字道遠。性至孝,父沒,廬墓三年。既免喪,於桓帝延烹三年庚子六月二十四日生侯。侯長,娶胡氏,於靈帝光和元年戊午五月十三日生子平。’其大略如此。昔趙宋時,劉廷翰官貴,當追封三代。少孤,其大父以上不皆逮事,忘其家諱。太宗為撰名,親書賜之,載在《宋史》,以為美談,亦以教孝也。而況侯之祖若考皆有名氏載壙石,章章可考,顧忍軼之哉。’”
 
世傳張桓侯工書法,有《刁鬥銘》甚工。又有流江縣紀功題名二十二字,亦侯所書。又俗傳侯之後身在唐為張睢陽,在宋為岳忠武。故吳信辰作廟聯云:“雄猛讓一人,武善提戈文握管;精英傳萬世,唐曾顯姓宋留名。”
 
文昌祠之神,道家以為張仲後身,又以為梓潼度世。其實今所祀之文昌,則星象也。古祠屬之天神。祠廟遍天下,而列之祀典,則自我朝嘉慶六年始。儀文與關廟同,而海內私廟之多,亦與關廟等。程春海侍郎恩澤一聯最為典切,面面俱到,無能出其右者矣。句云:“宇宙大文章,源從孝友;古今名將相,氣作星辰。”蓋無一字無來歷也。
 
蘇州文昌宮聯云:“天惟陰騭下民,止於仁,止於敬;帝乃誕敷文德,作之君,作之師。”揚州賀園之西有梓潼殿,襄平高景來士鑰聯云:“積忠孝以成神,典桂籍科名,予奪後先,十五國文章司命;舉陰騭而垂訓,鑒槐區德行,權衡富貴,億萬年造化樞機。”又孫文定公嘉淦聯云:“天開參井文章府;星煥山河孝友師。”又郭頻伽麟集句聯云:“帝以會昌,神以建福;文選句下有風雅,上有日星。唐文”亦典重不佻。
 
蘇州有泰伯廟,而湖北亦有至德祠。聯云:“違親不孝,背君不忠,敢辭瘴雨蠻煙,采藥當年心最苦;傳季而王,偕仲而霸,豈意吳頭楚尾,瓣香到處德維新。”又無錫泰伯祠聯云:“勾吳分土惟三,端委垂型,梅里肇基名最古;遷史世家第一,云仍衍緒,華陂崇祀惠無疆。”秦鶴所題也。

聞廣東省城真武廟有蘇文忠公手書一聯云:“逞披髮仗劍威風,仙佛焉耳矣;有降龍伏虎手段,龜蛇云乎哉!”語意岸異,非凡手所能,而是否蘇筆,尚須向粵東人考之。
 
黃鶴樓中奉純陽呂祖。百文敏公百齡聯云:“教孝教忠,何殊十七世士夫,顯示化身扶正道;為溪為谷,直把五千言文字,參同妙契指迷津。”或疑以純陽比文昌為過,然同為道教宗主,何必強為分別。嘉慶年間敕各直省建立贊化宮,奉祀純陽,儀節與文昌等,則相提並論,豈為過乎?又黃文炳聯云:“遇有緣人,不枉我望穿眼孔;得無上道,只要汝立定腳跟。”

余家有魁星閣,上懸黃石齋先生所畫魁星像一軸。筆墨雄偉,迥異恒蹊。惟足踏梅花一枝,不知所取。或寓“梅占百花魁”之意。余集杜、白句為聯云:“彩筆昔曾干氣象;文昌新入有光輝。”後晤一客云:“前人已有此集句也。”吳信辰魁星閣聯云:“筆足代耕,不厭兼金歸掌握;文能行遠,何妨只履上云霄。”雖切而近俗矣。
 
觀音大士祠聯最多,惟京師陶然亭中數聯勝於他處,而均忘撰者姓名。聯云:“法雲廣蔭無遮會;慧日高懸有相天。”又云:“泡影乾坤,妝成寶相;色香世界,幻出空花。”又云:“蓮字岧嶢,去天尺五臨韋曲;蘆塘淼漫,在水中央認補陀。”則雅切陶然亭景物矣。

張芥航河帥題大士祠聯云:“真實不虛,大慈悲度一切苦厄;意識無界,空色相現五蘊光明。”又張南山郡丞維屏撰千手千眼觀音聯云:“菩提今菩提,具大神通,忽現千般手眼;自在觀自在,是真佛力,總由一念慈悲。”又德清慈相寺內一聯云:“即色即空,現慈悲相,吾無隱爾;是萬是一,具手眼人,自能辨之。”
 
燕子磯永濟寺中亦有觀音大士像,柱聯云:“音亦可觀,方信聰明無二用;佛何稱士,須知儒釋有同源。”忘卻何人所題,殊有妙悟。
 
西湖中天竺白衣殿,即送子觀音院也。魏春松觀察成憲聯云:“白衣仙人,瓶中水楊柳;朱芾男子,天上石麒麟。”語特古異。又俗傳一聯云:“我具一片婆心,抱個孩兒送汝;你做百般好事,留些陰騭與他。”雖近俚語,亦是渡世慈航。百文敏公最喜述之。緣此事本近俚俗所為,則聯語亦不妨相題而制耳。
 
諸葛忠武侯廟有集句一聯云:“可托六尺之孤,可寄百里之命,君子人
與,君子人也;隱居以求其志,行義以達其道,吾聞其語,吾見其人。”又一聯云:“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;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與?”皆能恰稱身分,勝讀陳承祚史評矣。又有一聯云:“伊呂允堪儔,若定指揮,豈僅三分興霸業;魏吳偏並峙,永懷匡復,猶餘兩表見臣心。”
 
陳東橋孝廉為余述,靈川縣有諸葛祠聯云:“梁父吟成高士志;出師表見老臣心。”又云:“成大事以小心,一生謹慎;仰流風於遺像,萬古清高。”忘卻撰者姓名。
 
京師翰林院、禮部、國子監各有土地祠,並祀韓文公。不知起於何時。法祭酒法式善聯云:“起八代衰,自昔文章尊北斗;興四門學,即今俎豆重東膠。”彭司業定求聯云:“進學解成,閑官一席曾三仕;起衰力任,巨制千秋本六經。”則皆為國學制也。
 
南河雲梯關為淮、黃入海之路,余備兵淮海時屢經其地。關旁有禹王廟,廟內有台,為乾隆初年權河督卓亭公所建,題曰“平成台”。公名完顏偉,其裔孫麟見亭麟慶於道光年間繼為河督,題聯云:“與水不爭能,力盡八年惟注海;升堂思肯構,目窮千里更登臺。”
 
清江浦亦有禹王台,浦中一勝景也。麟見亭聯云:“洪水想當年,幸怪鎖洪湖,十萬戶飯美魚香,如依夏屋;清時思儉德,祝神來清浦,千百載泳勤沐澤,共樂春台。”

清江浦四公祠,奉敕建。祀靳文襄公靳輔、齊恪勤公齊蘇勒、嵇文敏公曾筠、高文定公斌也。麟見亭聯云:“本來上界神仙,喜功德在民,輝聯俎豆;同是盛朝臣子,願靈明誘我,績奏江湖。”

淮瀆廟在洪澤湖心,龜山之麓。巫支祈井即在殿前,上封以石。舊有宋金臂禪師所建無梁殿及鐵羅漢百余尊,久沒於湖。道光年間,麟見亭起出羅漢二十四尊,鐘、鑊各一具,建寺奉之。紀以聯云:“巫支祈井底深潛,瀾恬洪澤;阿羅漢波間重出,福佑清淮。”
 
榷樹湖神廟在寶應縣汜光湖濱。廟門前有榷樹一株,相傳乾隆三十年南巡遇大風,曾維御舟於此,遂錫封建廟。道光間,麟見亭出守新安,阻風江口七日夜。夢三神同舟,許助順風。次日,果泊西梁山。後督南河,過寶應,入廟謁神,宛然其貌。因紀以聯云:“示夢記江頭,曾許我一帆風順;安瀾遍河上,願長此大樹春榮。”
 
蘭素亭河帥第錫撰南河風神廟聯云:“聖世不鳴條,默佑湖河占利涉;神功常應律,潛調寒燠叶休征。”
 
太皞陵在陳州府,郡守王掌絲聯云:“泄造化之機緘,萬世文章開易象;規山川之形勝,千秋陵寢奠淮陽。”邑侯麥祥聯云:“後天地而生,朱圉猶堪尋聖跡;立帝王之極,白雲常此護靈墟。”

衛輝府有比干墓,世所傳宣聖題碣者也。城北又有比干廟,有長聯云:“君德難回,當此眾叛親離,若但如微子去,箕子奴,無以激億萬人忠貞之氣;臣心不死,即茲魂飛血濺,猶將以周日興,殷日喪,上訴諸六七王陟降之靈。”詞旨激昂,然頗似時文家兩小比矣。

邯鄲黃粱店有呂公祠,百文敏公聯云:“萬井煙濃,人間正熟黃粱飯;四山雲起,天上應開白奈花。”
 
余屢過邯鄲,謁呂仙祠,記得有黃粱夢亭,中懸舊聯,云:“睡至二三更時,凡功名都成幻境;想到一百年後,無少長俱是古人。”亦警世語也。
 
汲縣白雲閣上奉呂祖像,陶雲汀宮保聯云:“杯前三尺青蛇,仙會恍游蓬島路;笛外一聲黃鶴,我來猶記洞庭秋。”又聯云:“卅二色神仙寶光,也似佛,也似儒,出世還入世;五千言道德真嗣,亦稱師,亦稱祖,可名非常名。”按:宮保素不喜道家言,而撰聯乃諦當如此。
 
永平府在商為孤竹國,城外有夷齊廟。余于嘉慶二十三年扈蹕過此,因得入廟展謁。有舊聯云:“兄讓弟,弟讓兄,父命天倫千古重;聖稱賢,賢稱聖,頑廉懦立百世師。”屬對如生鐵鑄成。
 
大明湖中有鐵公祠。訥近堂中丞訥爾經額聯云:“大節凜東藩,四百載至今如昨;崇祠留北渚,萬千劫雖死猶生。”大明湖後有鍾離樓,不知何名。聯云:“養性承天,仙教源流通聖教;修真得地,濟南風景賽終南。”又千佛山中有碧霞宮,聯云:“山高則配天,陽魯陰齊資化育;坤厚故載物,西河東海仰生成。”
 
濟南城北有北極閣,遠對千佛山,俯瞰大明湖,枕城而立,為會垣最高處。有集句聯,云:“宮中下見南山盡;城上平臨北斗懸。”可謂工而切矣。
 
汪文端公由敦有東嶽廟一聯,云:“雲行雨施,不崇朝而遍天下;理大物博,祖陽氣之發東方。”熔鑄經傳之文,亦自名貴。相傳是趙甌北翼代擬,文端以之進御耳。

張文端公英未遇時,過華山,題陳希夷廟云:“天下太平無一事;山
中高臥有千秋。”語意便自不凡。

紹興上虞縣虞姬廟有對聯,云:“今尚祀虞,東漢已無高后廟;斯真霸越,西施羞上范家船。”此倪文貞公所撰也。光武時,斥呂后,而以文帝母薄太后配祀高帝,出語用之。

浙江曹娥廟大門有聯云:“事父未能,入廟傾誠皆末節;悅親有道,見吾不拜也無妨。”傳為乩筆。又或以為徐青藤先生所作。

卷之四 廟祀--

大興朱文正師撰杭州西湖朱文公祠聯云:“由孔孟而來,二千年衛道傳經,獨振斯文統緒;當光寧之世,五十日格非陳善,允宜此地烝嘗。”
 
邊育之儀部廷英撰朱子祠聯云:“大哉夫子之功,百世權衡,六經羽翼;遠矣斯文之統,周程私淑,孔孟聞知。”

長沙有屈、賈二公祠聯云:“親不負楚,疏不負梁,愛國忠君真氣節;騷可為經,策可為史,經天行地大文章。”分貼二公處,渾成可喜。
 
岳麓寺三閭大夫祠有秦小峴侍郎瀛聯云:“何處招魂,香草還生三戶地;當年呵壁,湘流應識九歌心。”

眉州三蘇祠中楹聯林立,殊少佳構,惟大門有張鵬翔一聯云:“一門父子三詞客;千古文章四大家。”最為大雅。又乾隆中州牧蔡宗建一聯云:“是父生是子,家學一門,自昔聲名彌宇宙;難兄更難弟,象賢兩世,至今俎豆重鄉邦。”稍可。又劉錫嘏集句一聯云:“江山故宅空文藻;父子高名重古今。”亦佳。
 
陶雲汀宮保澍云:“益陽郭都賢,字些庵,前明天啟進士,巡撫江西。甲申後為僧,自號頑石。”其名附見《明史--左良玉傳》,魏叔子之師也。叔子集中有《上郭天門先生書》,即其人。益陽各廟寺多有頑石所題楹帖。如桃花江東林寺門聯云:“洗菜莫教流去葉;見桃猶記舊曾花。”又,浮邱山祖師殿聯云:“中國有聖人,是祖是師,咄咄西來東土;名山藏帝子,亦仙亦佛,元元北鎮南天。”
 
吳中多周公瑾祠,有自誇其撰聯之工者,云:“顧曲有閒情,不礙破曹真事業;飲醇原雅量,偏嫌生亮並英雄。”余謂“既生瑜,何生亮”語出《三國演義》,史傳中並無其事,本傳歷敘公瑾運籌決勝,絕無與諸葛交涉一言。惟《魯肅傳》載:“肅迎劉備于當陽,勸備與權並力,備甚歡悅。時諸葛亮與備相隨。肅謂亮曰:‘我,子瑜友也。’即共定交。”數語而已。大抵瑜、亮之評,前明即有之,故王漁洋《古詩選--凡例》及尤西堂《滄浪亭詩序》皆襲用之。且如落鳳坡,亦出演義,而《廣輿志》誤收之,漁洋遂有《落鳳坡吊龐士元》詩矣,何況餘子。若《桃符綴語》中所載一聯云:“大帝君臣同骨肉;小喬夫婿是英雄。”十四字,卻落落大方。
 
蜀中姜伯約祠有聯云:“九伐竟無成,心師武侯,能繼祁山六出志;三分不可恃,計誅鄧艾,已復陰平一敗仇。”
 
廣東省城龍王廟有福文襄郡王聯云:“田鼓祝桑麻,丹荔黃蕉隆肸蚃;云旗回島嶼,珠宮貝闕奠靈長。”可謂工麗。阮芸台先生聯云:“神德庇三農,統天田以乾象;思膏流百粵,興雲雨於雩壇。”則純用經語,陳義自高。近盧敏肅公坤亦有聯云:“嘉澍慶知時,仰神贊天功,靈噓元氣;大田歌既渥,看澤周南海,福庇東瀛。”
 
潮州雙忠祠祀張、許二公,聯云:“國士無雙雙國士;忠臣不二二忠臣。”本色語,顛撲不破。張南山云:“粵東文、謝二公祠中亦懸此聯。”

廣西伏波廟最多,皆祀馬文淵。或云:“路博多亦為伏波將軍,其有功於嶺外,更在馬文淵之前。”然粵民意中皆有馬無路。張南山詩云:“伏波漢將並流傳,銅柱勳名後勝前。都尉有靈應退讓,千秋人念馬文淵。”余小霞州判應松作橫州大灘伏波廟聯云:“銅柱鎮鳶飛,顧盼生風,意氣真能吞浪泊;金門留馬式,男兒報國,姓名何必與云台。”同一意也。惟費袞《梁溪漫志》云:“後漢馬文淵、路博多,皆嘗為伏波將軍,又皆有功於嶺南。海上有伏波祠,古今所傳,莫能定於一。”東坡作碑,謂兩伏波均當廟食。政和中,因修《九域圖志》,以睢陽雙廟為例。今祀兩神,蓋義理當于人心。雖是時正諱東坡議論,而亦不能廢也。又劉克莊詩云:“緬懷兩伏波,往事可追紀。銅柱戍浪泊,樓船下湟水。時異非一朝,地去亦萬里。山頭博多廟,今為文淵矣。”按:以路、馬當並祀,自是專指嶺南。考之史,路博多由桂陽下湟水,是今湖廣入廣東道,固未嘗至廣西。且博多下南越,於嶺外各郡,僅招集而已。而馬文淵所過嶺西,輒為郡縣治城郭,穿渠灌溉,以利其民,條奏越律與漢律駁者十餘事,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。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,是其澤之被於嶺西獨深,嶺西之專祀固宜,非可與嶺南一例論也。
 
楊紫卿明經季鸞薄遊粵西,有柳侯廟楹帖云:“才與福難兼,賈傅以來,文字潮儋同萬里;地因人始重,河東而外,江山永柳各千秋。”詞意超脫。相傳柳侯廟有舊聯云:“雙柏仰清標,長憶養人如樹;一池尋故跡,同欣鑿井得泉。”蓋廟即在羅池上。又舊有雙柏,今存其一云。
 
柳州劉司戶祠聯云:“古猶登第厚顏,安知今之必異;鳥尚銜枝封隴,可以人而不如。”相傳司戶以勤民野死,有鳥銜枝,蟻負土,頃刻而成墳。下聯即其事也。
 
潮州韓公祠聯云:“天意起斯文,不是一封書,安得先生到此;人心歸正道,只須八個月,至今百世師之。”緊切潮州,移易他處昌黎祠不得。
 
無錫惠山之麓,有尤文簡公袤祠,其旁為錫麓書堂,秦小峴侍郎刻公手劄,陷石祠壁。顧晴沙光旭題聯云:“依然錫麓書堂,南渡文章,上跨蕭楊范陸;允矣龜山道脈,東林弦誦,同源濂洛關閩。”
 
胡文昭公瑗祠有孫文靖爾准題聯云:“文宣聿啟文昭,木鐸千秋,教著江河日月;有虞肇開有宋,云仍萬祀,道垂禮樂詩書。”邵文莊公寶祠有秦小峴題聯云;“疏許立身,一飯心常懸北闕;功存講學,半弓地已辟東林。”
 
無錫有四中丞祠。始為周文襄公忱專祠;後乃增入海忠介公瑞為周海二公祠;繼又移周公孔教祠於此;康熙末年,並祀湯文正公斌,稱四中丞。鄒曉屏炳泰題聯云:“德澤沛三吳,百利俱興,萬姓謳歌如昨;勳名崇兩代,四賢濟美,千秋俎豆常新。”
 
無錫李忠定公綱祠,即公少時讀書處也。費文恪公淳題聯云:“望重三朝持亮節;書成十事秉丹心。”又有李曜聯云:“文克經邦,武克定亂,勳名過開元宰相;忠以輔主,哲以保身,理學推大宋名儒。”又有顧端文公憲成祠,顧晴芬侍郎皋題聯云:“立朝與天子宰相爭是非,悉宗社遠謀,國本重計;居恒共師弟朋友相講習,惟至善性體,小心工夫。”

顧洞陽可久祠,顧晴沙題聯云:“教成於家,溯三國六朝,光昭世德;慎追乎遠,本一門雙義,佑啟後人。”又梁山舟學士同書題聯云:“事君以道,無憚殺身,昔人稱錫谷四諫之冠;當官而行,不求利己,後世高碧山十老之風。”
 
謝默卿元淮令無錫時,修南門外水仙王廟,並題聯云:“牧民資保障,自公至始築城垣,捍患御災,當首數蓉湖名宦;守土展明禋,況我來忝同籍里,報功崇德,只心儀枌社先賢。”又一聯云:“遺愛成神,比諸南國甘棠,蘋藻潔蠲民罔替;降康祈福,薦以西湖秋菊,梓桑恭敬我尤宜。”按:水仙王,姓王名其勤,號少月,松滋人,前明進士,嘉靖間令無錫,倭患方亟,而縣城久未建,自公至,首倡議建之。工甫竣而倭大至,民賴以全。又丈量通境,以定田賦,邑民樂業,以至於今。蓋錫山第一名宦也。默卿亦松滋人,後二百年,繼公宰是邑,故言之親切如此。
 
無錫惠山有鄒忠公浩祠,公弟泂始遷居無錫也。湯文正公題聯云:“六經萬戶千門,只慎獨兩言,上接泗濱,下肩伊洛;三疏九年再竄,痛引裾一袂,曉行嶺海,夜渡瀟湘。”
 
揚州梅花嶺下史忠正公可法祠,蔣心余太史士銓題聯云:“讀生前浩氣之歌,廢書而歎;結再世孤忠之局,過墓興哀。”又墓柱聯云:“心痛鼎湖龍,一寸江山雙血淚;魂歸華表鶴,二分明月萬梅花。”又不知姓名一聯云:“殉社稷,只江北孤城,剩水殘山,尚留得風中勁草;葬衣冠,有淮南抔土,冰心鐵骨,好伴取嶺上梅花。”

謝蘊山啟昆知揚州時,修葺史閣部祠墓畢,夢閣部來見,因問:“為公修葺祠墓,公知之否?”曰:“知之。此守土者之責也。然要非俗吏所能為。”問己官位,曰:“不患無位,患所以立。”問:“將來有子否?”曰:“與其有子而名滅,不如無子而名存。”因問:“公祠中少一聯,應作何語?”曰:“一代興亡關氣數;千秋廟貌傍江山。”謝為書丹勒石,今存祠內。
 
明季,南都破時,江陰閻典史,孤城死守月餘,始殉難。我朝賜諡立祠,堂中有聯云:“七十日帶髮效忠,表太祖十六朝人物;三千人同心赴義,存大明一百里江山。”相傳臨難時所自題也。
 
西湖岳墳前,有鐵鑄秦檜夫婦及萬俟卨、張俊四像,鐫姓名於胸次,跪於門外。有松江徐氏女題楹柱云:“青山有幸埋忠骨;白鐵無辜鑄佞臣。”聞丹陽陳少陽墓亦鑄鐵人,肖汪伯彥、黃潛善;嘉靖間,南安鄭普過之,題楹柱云:“丹陛披肝,千古綱常可托;荒庭屈膝,兩人富貴何為。”二像應筆而僕。然則愧恥之心,汪、黃猶未泯矣。

彭文勤公聯云:“舊事總驚心,階前檜賊;感時應濺淚,廟側花神。”是題西湖之岳廟。吳雲云樵侍郎芳培聯云:“千秋冤獄莫須有;百戰忠魂歸去來。”是題湯陰之岳廟。對語各切其地,不可移易。
 
西湖葛嶺下有洪忠宣公皓祠。《錢塘縣誌》載:“忠宣于建炎初使金,不屈,歷十五年始放歸,賜宅西湖葛嶺後,後人因就地建祠。”我朝雍正九年,李敏達衛重修,並書一聯云:“身竄冷山,萬死竟回蘇武節;魂依葛嶺,千秋長傍鄂王墳。”亦自確切。
 
杭州城隍廟在鳳凰山上,地勢高敞,西湖即在眼底。徐文長撰楹聯云:“八百里湖山,知是何年圖畫;十萬家煙火,盡歸此處樓臺。”或云紹興府城種山蓬萊閣亦有此聯。

溫州府城外濱江,江中有小島,即謝康樂詩之孤嶼也。嶼中有江心寺,風景極似金山。朱滄湄文翰聯云:“長與流芳,一片當年乾淨土;宛然浮玉,千秋此處妙高臺。”寺相傳宋恭帝曾駐蹕於此。旁為文信國公祠,有聯云:“孤嶼有鄰,喜得卓公稱後死;嚴陵在望,直呼皋父哭先生。”緣祠左即卓忠毅公敬祠也。又有一長聯云:“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古誼若高抬貴手,忠肝若鐵石;敢問何為浩然之氣,鎮地為河嶽,麗天為日星。”蓋信國公大魁日,出王伯厚之門,“古誼”二句,即其卷中批語也。不獨“忠肝鐵石”,信國能踐斯言;而伯厚之具眼知人,亦若高抬貴手矣。又卓忠毅公祠聯云:“祠接謝亭,亦有文章驚海甸;忠符信國,並懸肝膽照江心。”
 
《茶餘客話》載王文成公題於忠肅祠一聯云:“赤手挽銀河,公自大名垂宇宙;青山埋白骨,我來何處吊英賢。”書法遒勁,杭人傳為文成少時真筆。《西湖志》又載楊鶴於一聯云:“千古痛錢塘,並楚國孤臣,白馬江邊,怒卷千堆雪浪;兩朝冤少保,同岳家父子,夕陽亭裡,心傷兩地風波。”語皆悲壯。近彭文勤公亦題一聯云:“賴社稷之靈,國有君矣;竭股肱之力,死以繼之。”則史評也。
 
山右河津縣薛文清公瑄祠有一聯云:“開絕學於胡叔心陳公甫王陽明之前,享祀方堪從廟廡;集大成於西河氏太史公文中子之後,誕靈應不愧河津。”黃星齋宅中為余所述如此。
 
吳門有許將軍遠祠堂,中一聯云:“待張巡若同胞,先死後死,與常山平原義分一席;恨李翰不作傳,大書特書,賴紫陽涑水筆補千秋。”
 
余在吳中修滄浪亭,郡人士復於亭右建五百名賢祠,以五百名賢像刻石嵌諸壁,始自周季劄及言子,逮我朝名宦鄉賢凡五百餘人,春秋致祭,亦一時盛事也。余曾為之記,陶云汀撫部為之聯云:“非關貌取前人,有德有言,千載風徽追石室;但覺神傳阿堵,亦模亦範,四時俎豆式金閶。”又郡中後學裔孫合題一聯云:“百代集冠裳,爍古炳今,總不外綱常名教;三吳崇俎豆,維風勵俗,豈徒在科第文章。”則孫子和茂才義鈞撰句也。
 
蘇州虎邱新修白公祠,即顧伊人塔影園舊址也。賀耦庚方伯長齡聯云:“唐代論詩人,李杜以還,惟有幾篇新樂府;蘇州懷刺史,湖山之曲,尚留三畝舊祠堂。”
 
蘇州郡學之旁有名宦專祠四所,祠各有像,歲久傾阤剝蝕。余下車即屬長洲令王槐午錫蒲重修,工竣,槐午索余各紀以聯。韋公祠云:“唐史傳偏遺,合循吏儒林,讀書不礙中年晚;蘇州官似諡,本清才名德,臥理能教末俗移。”白公祠云:“諷諭豈無因,樂府正聲熟人口;行藏何足辨,名山大業定生前。”有疑行藏句太空者,余曰:“誰辨心與跡,非行亦非藏,即用香山詩意,但非注腳不明耳。”況公鐘祠云:“姓字播弦歌,韋白以來成別調;功名起刀筆,蕭曹自古是奇才。”陳公鵬年祠云:“洛蜀任分門,惟楚有才,增賦肯憑官似虎;河淮方奪路,如尊乃勇,拯民忍使國無鳩。”
 
宋漫堂題範文正公祠聯云:“兵甲富於胸中,一代功名高宋室;憂樂關乎天下,千秋俎豆重蘇台。”
 
露筋祠中聯扁林立,就余所見者,以陳曼生郡丞鴻壽所集“江淮君子水,山木女郎祠”十字為工。黎湛溪河帥亦欲集成一聯,舉王漁洋“門外野風開白蓮”之句,屬余覓對,余以楊升庵“庭前夜雨弄孤筿”句奉應,河帥首肯,謂意境相稱,時代亦不相懸也。然王句是露筋祠本事,楊句實未能恰配,故亦未懸掛。
 
無錫金匱合建貞節祠,林少穆撫部則徐題聯云:“盛典繼毗陵,表千秋潛德幽光,長使冰心昭煒管;新祠崇惠麓,聚兩邑貞姬淑媛,群欽風節樹香蘇。”
 
古無出痘之說,史傳備載人體貌,獨無言面麻者。自唐會昌中,泉州陳黯十三歲,自詠痘花詩云:“玳瑁應難比,斑犀定不加。天嫌未端正,滿面與裝花。”詩載《文苑英華》,此痘事之始見於書者,今則為寰區通病矣。有作痘神廟聯云:“到此日方辨妍媸,更向鴻蒙開面目;過這關才算兒女,還從祖父種根苗。”亦未經人道語也。今人家稱出痘為出寶,又為天花,故吳信辰痘神廟聯云:“寶痘勻圓,喜個個金丹換骨;天花消散,願家家玉樹成林。”
 
吾鄉汀建山村中,每數里必有關廟,廟多塑像,旁必有周將軍立像,即世稱周倉者。亦間有周將軍專祠,輒著靈異,而廟中聯語皆鄙誕不經。緣其事僅見演義,正史中並無其名。考《吳書--魯肅傳》載:“肅往益陽,與關相拒,肅邀關相見,各駐兵馬百步上。但諸將軍單刀俱會。俗傳關帝單刀赴會自緣此語而訛耳肅因責數關曰:‘國家區區,本以土地借卿家者,卿家兵敗遠來,無以為資故也。今已得益州,既無奉還之意,但求三郡,又不從命。’語未究竟,坐有一人曰:‘夫土地者,惟德所在耳。何常之有?’肅厲聲呵之,辭色甚切。關操刀起曰:‘此自國家事,是人何知?’目使之去。”按是人姓名不傳,演義似即據此敷衍為周倉事。然紀文達師筆記中稱元魯貞作漢壽亭侯碑,已有“乘赤兔兮從周倉”語,則其來亦已久矣。比至桂林,偶與余小霞談及。小霞述其權荔浦令時,於城外周廟題一聯云:“當蜀吳魏之交,擾攘一時能擇主;附劉關張而後,偏裨千古竟傳名。”誠雅制也。
 
江右管未亭學宣守常德,其鄉人為鐵柱宮即許真君廟求楹貼,管書云:“君身自是有仙骨;我猶未免為鄉人。”吳舫翁云亦有句云:“微斯人吳其為沼;賴此老海不揚波。”
 
閩浙分疆處為楓嶺,景最幽峻。嶺巔祀五顯神,極著顯應,俗皆呼為五顯嶺。李笠翁云:“盤折嵯峨,甲於諸嶺,由麓徂巔,愈轉愈勝。”廟中神鬼,諸像畢備,觀者生恐怖心,故余為之聯云:“遠看疑畫,近看似詩,及至身到其間,又覺詩畫都無著手處;善者敬神,惡者畏鬼,究竟皆非異物,須知神鬼出在自心頭。”
 
乾隆十九年,周文恭公煌奉命冊封琉球,使舟至姑米洋,遇颶風,觸礁柁折。時既昏黑,兼大雷雨,帆葉廚棚吹落殆盡,倏見海面一燈浮來,眾悉呼曰:“天后遣救至矣!”須臾舟定。同舟二百餘人,舉慶更生。舟進姑米港,謁廟行香,公獻“願大能成”四字扁,並撰聯云:“神為德其盛乎,呼吸回天登彼岸;臣何力之有也,忠誠若水證平生。”

張南山題天后宮聯云:“大海茫茫,到無岸無邊,觀於天,天高在上;飄風發發,正可危可懼,徯我後,後來其蘇。”
 
張南山寄錄城隍廟一聯云:“百行孝為先,論心不論事,論事貧家無孝子;萬惡淫為首,論事不論心,論心終古少完人。”曲體人情,不失與人為善之意。又呂仙祠一聯云:“修到神仙,看三醉飛來,也要幾杯綠酒;托生人世,算百般好處,都成一枕黃粱。”則曠達語也。
 
吳信辰工為楹聯,楊蓉裳芳燦為選刻松厓對聯一編,不乏清詞麗句,所稍欠者超脫耳。今錄其佳者,如題佛寺門云:“禪門無住始為禪,但十方國土莊嚴,何處非祗園精舍;度世有緣皆可度,果一念人心回向,此間即慧海慈航。”又佛堂云:“西方貝葉演真經,總不出戒定慧三條法律;南海蓮花生妙相,也只消聞思修一味圓通。”又題西岩寺云:“色相出真空,眼界光明;震旦雲霞圍舍利,聲聞歸妙有,耳根清淨,乾陀鐘鼓應迦陵。”又題千手佛殿云:“一心念佛佛如來,鶴唳猿啼,都演出三生妙諦;千手示人人不悟,龜毛兔角,直指開四大疑團。”又題佛堂云:“佛言三藐三菩提,禮此莊嚴,即可承三生度脫;人貴一噴一醒豁,除他掛礙,何難證一味圓通。”又題鍾離祖師殿云:“一朝棄甲成仙,不用偏裨傳兩晉;萬劫銜杯樂聖,聊將散漢著三唐。”又題財神廟云:“蘊玉函珠,善賈固皆蒙樂利;心耕筆織,寒儒亦可薦馨香。”又題臨洮常山大王廟云又稱龍神廟:“義膽大於身,陷陣摧鋒,在昔號常山虎將;忠魂符厥號,興云降雨,至今冠洮水龍神。”又題織神廟云:“改草衣卉服之觀,人間溫暖;極錯采鏤金之妙,天下文明。”
 
或傳揚州華陀廟楹聯云:“元龍幣聘以來,澤被廣陵,到此日青囊未燼;孟德頭顱安在,煙消漳水,讓先生碧血常新。”

卷之五 廨宇

內閣漢票簽處有舊聯云:“天下文章莫大處;龍門聲價最高時。”為諸城劉文正公所書。道光二年毀於火,後陳荔峰閣學嵩慶重書,懸於圓明園直廬。
 
翰林院署有聯云:“儀鳳祥麟游集盛;金書玉字職司勤。”為何義門學士所書。
 
禮部儀制司堂聯云:“在官言官,議事以制;隆禮由禮,慎乃攸司。”集經語頗渾成,然微嫌“議事”與“慎乃”作對,虛實字尚不甚勻稱也。

程春廬同文在兵部職方司最久,公正為同署所推,有聯云:“有備師幹,駕馭當資軍紀肅;不苛公過,權衡常惜將才難。”可以知其風旨矣。
 
兵部漢本房事繁而職要,與他部本房迥殊。凌虛台銓聯云:“為機務總其成,按日具題,子細上塵乙覽;與戎曹分厥任,經年繕寫,辛勤下協寅恭。”又兵部署中關帝廟聯云:“九伐威名襄夏政;千秋正統凜春王。”上句移他處不得,下句以“春王”對“夏政”,亦巧而新。

《藤陰雜記》云:“彰儀門外普濟堂,順天府設以養孤獨者,今餞行者於此茶話,堂聯為姚端恪公文然題,云:‘但覺眼前生意滿;須知世上苦人多。’”
 
奉天為陪都重地,並設五部,特缺天官耳。戶部大堂聯云:“典領三司,會合東都儲國用;勤修六府,循行南畝贍民生。”兵部聯云:“帝語如聞,惕厲官常臨北極;天威可畏,嚴明軍政肅中樞。”刑部聯云:“體欽恤以明刑,秋肅春溫惟國法;秉端平而弼教,青天白日見臣心。”

奉天府丞一職,實兼提督學政,故歷任悉系儒臣。吾閩陳德泉先生治
滋任此最久,題大堂聯云:“地重邠歧,禮樂務還醇厚;學宗鄒魯,文章須探本原。”李滄云楘聯云:“化衍西岐,佐治仰參儒雅;風清東海,掄才蔚起人文。”余叔太常公諱上國聯云:“勉力為之,正人心,厚風俗,實惟根本;文治彰矣,拔真才,加訓迪,勿懈功夫。”蓋隱括歷次奏摺中朱批天語,以為敬謹服膺也。
 
彭寶臣浚視奉天學最有名,其去也,滿漢士紳撰聯送之,云:“名魁天下,化振陪都,本壽考作人,真教玉樹琪花,陸離珊網;兩度來遊,一塵不染,藉文章造福,佇看蘭芽桂蕊,次第瑤階。”
 
奉天城中有瀋陽書院,蔣丹林祥墀聯云:“地近聖居,洙泗宮牆瞻數仞;基開王跡,鎬豐鐘鼓振千年。”
 
涿州距京師百里,凡由燕薊南行者,由此分東西兩路。城樓有聯云:“日邊衝要無雙地;天下繁難第一州。”
 
曲阜衍聖公府大門聯云:“與國咸休,安富尊榮公府第;偕天下老,文章禮樂聖人家。”此前明李文正公東陽所題也。近有成哲親王贈聯云:“爵列三公榮袞黻;身通六藝紹箕裘。”畢秋帆尚書沅贈聯云:“恩紀金魚,永鎮東山棨戟;祥征玉燕,常綿北海簪纓。”又承恩公恭大宗伯恭阿拉贈衍聖公聯云:“守道不移金鼎重;居身常抱玉壺清。”聞是謝薌泉侍御振定所擬。又劉云房師視學山左時題聯云:“到此都稱香案吏;及時多種杏壇花。”
 
紀文達師筆記云:昔李又聃先生言有寒士下第者,焚其遺卷,訴于文昌祠,夢神語曰:“爾讀書半生,尚不知窮達有命乎?”嘗侍先姚安公,偶述是事,姚安公怫然曰:“又聃應舉之士,傳此語則可;汝輩手掌文衡,傳此語則不可。聚奎堂柱有熊孝感相國題聯曰:‘赫赫科條,袖裡常存惟白簡;明明案牘,簾前何處有朱衣。’汝未之見乎?”

彭文勤公視學浙江,撰署聯云:“天地自成文,湖山有美;國家期得士,桃李無言。”蓋學署儀門外遍植桃李,有牌樓題曰“桃李門”。今門額猶存,而聯則久失之。
 
吾閩汀州試院後有參天古柏,歲久通靈,歷任學使者皆致祭。紀文達師下車之始,亦循故事,瓣香甫薦,見有緋袍執笏神,隱隱樹表,因題一聯云:“參天黛色長如此;點首朱衣或是君。”
 
紀文達師曰:余督學福建時,署中有筆捧樓,以左右挾雙塔也。使者居下層,其上層則復壁曲折,非正午不甚睹物,遂為山魈所據。憶杜老“山精白日藏”句,悟鬼魅多避明而就晦,因盡撤牆垣,使四面明窗洞啟,三山翠靄,宛在目前。題額曰“浮青閣”,題聯曰:“地迥不遮雙眼闊;窗虛只許萬峰窺。”自是山魈遷于署東南隅之會經堂矣。
 
桂林陳文恭公撫湘時,有題貢院堂聯云:“矮屋靜無嘩,聽食葉蠶聲,敢忘當年辛苦;文星光有耀,看凌云驥足,相期他日勳名。”又有明遠樓一聯云:“矩令霜嚴,看多士俯仰低回,群囂盡息;襟期月朗,喜此邦江山人物,一覽無遺。”相傳為李笠翁所作。吾閩貢院有一聯云:“場列東西,兩道文光齊射鬥;簾分內外,一毫關節不通風。”江南貢院聯亦同此。余監臨桂林鄉試,亦錄此聯於門屏之間。或云是黃莘田先生任所制也。
 
京師貢院明遠樓上有七言對聯云:“夜半文光射北斗;朝來爽氣挹西山”。此雅切京師,若移置他省,便不見佳。不知何人所撰,字則王覺斯所作也。

呂新吾先生坤陳臬中州時,有城門四聯。東延和門云:“青帝布陽春,鬱鬱蔥蔥,生氣溢沙隨之外;黃堂流德澤,融融液液,太和在梁苑之
西。”南文明門云:“萬丈文光,北射斗牛躡魁柄;三星物采,東聯箕尾上臺躔。”西寶成門云:“萬寶告成,合耕夫織婦,白叟黃童,年年歌大有;五征來備,看東舍西鄰,南村北疃,處處樂同人。”北鐘祥門云:“洪濤來萬里恩波,遠抱崇墉浮瑞靄;元女注千年聖水,潛滋環海護生靈。”見《呻吟語--治道門》後。
 
衙署廳齋楹帖,有可當官箴者。如云:“當官期於物有濟;凡事求其心所安。”“吏民莫作官長看;法律要與詩書通。”汪龍莊輝祖自題云:“官名父母須慈愛;家有兒孫望久長。”袁簡齋自題云:“獄貴得情寧結早;判防多誤每刑輕。”浙江藩署聯云:“權衡江海,司牧名邦,時時思裕國澤民,何暇論湖光山色;黜陟幽明,承宣庶績,念念存戴高履厚,更須持茹檗嘗冰。”余在江蘇藩署,亦有一聯云:“爽氣挹天平,國計民生如此象;雄藩稱地戶,湖光江色照余心。”撫桂林時,東偏有懷清堂,為百文敏公題扁。余配以聯云:“懷哉惟清,既到此間須刻鵠;勤將補拙,敢云餘暇可驂鸞。”
 
“名場似弈無同局;吏道如詩有別裁。”亦署齋聯,卻有別致。余小霞曰:“記得是無錫顧奎光句。”
 
張南山以名進士觀政楚北,令黃梅時作大堂楹帖,云:“催科不免追呼,願百姓早完國課;省事無如忍耐,勸眾人莫到公堂。”仁人之言,藹如也。
 
聞阮芸台先生言,視學山東時,見臬署一對聯,極切而佳,句云:“晏嬰齊仁人,一言而溥天下利;孔子魯司寇,無訟當為百世師。”忘卻作者姓名,余陳臬時,遍覓此聯不得。蘇鼇石廷玉繼至,乃為刊榜於二堂,並跋所聞緣起云。
 
成果亭成格撫粵東,題廳事聯云:“花竹一庭,是亦中人十家產;軒窗四壁,可無廣廈萬間心。”
 
阮芸台先生題江西藩署大門聯云:“庚匡千里開生面;章貢雙流照此心。”
 
浙江溫處道署後有且園,是前官高韋之司寇其佩所辟。池榭清幽,花石秀野,司寇居而樂之,因以“且園”自號。粵東陳觀樓先生昌齊題聯云:“隨意觀風草;無心狎海鷗。”亦自含毫邈然。

州縣署楹帖最多,非諛詞,即俚語。記得一聯云:“四野桑麻,不羨河陽花作縣;一腔冰雪,偏教寒黍知春。”語獨蘊藉,此為頌不忘規。
 
常州府署中有竹樓一所,某太守題聯云:“未知明年在何處;不可一日無此君。”集句天成,且的是官齋中語。
 
成蘭生世瑄守杭州時,廳事聯云:“湖山在目,玉局曾來,又七百年於茲矣;冰雪為心,金科勿擾,斯二千石之職歟。”

伊墨卿先生秉綬守惠州,倡建豐湖書院,並重修永福寺、准提閣、元妙觀,皆左近勝跡也。宋茝灣湘紀以聯云:“萬間廣廈庇來新,問秀才老屋深燈,他日幾逢賢太守;百頃平湖遊者眾,看後學洙情沂思,有人重起古循州。”又聯云:“關心一郡衣冠,在諸公鼛鼓三年,敢言勞苦;回首十弓榛莽,見多土琴書四壁,得忘由來。”自注云:“此室為書院庀工處也,謹書其事。”又永福寺聯云:“往來資白業;談笑出紅塵。”又准提閣聯云:“文字有神揭星漢;聖賢以道證人天。”又元妙觀聯云:“此湖此水不深淺;放鶴招鶴成古今。”又豐湖書院二門聯云:“人文古鄒魯;山水小蓬瀛。”又三堂聯云:“從來此地比洙沂,況拓開近水天光,四面春宜風浴;自後何人更蘇翟,只認取前峰燈火,千秋名共湖山。”
 
伊墨卿先生在惠州,有惠政。嘗自題郡署大門云:“天凜旦明,尚無慚於爾室;地名循惠,用顧畏乎民岩。”又題署中廳事云:“合惠循為一州,江山並美;種竹梅成三友,心跡雙清。”又題永福寺云:“雲鶴有奇翼;瑤草無塵根。”又題陳文惠公堯佐祠云:“沒世不忘真宰相;荒亭猶屬舊詩人。”按宋相國陳文惠公前守循州時,於署東建野吏亭,後人即于亭旁立公祠,歲時祀焉。
 
楊硯芬希銓守惠州,集禊帖字,題永福寺云:“永世有因,大悲觀自在;諸天無相,極樂仰文殊。”又題元妙觀云:“蘭宇既清,竹林亦靜;諸天不老,大地長春。”
 
惠州東坡亭有嵇二泉承志題聯云:“忠愛著朝端,即蜑雨蠻煙,魂夢仍依北闕;文章行海外,想賦詩飲酒,勾留又在西湖。”
 
李蘭卿都轉彥章守思恩日,重建陽明書院。又辟西邕書院,飭所屬各建勸農亭,百廢俱修,均自撰楹聯紀之。都人士集刊《榕園楹帖》一本。榕園者,即都轉公餘讀書處也。今摘錄其佳者如左。講堂聯云:“率土盡同文,願此邦易俗移風,欲使偏陬如上國;登堂能講學,與多士敦詩說禮,須知太守本書生。”實學齋集句云:“剛日讀經,柔日讀史;十年樹木,百年樹人。”實用齋云:“考古證今,致用要關天下事;先憂後樂,存心須在秀才時。”道古軒集句云:“居近識遠,處今知古;研經賞理,敷文奏懷。”修志亭集句云:“清坐使人無俗氣;讀書何計策新功。”山谷、劍南藏書樓集句云:“蓄得奇書且勤讀;忽逢佳士喜同遊。”劍南、山谷船齋云:“池邊小屋低於艇;江上青山峭似詩。”嵐漪詩屋集宋句云:“能令水石常在眼;任有閑忙不負詩。”玉帶橋集《詩品》云:“畫橋碧陰,明漪絕底;綠杉野屋,好風相從。”修禊亭集宋句云:“聊開禊席臨流水;又與風光作主人。”竹所集句云:“別開小徑連松路;忽有朱欄出竹間。”王半山、劉後村詩嶼集句云:“樓臺四望煙云合;草木一溪文字香。”秦少游、林景熙明禮軒集句云:“有威可畏,有儀可象;無本不立,無文不行。”學文堂集劍南句云:“文能換骨餘無法,學到尋源自不疑。”種桂堂云:“聞木樨香,何隱乎爾;知菜根味,無求於人。”惠泉義學云:“造物遍生才,直與杭人多惠比;聖功先養正,果逢山下出泉蒙。”南城鐘鼓樓集宋句云:“句裡江山隨指顧;城南鐘鼓鬥清新。”西邕書院正學堂云:“儒館辟邊城,漸戶多弦誦,士勵廉隅,快養人材為世用;郡齋鄰講院,喜公暇論經,夜深聞讀,不忘書味似兒時。”王文成公祠云:“七萬人相慶更生,計農桑教化兵防,名世允推儒作將;十五卷共尊遺集,兼道學文章經濟,此邦尤願士希賢。”紫翠樓云:“頓看平地樓臺起;忽送千峰紫翠來。”豐農亭云:“載酒遍催耕,願無忘兩字豐農,為政先勞原自近;索綯仍合力,正難得一家和氣,力田孝弟本同科。”黃山谷祠云:“直道莫能容,卻聽雨登樓,薄醉平生無此快;大名長不死,慕落星結屋,論詩異代久相師。”武緣縣小陸墟新修宣讀聖諭亭云:“聖訓敷言,知道在倫常,業先耕讀;民勞思善,願人勤守隘,俗革歌墟。”又馱崆等村勸農亭云:“加意減租徭,十二村中,爾宅爾田,保汝兒孫常足食;赴功煩版築,三百里外,某山某水,守吾條約即良民。”又林村勸農亭云:“雍睦八家,同能服先疇,頗有鄉風安古處;佘菑三歲,始永除後患,斷無地角累升科。”賓州勸農亭云:“萬二千家為鄉,看水田再熟,洫路交流,到處爭留吾所憩;三百六旬成歲,憶春晚觀風,秋晴喜雨,連年頻與爾相親。”上林縣勸農亭云:“地利極膏腴,十萬山近繞澄江,今年喜雨足田肥,人和歲稔;邊情須體察,三百里親來行縣,到處得興農課士,問俗觀風。”賓州新設琅琊義學云:“地稱齊魯遺風,向四覽尋源,略仿古時州有序;我勸師儒設教,視三年敬業,要求初學德之門。”田州土州新設文同義學云:“合十九司傜峒人民,至今已同軌同倫,新學頓殊椎結俗;通一萬里象胥文字,到處有佩觿佩韘,邊城能識諭蒙書。”
 
杭州西湖之敷文書院有朱竹垞先生集句,聯云:“入則孝,出則弟,守先王之道,以待後學;頌其詩,讀其書,友天下之士,尚論古人。”
 
崇文書院中新建仰山樓,胡書農學士集句,聯云:“閉戶自精,雲無心以出岫;登高能賦,文異水而湧泉。”
 
奉新縣馮川書院有吳邑侯鳴鳳聯云:“今科又掄元,願諸生莫存第二人想;每月來課士,即此地可作試三場觀。”按各直省解額甚寬,又豈能人人不作第二人想;此聯雖佳,出語究於理未足也。

廣州城中學海堂為阮芸台先生所建,以比浙中之詁經精舍。先生自題一聯云:“公羊傳經,司馬記史;白虎德論,雕龍文心。”鄧嶰筠督部廷楨集《繹山碑》字一聯云:“繹史誦經,思在古昔;登高望遠,顯於今時。”白小山學使鎔聯云:“智水仁山,在此堂宇;經神學海,發為文章。”又成果亭撫部聯云:“學貫九流,匯此地人文法海;秀開百粵,看群賢事業名山。”聞亦白所制也。
 
廣東省城粵秀書院亦人文萃集之區,道光年間,有盧生同伯、桂生文耀,同肄業其中。陳厚甫山長鐘麟最器重之。為集句一聯曰:“盧橘夏熟;桂樹冬榮。”可謂天然湊泊,未幾二生並捷南宮矣。
 
雲南府之五華書院有尹楚珍先生壯圖聯云:“魚躍鳶飛,活潑潑地;日華雲爛,糾縵縵天。”
 
吾閩福州府之鼇峰書院,有林青圃先生枝春聯云:“坐里門內夕而朝,教不忘就爾事;習君子言尊以遍,學莫便近其人。”近年吳荷屋方伯榮光新建鳳池書院,聯云:“皇國需才,看鳳翥鸞翔,天下士各憑造就;仙瀛有路,佇風騫浪吸,眼中人休便徘徊。”又孫平叔宮保聯云:“池浴文禽,從羅含夢裡飛來,覽德苑林翔吉羽;岡鳴翽鳳,向劉勰筆端拈出,遷喬阿閣聽和聲。”
 
廣東雷瓊道駐紮瓊山縣,其大堂楹聯暗藏瓊州全府州縣名色,組織頗自然,句云:“定安全之策,坐鎮瓊山,開樂會以會同官,統府州縣群僚,獨臨高位;澄邁往之懷,清揚陵水,佐文昌而昌化理,合萬儋崖諸色,共感恩波。”蓋瓊州凡領十三屬,為瓊山、澄邁、定安、文昌、儋州、昌化、會同、樂會、臨高、萬州、陵水、崖州、感恩也。
 
李蘭卿率所屬十二土司,同建陽明書院,自兼掌教,分十齋二十六軒,而皆統於“實學”、“實用”二齋。葉筠潭紹本題聯云:“心學揭良知,憶當年息馬投戈,頓化遐陬成泮璧;教思追大雅,欣此日橫經鼓篋,共歌樂職布中和。”又別建西邕書院,以課合郡童生。筠潭題聯云:“賀水溯遺封,八千里遠隸邊庭,文軫至今通桂管;臺山留講席,二百年久陶元化,禮堂終古衍薪傳。”
 
有題宗祠楹聯云:“小宗人僅千家,念析支分族,仍共本源,害勿交讓,利勿交征,仁義而已矣,孝弟而已矣;大祭歲惟一舉,極展誠抒敬,不過信宿,孚可用礿,享可用簋,玉帛云乎哉,鐘鼓云乎哉。”情文兼到,頗能動人。

江右安福李氏祖祠,舊傳木刻楹帖對語云:“經傳道德五千言”出語久佚,莫能復屬。吳舫翁偶過其地,李氏乞撰出語,舫翁即於馬上答云:“臚唱兒孫三百輩。”蓋唐時曾放宗人榜三百人也。
 
余小霞以詩人沈滯粵西末僚,亦工作聯語。近年桂林府重修廨署,興靜山太守興仁將中外楹聯全行更換,粲然一新,多出小霞之手。如頭門云:“桂管古稱雄,聲教由來先列郡;文衣今向化,撫綏何以控諸蠻。”儀門云:“此是公門,裹足莫干三尺法;我無私謁,盟心只凜一條冰。”大堂云:“領郡愧難勝,願閭閻俗變飲羊,人除害馬;同舟須共濟,與僚采政期馴雉,節勵懸魚。”廳事云:“昔有龔黃,千古名傳循吏去;賢如顏范,一麾我步後塵來。”得月樓云:“簿領有餘閒,退食聊為容膝地;簪纓多俊侶,清談俱是素心人。”
 
余小霞任三防主簿時,自製署聯云:“與百姓有緣,才來此地;期寸心無愧,不鄙斯民。”嘗再任大灘司巡檢,題堂楹云:“八載重來,民情愛我如當日;一枝仍借,山色迎人似舊時。”又嘗撰桂林陳文恭公祠堂聯云:“節制鄉邦,桑梓至今稱百姓;贊襄綸閣,簪纓繼起有三元。”蓋公以粵西人總制兩粵。又其元孫蓮史方伯繼昌登嘉慶庚辰科三元,皆曠世榮遇也。
 
毗陵周伯恬儀偉先世豐於財,辟盟鷗館,結客極盛;家落,旋售去。龔定庵鞏祚來遊,留一聯云:“別館署盟鷗,列兩行玉佩珠簾,幻出空中樓閣;新巢容社燕,約幾個晨星舊雨,來尋夢裡家山。”
 
京師福州會館之燕譽堂有舊聯云:“萬里海天臣子;一堂桑梓弟兄。”是前明福清葉文忠公所撰。余於嘉慶丙子,與同郡諸君子又創構福州新館,在虎坊橋之東,規制愈寬,人文愈盛。同郡諸君子合撰楹帖,益蔚為巨觀。今錄其佳者如左。云:“海嶠星從天上聚;長安春占日南多。”又云:“浴海煙開鼇背月;看花人步鳳城霞。”又云:“鳳窟麟洲通御氣;黃蕉丹荔憶鄉風。”又云:“冠蓋仍循鄉飲序;笙歌先醉社公觴。”又云:“室因新拓來今雨;人比分躔聚德星。”又云:“朱櫻紅杏開新宴;丹荔黃橙話故鄉。”又云:“三山佳氣瞻鼇背;九陌香塵駐馬蹄。”又云:“看花卻趁春三月;視草同依尺五天。”又云:“家園魚筍評鄉味;人海鶯花洽古春。”又云:“珂里云開三島麗;金壺花發九衢春。”又云:“竹箭聲華當代選;梅花消息故人來。”又云:“佳日春秋來鶴蓋;深宵吟誦似鼇峰。”又集句云:“同人於門,群賢畢至;適子之館,吉事有祥。”
 
福州會館,每歲元宵,煙火之盛,甲于宣南。蓋自國初以來,相承不斷,其事最著,為他郡所無。西城官民士女來觀者,喧闐街巷,直徹夜分;本館人則飲燕盡歡,都忘其為他鄉異客矣。所制燈聯,合前後眾手為之,皆流麗可喜,傳誦于時。今亦錄其佳者,如云:“撒荔須分海東樹;看花都向日南坊。”又云:“百五春歸三五月;九重天散萬重花。”又云:“玉京風月原無價;銀闕樓臺共此春。”又云:“寶燭看龍銜,萬戶笙歌無禁夜;香塵隨馬度,九衢煙月太平人。”又云:“列樹燦銀花,璧月珠星,迸作九天麗藻;首時調玉燭,南油西漆,蔚成五夜祥云”又云:“社火憶鄉風,海駕鼇山,萬盞燈球爭買夜;粉團仍密宴,風和鶴焰,三更春箭正傳觴。”又云:“此地笙歌,恰當韋曲城南,去天尺五;吾儕觴詠,猶是越王台畔,明月三分。”又云:“碧海無波,總買來蕭鼓千場,魚龍百戲;金台不夜,看裝出琉璃世界,錦繡天街。”
 
京師吳江會館,陸朗夫耀所建。題聯云:“來看上苑鶯花,今日幸同良會;記省松陵文獻,他年得似何人。”
 
京中鄉祠以浙紹為最著,祠中聯云:“鑒湖八百里,望氣遙來,書入帝城雲物;君子六千人,聞風興起,勖成王國賢材。”又戲臺一聯云:“地當韋杜城南,鼓吹休明,共效謳歌來日下;人在枌榆社里,風流裙屐,恍攜絲竹到山陰。”
 
揚州郡署戲臺聯云:“數點梅花橫玉笛;二分明月落金樽。”是王夢樓太守文治所題。

廣東武林會館在歸德門外晏公街,杭人之商賈於粵者,恒集其中。有戲臺對聯云:“一闋荔支香,聽玉笛吹來,遍傳南海;雙聲楊柳曲,問金尊把處,憶否西湖。”

安徽育嬰堂落成,陶雲汀宮保題聯云:“父兮生,母兮鞠,俾無父母有父母,此謂民父母;子言似,孫言續,視猶子孫即子孫,以保我子孫。”
 
湖北漢口有長沙會館,陶雲汀宮保題聯云:“隔秋水一湖耳,看岸花送客,檣燕留人,此境原非異土;共明月千里兮,記夜醉長沙,曉浮湘水,相逢好話家山。”
 
歙縣會館有鮑覺生侍郎題聯云:“清樽夜話黃山樹,彩筆朝題紫陌花。”又有一聯云:“九萬程中,三千道上,藉此館粲場苗,用萃東南之美;卅六峰下,廿四溪邊,移來綬花帶草,咸依日月之光。”忘卻何人所題。

卷之六 勝跡--

泰山地大物博,秀甲寰區,惜山中楹聯殊少。佳構最著者,岱廟中“帝出乎震,人生於寅”八字,對仗天然,足以俯視一切。然是廟聯,非為全山寫照也。惟半山壺天閣有廷曙墀郡守鏴一聯云:“登此山一半,已是壺天;造絕頂千重,尚多福地。”又雨花道院中,不知何名一聯云:“雨不崇朝遍天下;花隨流水到人間。”尚非俗筆。
 
余由東臬擢藩吳中,途出泰安,楊蓉峰太守惠元延余宿岱廟中。是夜廟中月色如晝,而絕頂白云滃起,上下竟不相蒙。僉謂三日內必有霖雨。適廟僧索書楹聯,因為撰句云:“攬月居然凌上界;搴雲便要灑齊州。”
 
嵩山為中嶽,齊北瀛鯤為河南知府時,嘗招余往遊,未果。後二十年過洛陽,去山不過兩日程,亦心嚮往而弗能至也。憶吳巢松侍講慈鶴為余談二室之勝,並為述所撰聯云:“近四旁惟中央,統泰華恒衡,四塞關河拱神嶽;歷九朝為都會,包伊洛瀍澗,三台風雨作高山。”
 
恒山各寺觀中扁額極多,其以四大字磨崖者,亦復不少。而有楹聯者,不過三四處,殊未見佳。惟南關北嶽行宮一聯云:“峻岳鎮幽燕,近翊黃圖,風雨永昭和會;靈山鍾畢昴,遙連紫塞,陰陽迭起貞元。”氣象尚能相稱。
 
華山雄奇,甲于四嶽。余曾過玉泉院,聞山僧述嚴道甫侍讀長明有一聯云:“三峰三霄通,寶掌千秋留蘚跡;一岳一石作,金天萬里矗蓮花。”
 
華岳廟在華山之麓,壯麗與岱廟同。余由秦入隴,往返信宿,皆在其中。庭中古樹極多,或為商周,或為秦漢,皆懸牌為標識。碑刻林立,則多是宋以後物,絕無唐以前者,殊不可解。盧厚山宮保所重摹延熹碑,刻工早竣,尚橫臥地中,為之歎息者久之。廟僧索留楹聯,因漫書付之云:“鴛瓦帖雲霄,俯挹明星兼玉女;虎賁臥庭廡,猶強周柏與秦松。”廟僧未喻其意,亦不知其懸掛與否耳。

衡山遠在南服。讀《衡嶽志》一冊,亦絕少佳聯。錄其詞旨莊雅,足與靈山相稱者云:“居艮位而踐離躔,溥雷池風穴之功,柱鎮天南,斗橫地北;列三公而配四嶽,標月館露臺之勝,帆隨湘轉,雁到峰回。”又一聯云:“望望七十二峰,工部游時,詩聖有誰能繼響;遙遙一千餘載,文公去後,嶽雲從此不輕開。”亦未詳何人所撰也。
 
京師陶然亭,康熙年間水部郎江藻所建,取白香山詩“一醉一陶然”之語為額。百餘年來,遂為城南觴詠之地。戴菔塘璐《藤陰雜記》中,載沈東田方伯游陶然亭以楹帖:“慧眼光中,開半畝紅蓮碧沼;煙花象外,坐一堂白月清風。”為韻成詩,書壁間。余尋之,不得其處。而聯語實未佳。惟有舊聯云:“窗前綠樹分禪榻;城外青山到酒杯。”亦是常語。竊謂曹慕堂宗丞學閔“穿荻小車疑泛艇,出林高閣當登山”二句膾灸人口,便可移作楹聯矣。
 
京師藤花最著名者,莫如海波寺街之古藤書屋,以朱竹垞舊居而重。其最古而大者,則萬善給孤寺東之呂家藤花,有元大德四年刻字,商寶意詩所謂“萬善寺旁呂氏宅,滿架古藤翠如織。鐵幹誰鐫大德年,模糊辨是元朝植”是也。倪給諫國璉聯云:“一庭芳草圍新綠;十畝藤花落古香。”今宅屢易主,而藤尚無恙,庭中菊花亦盛。楊少白庚聯云:“萬菊充庭秋富貴;雙藤蔓地古煙霞。”
 
《藤陰雜記》云:“座師王文莊公初寓韓家潭,七月二十五日生辰,每于中秋前後張樂,次第宴乙丑同年及門生。其戲臺對聯最為精切,憶己丑歲則云:‘十七夕彩滿蟾宮,賡隔夜霓裳舊曲;廿五載班聯鵷序,萃當年蓉鏡群仙。’庚寅歲則云:‘壽宇覃禧,借緱山鶴舞餘籌,更譜瑤笙諧鳳吹;晚香勵節,集蓬島鵷班舊侶,重翻霓羽侑鸞觴。”
 
又云:“吳文簡公襄舊宅賜額蘭藻尚存,沈東田方伯及祝茝堂、曹劍亭俱曾居此,相傳為吳梅村祭酒故宅,湯西厓少宰亦寓焉。前後皆名流也。有舊聯云:‘旁人錯比揚雄宅;異代應教庾信居。’”
 
孫公園後相傳為孫退谷別業,吳白華司空官翰林時,曾賃住。公宴座師王文莊公,戲臺聯云:“地近春明,憶當年甥館清娛,幾聽後堂絲竹;序先秋禊,幸此日師門暇豫,共陪高閣襜帷。”蓋宅為茶陵彭大司馬維新舊第。公乙丑及第後,於此贅姻。宅後別一第,有林木亭榭,沈云椒侍郎寓焉。有蘭韻堂聯云:“匝地清陰三伏候;參天老樹百年餘。”
 
孫公園前有梁家園,康熙間,孫退谷、龔芝麓皆宴集其中。當時引涼水河入園中,亭台花木,一時稱盛。今則殊無可觀。李雨村調元寓焉,嘗築看云樓,聯云:“檻外遠山排闥繞;樓前積水當湖看。”
 
趙甌北《簷曝雜記》云:“金鼇玉蝀橋新修成,橋柱須鐫聯句,在樞直擬句云:‘玉宇瓊樓天尺五;方壺員嶠水中央。’自以為寫此處光景甚切合。汪文端公為改‘尺五’作‘上下’二字,乃益覺生動也。”

通州河樓正俯運渠,景極雄曠。程玉樵廉訪德潤聯云:“高處不勝寒,溯沙鳥風帆,七十二沽丁字水;夕陽無限好,對燕雲薊樹,百千萬疊米家山。”
 
正定府龍興寺中有准提庵,梁蕉林清標題聯云:“月上鬥圓光,示教禪心兼法味;風吹清梵樂,歸誠景福應真言。”又題東院聯云:“為定慧,為聲聞,布金地於祗園,六通朗徹;或淨名,或緣覺,轉法輪于鹿苑,五蘊圓明。”又李致齋基和題雨花堂聯云:“雲籠夜月原無礙;鳥宿秋林亦放參。”
 
阮芸台先生題杭州府貢院一聯云:“下筆千言,正桂子香時,槐花黃後;出門一笑,看西湖月滿,東浙潮來。”為時傳誦。又衡州府石鼓書院中有淨綠閣,閣中有韓文公“綠淨不可唾”一詩,為張南軒先生所書。阮先生制聯云:“此真淨綠唾不可;我實薄才歌奈何。”
 
西湖飛來峰,相傳晉咸和元年,西天僧慧理登山,歎曰:“此是中天竺靈鷲之小峰,不知何年飛來。”因以為名。又不知何時,於峰洞中多鐫佛像以鎮,慮復飛去,則更荒唐。峰下即冷泉亭,亭扁舊傳為董香光所題。據《西湖遊覽志》,“冷泉”二字為白樂天書,蘇子瞻續書“亭”字,今皆不可考矣。惟董香光聯云:“泉自幾時冷起;峰從何處飛來。”彼教中機鋒語也。又有書王右丞“泉聲咽危石,日色冷青松”句者,亦雅切。至《七修類稿》中又載一聯云:“飛峰一動不如一靜;念佛求人不如求己。”則鈍相矣。
 
靈隱寺山門有趙松雪一聯云:“龍澗風回,萬壑松濤連海氣;鷲峰雲
斂,千年桂月印湖光。”今《西湖志》不載。

西湖向無蘇公專祠,秦小峴觀察始創建之。落成後,阮芸台先生書楹帖云:“欲共水仙薦秋菊;長留學士住西湖。”注云:“宋時杭人呼公為學士,不稱姓。今猶然。”華秋槎瑞璜又集公詩為聯云:“泥上偶然留指爪;故鄉無此好湖山。”先生又摹公手書“讀書樓”三字為額。
 
阮先生又集白香山句,題白公祠云:“但是人家有遺愛;曾將詩句結風流。”
 
西湖有陸宣公祠,近年所新修者。富海帆中丞富呢揚阿聯云:“兩廡薦馨香,咸欽名相謨猷,大儒學問;六橋攬風月,猶似川雲宦跡,煙雨家鄉。”

孤山放鶴亭上有巢居閣,道光元年重建。吾鄉陳望坡尚書若霖聯云:“祠傍水仙王,北宋尚留高士躅;樹成香雪海,西湖重見古時春。”吳棣華廉訪廷琛聯云:“華表千年,遺蛻可聞元鶴語;孤山一角,暗香先返玉梅魂。”閣上聯尚多,以此二聯為最佳。
 
天臺之萬年寺有王藻儒閣老掞一聯云:“身比閑雲,月影溪光堪證性;心同流水,松聲竹色共忘機。”又湯敦甫尚書金釗聯云:“露氣春林,月華秋水;晴光淑景,芳草遠山。”上方廣寺朱倫翰聯云:“四山滴翠環初地;一路聽泉到上方。”阮芸台先生聯云:“以眾華為物事;作雙樹之道場。”錢竹汀宮詹大昕聯云:“身似菩提心似鏡;雲在青天水在瓶。”
 
西湖之聖因寺,本行宮。雍正五年,浙江巡撫李敏達始奏准改建。第一進為彌勒殿,有敏達聯云:“山外皆山,巒岫繞成清淨界;畫中有畫,笙歌譜就太平圖。”最後為內方丈,敏達亦有聯云:“聖德遐昌,北極恩光昭北闕;皇仁遠被,西朝瑞靄接西天。”然此地於康熙四十六年,恭逢鑾輿駐幸旬日,扁聯悉出御題。雲漢昭回之地,非臣工所當濡染其間。敏達之聯,實應撤去也。
 
理安寺之松巔閣,舊名法雨院。桂杏農觀察桂菖聯云:“薄宦寄明湖,有夢難尋荊樹影;前因迷法雨,招魂空叩木樨禪。”跋云:“先兄文敏公鞫獄粵西,道卒武昌,曹儷笙太傅夢兄曰:‘我與公皆理安寺僧,今當歸矣。’越日,楚督奏函適至,事遂上聞。余分巡至此,因題楹柱,並志鴒原之感。”
 
宋錢岊父有書藏在西湖九里松,其故址已不可考。阮芸台先生撫浙時,曾仿為之。於靈隱寺華嚴閣後,創建一閣,取四部書各種,庋置其上,命僧守之。石琢堂廉訪韞玉題聯云:“著作集名流,好事斅當年白傅;文章留慧業,賞音俟後世揚云。”
 
朱竹垞先生曝書亭中舊有一聯云:“會須上番看成竹;何處老翁來賦詩。”汪舟次檢討楫所集杜句也。嘉慶初,阮芸台先生督學浙江,修葺是亭,為重刻而懸於柱。
 
嘉興木覺寺中有空翠亭,乃唐僧初夢建寺時故跡。又有三過堂,壁間有坡公三詩刻,蓋坡公嘗三過此堂。詩見集中。其前楹有唐石幢二,高二丈許,偉材也。芸台先生有題句刻石柱云:“惟唐代二幢,是峨嵋山人未過前屋;此壁上三律,乃空翠亭僧初夢時詩。”

溫州青田縣有石門洞,洞口有天然石門,因名。傳是劉青田讀書處也。有聯云:“似洞非洞,適成仙洞;無門有門,是為佛門。”聞為華亭沈某所題,而忘其名。
 
杭州有錢武肅王祠,其裔孫梅溪處士泳有聯云:“功在生民,惜傳聞異辭,信史尚留曲筆;德垂弈祀,悵播遷中葉,支流莫溯真源。”此確是後裔口氣,詞旨亦落落大方。
 
西湖花神廟在孤山下,跨虹橋之西,雍正九年,總督李敏達所建。中祀湖山之神,旁列十二月花神及四時催花使者,無不釵飛鈿舞,盡態極妍。相傳湖山正神,即李公自塑其像;其旁列花神,皆李之姬侍,實有其人。余于嘉慶元年來游時,廟貌已敝,而花神精采,猶弈弈動人。近聞紅顏皆成黃土矣。猶記得有一舊聯云:“翠翠紅紅,處處鶯鶯燕燕;風風雨雨,年年暮暮朝朝。”曼調柔情,情景恰稱。

花神廟旁有月老祠,有金書聯云:“願天下有情的,都成了眷屬;是前生註定事,莫錯過姻緣。”蓋集《琵琶記》、《西廂記》兩院本成句也。
 
葛嶺下有葛林禪院,與孤山相對。梁山舟先生集劉劭《人物志》語為聯云:“德行高妙,容止可法;威儀齊整,器盋無聲。”阮芸台先生聯云:“月似丹光出高嶺;鶴因梅樹住前山。”

蘇州城南之滄浪亭,自宋牧仲中丞犖修後,復經長洲令許月溪遇及吳中丞存禮、覺羅中丞雅爾哈善三次修葺。今人只知有宋牧仲而已。余藩吳時,復加修治,增設台榭,蔚成大觀。好事者合獻楹聯,而愜心貴當者實少。齊梅麓太守彥槐一聯云:“四萬青錢,明月清風今有價;一雙白璧,詩人名將古無儔。”蓋前祠蘇長史,後祠韓蘄王也。可稱穩切。而“一雙白璧”字,究嫌妝點。余因輯《滄浪亭志》得集句一聯云:“清風明月本無價;近水遙山皆有情。”上系歐陽文忠句,下系蘇長史句,皆滄浪亭本事也。然屢書皆不工,故此聯迄未懸掛。
 
宋牧仲尚書撫蘇時,為唐六如修墓,建亭其旁,題曰“才子亭”。韓慕廬宗伯作楹聯云:“在昔唐衢常痛哭;只今宋玉與招魂。”余嘗過桃花塢訪之,其亭久圮矣。
 
蘇州圓妙觀七星潭閣有集唐句一聯云:“千樹桃花萬年藥;半潭秋水一房山。”最熟人口。按:揚州淨香園中桃花池館亦有此聯。

虎丘亦有花神廟,聯云;“一百八記鐘聲,喚起萬家春夢;二十四番風信,吹香七里山塘。”卻移作西湖之花神廟聯不得,惜不知何人所撰。
 
李蘭卿觀察權蘇臬時,訪得蘇文忠公為僧卓契順書《歸去來辭》石刻於城東定慧寺,復尋得嘯軒故址,因修祠葺軒,以存舊跡。按:定慧寺及嘯軒,並在黃州,前明正統中,蘇州巡撫周文襄公摹勒蘇書于石,太守況公捐祿建寺及嘯軒。寺僧又繪蘇像奉之軒中,遂為郡中名勝。歷久圮蕪,鮮有知者。至是乃一一還其舊。余于道光乙未過吳門來遊,留詩而去。後陶雲汀宮保為之聯云:“吃惠州飯,和淵明詩,陶云吾云,書就一篇歸去好;判維摩憑,到東坡界,人相我相,笑看二土往來同。”跋云:“定慧寺有東坡書靖節先生《歸去來辭》,蓋在惠州時,寺僧欽長老遣其徒卓契順為公子致書,臨歸,公以此贈之。其寄欽長老詩云:‘初無往來相,二土同一在。’又云:‘請判維摩憑,一到東坡界。’即謂是也。”同時林少穆撫部聯云:“嶺海答傳書,七百年佛地因緣,不僅高樓鄰白傅;岷峨回遠夢,四千里仙蹤遊戲,尚留名刹配黃州。”陳芝楣方伯鑾聯云:“翰墨溯高風,輪扶大雅;椒馨薦遺愛,鼎峙前修。”蓋寺中並祀周、況二公,葺為三賢堂也。蘭卿題聯云:“江海宿緣深,片石猶留古吳郡;軒楹遺址拓,瓣香長溯舊蘇齋。”時以覃溪師所藏文忠真像及所題舊詩,刻石供寺中;又以王虛舟所題“蘇齋”二字扁懸諸楣,並摹覃溪師像奉之。
 
虎丘有景李堂,在白公祠內,乙太白有《虎丘夜遊序》也。堂中牡丹頗盛,彭春農學士聯云:“一序證前游,太白光芒神久在;三章懷絕調,牡丹時節我剛來。”
 
吳季劄墓在江陰縣西二十五里,墓中古篆九字,相傳為孔子所題;碑
僕中斷,一夕雷雨,碑石完好如故,但微有斷痕耳。碑亭聯云:“星斗芒寒君子墓;風雷靈護聖人碑。”不知何時何人所題也。
 
松江上海縣城隍廟中有豫園,奇秀甲於東南,水石回環,軒亭四映,各極其勝。陶云汀督部小駐園中,各書楹帖以紀之。湖心亭云:“野煙千疊石在水;漁唱一聲人過橋。”得月樓云:“樓高但任雲飛過;池小能將月送來。”三穗堂云:“此即濠間,非我非魚皆樂境;恰來海上,在山在水有遺音。”一笠亭云:“遊目騁懷,此地有崇山峻嶺;仰觀俯察,是日也天朗氣清。”則集《蘭亭序》語也。又集前人句題西廊云:“放鶴去尋三島客;約梅同醉一壺春。”
 
區田之法傳自伊尹,潘功甫舍人曾沂於吳下試行之。因繪圖撰說,流播遠邇。嘗於田畔臨水構課耕樓,頗饒野趣。索余楹帖,為集成語云:“側同幽人居,水木明瑟;遂存往古務,冬夏播琴。”韓桂舲先生亟稱之。
 
太倉州城有曇陽觀,祀一女仙,像設姝麗。相傳前明王文肅公錫爵之女,得道沖舉。或云湯玉茗《牡丹亭》傳奇即演其事,真偽殆不可辨。祠中有集昌黎、少陵句為聯云:“云窗霧閣事恍惚;金支翠旗光有無。”非惟渾成,抑亦妍妙。
 
焦山之麓有松寥閣,俯臨大江,雄勝之概,為江南北第一。閣中聯句以陳恪勤公“月色如晝;江流有聲”八字為佳,惜字跡太弱,不稱其句。僧堂有伊墨卿太守聯云:“龕收江海氣;碑出魚龍淵。”下句謂《瘞鶴銘》也。語亦傑創,而分書尤奇偉,直逼漢京,當入焦山長物志也。
 
鄭板橋燮題焦山自然庵聯云:“山光撲面經新雨;江水回頭為晚潮。”又云:“汲來江水烹新茗;買盡青山當畫屏。”
 
太白樓中聯句,以王有才“吾輩此中堪飲酒;先生在上莫題詩”為最著。近人則吳山尊學士聯云:“謝宣城何如人,只憑江上五言詩,要先生低首;韓荊州差解事,肯讓階前盈尺地,容國士揚眉。”或云樓係一守一令重葺,守姓謝,令姓韓,山尊特藉以寓意云又閔中丞鶚元聯云:“千尺青山,妙句豈惟凌小謝;一龕金粟,後身須信是如來。”又李暲一聯云:“詩酒神仙,天自夢中傳彩筆;樓臺花月,人從江上拜宮袍。”至姚興澩聯云:“狂到世人皆欲殺;醉來天子不能呼。”又徐立綱聯云:“愛國有詩儕杜曲;報君以士識汾陽。”李孚青聯云:“脫身依舊仙歸去;撤手還將月放回。”俗傳太白捉月而死語皆壯,然只是作太白贊耳,於樓何涉乎?又聞有集太白句云:“江空欲聽水仙操;壁立直上蓬萊峰。”頗佳。近胡書農學士聯云:“公昔登臨,想詩境滿懷,酒杯在手;我來依舊,見青山對面,明月當頭。”
 
袁簡齋隨園中聯云:“此地有崇山峻嶺,茂林修竹;是能讀三墳五典,八索九丘。”是李鶴峰侍郎因培所贈。又自集唐句一聯云:“放鶴去尋三島客;任人來看四時花。”
 
金陵有名園,袁簡齋為江甯令時,曾宴新入庠諸生於此,後歸邢氏。簡齋重遊,贈園主人一聯云:“勝地怕重經,記當年絲竹宴諸生,回頭似夢;名園須得主,幸此日樓臺逢哲匠,著手成春。”
 
《隨園詩話》云:“金陵太守謝鍠抵任時,索余對聯,余贈聯云:‘太守風清,江左依然迎謝傅;先生來晚,山中久已臥袁安。’陳省齋先生繼其父署守鎮江,余代作對聯云:‘守郡繼先人,看江水長流,剩幾個當年父老;梓薪綿世澤,願黃堂少住,留一枝此日甘棠。’”
 
揚州府署客廳中有一聯,甚雅切,句云:“上客盡知名,杜牧詩才,鮑昭賦手;前賢有遺韻,魏公芍藥,永叔荷花。”是王夢樓太守所題。
 
金陵藩署本明中山王故邸,西偏瞻園,極樹石之勝,聞當時多從艮嶽移來。余曾信宿其中,記得一長聯云:“大江東去,浪淘盡千古英雄,問樓外青山,山外白雲,何處是唐宮漢闕(一作唐陵漢寢);小苑春回(一作西回),鶯喚起一庭佳麗,看池邊綠樹,樹邊紅雨,此間有舜日堯天。”相傳中山王自作上半聯,而屬對不就,懸金於門,有能對者酬之。越數月,有諸生某對成,王大喜,遂鐫於柱。是此聯在勝國時已有之,今人以為黃仲則景仁所作者,誤也。彭春農云:“或又傳此聯為錢牧齋句。上聯懷勝朝,下聯頌本朝也。”未知是否。
 
袁簡齋續《同人集》云:“過客贈隨園聯句可存者,如同年裘叔度侍郎云:‘民不能忘,始信淵云兼政事;敏而好學,莫疑巢許是閒人。’徐兆璜別駕云:‘廉吏可為,魯山四面牆垣少;達人知足,陶令歸來歲月多。’莊念農太守云:‘著手成春,卷中著述皆千古;有官不仕,林下逍遙見一人。’袁止水中翰云:‘雲山金石圖書,此地可稱三絕;循吏儒林隱逸,先生自有千秋。’趙云嵩觀察云:‘野王之地有二老;北斗以南只一人。’沈凡民先生云:‘天為安排看山處;風來灑掃讀書窗。’又‘曠代仙才流下界;半天人臥在高窗。’李晴江明府云:‘潘安仁閑可奉親;郭林宗貞不絕俗。’郭運青侍講云:‘為官不過六百石;著書豈止五千言。’錢辛楣少詹集查初白詩云:‘人指所居為福地;天留此老應文星。’陶怡云云:‘方朔少時,二十萬言書盡讀;傅隆老去,八千餘紙手親鈔。’黃世塏云:‘二十科翰林,老猶似少;一百卷文集,多而能精。’余自嘲云:‘不作公卿,非無福命都緣懶;難成仙佛,為愛文章又戀花。’”又《隨園詩話補遺》云:“上海李林松仲熙贈聯云:‘真才子必得其壽;謫仙人未免有情。’”
 
《南野堂筆記》載:“小倉山房題句甚多,其中有可移作楹帖者,如黃之紀云:‘到處自開詩世界;無人不拜老神仙。’趙云嵩云:‘喬木十圍人共老;名山一席客爭趨。’丁珠云:‘身閑但急千秋業;官罷還貪一縣花。’黃仲則云:‘文章草草皆千古;仕宦匆匆只十年。’葉紹楏云:‘偶談舊雨人俱古;能坐春風客亦佳。’蒲忭云:‘六代云山隨杖履;一園花鳥盡聰明。’汪汝弼云:‘曠代誰標才子號;聞名都當古人看。’孫原湘云:‘黃初詞賦空千古;白下江山送六朝。’”

隨園老人云:“嘗遊南明寺,見沈歸愚先生書對聯云:‘瓶添澗水盛將月;衲掛松梢惹得云。’未知是集成語,抑或先生自撰耶?”
 
謝默卿告余云:乾隆中,李松雲先生堯棟守金陵時,重浚莫愁湖。陳東浦方伯奉茲題一聯云:“此地曾傳湯沐邑;何人錯認郁金堂。”蓋明初以後湖賜中山王,食其租稅,故至今湖樓奉王香火。若古樂府《莫愁樂》云:“石城女子名莫愁,善歌謠,石城在竟陵,其曲云:‘聞歡在揚州,相送楚山頭。’”則莫愁在楚無疑。今石頭城下之莫愁湖,蓋因石城傳訛耳。方伯此聯最可征信也。按:顧起元《莫愁湖考》云:“莫愁村,今在承天府漢江西,石城在州西,晉羊祜所建。鄭谷詩‘石城昔為莫愁鄉,莫愁魂散石城荒。’亦可互證。”若湖上水閣,有先生手題聯云:“一片湖光比西子;千秋樂府唱南朝。”自然超妙,則仍用舊說耳。
 
金陵淮清橋橋門,有集劉夢得、韋端己句云:“淮水東邊舊時月;金
陵渡口去來潮。”橋門之聯,當以此為最工。

道光初,金陵有某大姓,葺治水榭,有客為集宋人詞句,作楹聯贈之者。出語云:“波暖塵香,看檻曲縈紅,簷牙飛翠。”上四字,玉田句;下兩句,白石詞也。對語云:“醉輕夢短,在燈前欹枕,雨外熏爐。”上四字,毛澤民句;下兩句,夢窗詞也。意匠新巧,頗傳誦於時。

金陵儀鳳門城樓聯云:“聳翠流丹,千仞麗譙輝日月;縈青繚白,四圍屏障合江山。”不知何人所作。

江浦縣之浦口鎮有城,城之東門堞樓三楹,背山面江,形勢勝絕。嘉慶間,適重修工竣,陳香谷中丞桂生按閱,題一聯云:“地軸轉洪濤,月湧星垂,三楚江聲分浦漵;天關開重鎮,煙霏霧斂,六朝山色擁台隍。”時白小山學使又自皖中寄題集杜一聯云:“雲白山青萬餘里;江深竹靜兩三家。”皆為時所稱。
 
燕子磯本在江中,近因沙灘日長日寬,遂離江稍遠。有高閣凌空而立,俗所稱鐵鎖煉孤舟者,今鐵索尚存,猶令人不可方物。旁有永濟寺柱聯云:“松聲竹聲鐘磬聲,聲聲自在;山色水色煙霞色,色色皆空。”忘卻何人之款。
 
謝默卿云:“吳下園亭最勝,如齊門之吳氏拙政園,閶門之劉氏寒碧莊,葑門之瞿氏網師園,婁門之黃氏五松園,其尤著者,每春秋佳日,輒開園縱人遊觀。釵扇如云,蝶圍蜂繞,裙屐年少,恣其評騭于衣香人影之間,了不為忤。金閶名姬,反以此增聲價焉。各園楹帖不少,今僅記網師園中有一聯云:“風風雨雨,暖暖寒寒,處處尋尋覓覓;鶯鶯燕燕,花花葉葉,卿卿暮暮朝朝。”語涉纖巧,而狀豔冶之景如在目前,固自妙麗無匹也。按:此聯與西湖花神廟一聯相仿,而簡煉稍遜之。

蟂磯孫夫人祠有徐文長聯柱云:“思親淚落吳江冷;望帝魂歸蜀道難。”相傳修祠工甫竣,董役者夢夫人諭之云:“楹聯且緩制,須至某日時,有徐先生過此,求其撰題可矣。”至期,文長適到,遂信筆書成,夜夢夫人來謝。近楊雪茮慶琛觀察蕪湖時,亦題聯云:“空江蘋藻祠靈澤;故國松楸夢惠陵。門額為靈澤夫人祠”亦佳。其妙皆在不著議論,而自然雅切也。考《蜀書》云:“先生為荊州牧,治公安,權稍畏之,進妹固好。”又云:“先生既定益州,而孫夫人還吳。”裴松之引《漢魏春秋》云:“先生入蘇州,吳遣迎孫夫人,夫人欲將太子歸。諸葛亮使趙云勒兵斷江留太子。”孫夫人事見於正史者,不過如此。若泛及小說演義,鮮不貽笑大方矣。
 
《簷曝雜記》云:“江陰君山,以春申君得名。其山臨江,為一邑勝境。有聯云:‘此水自當兵十萬;昔人曾有客三千。’”

安徽城外之大觀亭祀余忠宣公,雄壯甲於皖江。鄧嶰筠督部聯云:“樽前帆影,檻外嵐光,數勝跡重重,都向江頭開畫本;樓上仙人,閣中帝子,溯遊蹤歷歷,又來亭畔吊忠魂。”按:督部由湖北廉使、江石藩伯,擢撫安徽。故次聯云爾。
 
又有汪恩一聯云:“跨太白樓之上,鴛瓦排雲,倚畫檻一味鄉愁,已漸近鐘阜晴嵐,六朝城郭;橫彭蠡江而西,鷺濤堆雪,喚沙鷗共談宦跡,最難忘峨眉春水,萬里風帆。”汪蓋吳人,曾宦四川,此聯乃守安慶時所作。又陶沄一聯云:“倚檻蒼茫千古事;過江多少六朝山。”
 
南昌滕王閣大門有一扁云“仙人舊館”,吾鄉李春園太宗其宴所題。姚鐵松中丞棻初蒞任,見扁極稱賞,嘗向太守乞此扁改題己名,太守不可,乃語太守曰:“扁不見讓,須為我別撰一聯,如不佳,仍須讓扁也。”太守于次日,即呈聯句云:“我輩復登臨,目極湖山千里而外;奇文共欣賞,人在水天一色之中。”上聯用韓昌黎記語,下聯用王子安序語也。中丞大加擊節,遂寢前說。至今太守之扁,中丞之聯並存,可備滕王閣一故實矣。《湛淵靜語》云:“滕王閣舊置王勃詩序碑當正位,昌黎作重修記居其旁。古心江公治隆興,遂遷韓碑居正,退勃於旁。公嘗刻碑陰,略云:‘勃八代未變之文,俳優語也;昌黎文一變直至於道。’舊見墨本,今亡之。”

宋牧仲先生滕王閣聯云:“依然極浦遙山,想見閣中帝子;安得長風巨浪,送來江上才人。”阮芸台先生聯云:“帝子長洲,仙人舊館;將軍武庫,學士詞宗。”並佳。
 
舒白香於臘杪游靖安之揚鶴觀,喜其高僻,遂留度歲,為道士作春帖云:“遙聞爆竹知更歲;偶見梅花覺已春。”頗有“山中無歷日,寒盡不知年”之意。
 
白香游廬山天池,僧屬題寺楹,信筆作長短二聯云:“一浮水印天心,指月證三生之果;六根無我相,飲泉清萬劫之塵。”又云:“天上有池能作雨;人間無地不逢年。”
 
虎溪三笑亭有唐蝸寄先生聯云:“橋跨虎溪,三教三源流,三人三笑語;蓮開僧舍,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如來。”
 
相傳阮芸台先生於江西石花洲集句一聯云:“楓葉荻花秋瑟瑟,閑雲潭影日悠悠。”既合風景,而成句又在人人意中。所謂“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。”但余文聞之彭春農學士云:“此語饒州燒作磁聯,其款或署曹文恪,或署先文勤公。實乃舊句,非芸台師集成者。”

江州白太傅祠有一聯云:“楓葉四弦秋,悵觸天涯遷謫恨;潯陽千尺水,勾留江上別離情。”頗近自然。

大慶嶺上雲封寺,一名掛角寺。寺門聯云:“山中藏古寺,門外盡勞人。”又一聯云:“驛使暫停花下騎;寺門深掩嶺頭雲。”長白觀瑞聯云:“掛角何時,偶為嶺上主人,猶想像千秋風度;舉頭欲問,可許山中置我,試管領萬樹梅花。”
 
李笠翁題廬山絕頂聯云:“足下起祥雲,到此者應帶幾分仙氣;眼前無俗障,坐定後宜生一點禪心。”又云:“遍廬山而扼勝者,皆佛寺也。求為道觀,惟簡寂觀數楹而已。天下名山,強半如是。釋道應作平等觀,不知世人何厚于僧而薄於道。聊題一聯,為黃冠吐氣云:‘天下名山僧占多,也該留一二奇峰,棲吾道友;世間好語佛說盡,誰識得五千妙論,出我仙師。’”
 
瑞州府治後有鳳皇山,山之左有東軒,乃蘇文定公轍謫筠州監酒稅時所建。瑞州在宋時為筠州也。翁覃溪師為補題“東軒”二字額,並為之記。復集蘇詩為聯云:“天下幾人學杜甫;當時四海一子由。”

錢裴山中丞楷巡撫湖北,甫三月,即被命內召。瀕行,留題黃鶴樓一聯云:“我去太匆匆,騎鶴仙人還送客;茲遊良眷眷,落梅時節且登樓。”不脫不粘,卻一時情景俱到,他作所不能及也。
 
黃鶴樓聯扁極多,自以錢裴山所撰為最。其餘彼善於此者,如魯亮儕之裕云:“到來徑欲凌風去;吟罷還思借笛吹。”薩湘林薩迎阿云:“一樓萃三楚精神,雲鶴俱空橫笛在;二水匯百川支派,古今無盡大江流。”又黃虎文云:“上頭有客題詩句;隔岸何人共酒杯。”又相傳有一聯云:“何時黃鶴重來,且自把金尊,看洲渚千年芳草;今日白云尚在,問誰吹玉笛,落江城五月梅花。”不著議論,而自擅清新。惜未詳何人所撰也。

黃鶴樓之左為太白亭,今呼仙棗亭,遊人觴宴咸集此中。余本敦聯云:“此地饒千秋風月;偶來作半日神仙。”朱詠齋士彥聯云:“此間可談風月;斯世豈有神仙。”語皆活脫。畢秋帆先生聯云:“攬勝我長吟,碧落此時吹玉笛;學仙人漸老,白頭何處覓金丹。”又不知何名一聯云:“宛然海上三山,藐矣安期,先我亭前探棗實;猶是江城五月,仙乎太白,與君笛裡聽梅花。”
 
晴川閣與黃鶴樓隔江對峙,而遊人題句不及黃鶴樓之多。有李拔集經語一聯,以大字磨崖云:“沱潛既道;江漢朝宗。”又蕭德宣集詩句一聯云:“漢口夕陽斜度鳥;楚江燈火看行船。”又陳望之中丞淮聯云:“靈瀆走雙龍,夾岸直疑銀漢落;仙蹤杳孤鶴,隔江但有白雲來。”又陳大文聯云:”傑觀飛甍,檻外蜀吳橫萬里;風帆沙鳥,天邊江漢湧雙流。”又溧陽宋鐄新題一長聯云:“棟宇逼層霄,憶幾番仙人解佩,詞客題襟,風日最佳時,坐倒金尊,卻喜青山排闥至;川原攬全省,看不盡鄂渚煙光,漢陽樹色,樓臺如畫裡,臥吹玉笛,還隨明月過江來。”
 
湖北石首縣有繡林山,相傳漢昭烈帝納孫夫人於此,錦嶂如林,因名。舊有昭烈及夫人合祠,有為之撰聯者云:“錦繡江山,半壁雄心敵吳魏;風雲兒女,千秋佳話掩甘糜。”聯句固佳,而甘、糜連用,於古未聞,恐亦涉演義語。考昭烈眷屬,見於《蜀書》者,不一而足。初云:“呂布襲下邳,虜先主妻子。”後云;“因先主求和於呂布,布乃還其妻子。”又云:“至小沛,為高順所敗,復虜先主妻子送布。”後云:“曹公助先主生禽呂布,復得妻子。”又云:“曹公東征先主,盡收其眾,虜先主妻子,並禽關公以歸。”此後不言妻子復歸之事。及當陽長阪之追,又云:“先主棄妻子,與諸葛亮、張飛、趙雲數十騎走。”又云:“先主為荊州牧,治公安,權稍畏之,進妹固好。”又云:“先主既定益州,而孫夫人還吳。”又《甘皇后傳》云:“先主在小沛,納以為妾。先主數喪嫡室,後常攝事,隨先主於荊州,產後主。曹公追及先主於當陽長阪,於時困逼,棄後及後主,賴趙雲保護,得免於難。”此外惟有一穆皇后,皆“合葬惠陵”。又,《糜竺傳》云:“竺迎先主於小沛,進妹於先主為夫人。”其終亦不詳,蓋先主眷屬屢經散失,殆不乏其人。其有姓氏可考者,惟甘、穆二皇后,孫、糜二夫人而已。
 
岳陽樓中有一聯,頗壯闊,句云:“四面湖山歸眼底;萬家憂樂到心頭。”忘卻何人所撰。關中周元鼎聯云:“後樂先憂,范希文庶幾知道;昔聞今上,杜少陵可與言詩。”亦頗自然。余謂李西涯有岳陽樓詩句云:“吳楚乾坤天下句;江湖廊廟古人心。”似可移作聯句。近畢秋帆先生一聯云:“湘靈瑟,呂仙杯,坐欖雲濤人宛在;子美詩,希文筆,笑題雪壁我重來。”則尤見意匠也。

卷之七 勝跡-- 

濟南勝景,以趵突泉為最奇,而楹聯語多粘滯。惟石琢堂廉訪一聯云:“畫閣鏡中,看幻作神仙福地;飛泉雲外,聽寫成山水清音。”尚不泥於跡象也。
 
濟南大明湖前有匯泉寺,中有薜荔館,面湖而立,為遊人宴集之所。全湖勝概,皆在目前。今湖面為荷塘、蘆港所隔,舟行須詰曲隨之。有舊人聯句云:“舟行著色屏風裡;人在回文錦字中。”據寺僧云,是前濰縣教官郭銘盤所書,尚未知何人所撰也。劉金門先生聯云:“四面荷花三面柳;一城山色半城湖。”孫淵如先生星衍集唐句聯云:“地占百彎多是水;樓無一面不當山。”
 
大明湖中有小滄浪,湖之南岸即學使者官署。署中池水亦七十二泉之一,與湖相通,池上有小亭。吳巢松學使屬余分書“小小滄浪”一扁,賦七古一首為謝,有“荷花如城月如斗”之句,余和答詩,有“名流作主泉作賓”之句,適成對語,因集書一小聯畀之,而學使遽歸道山,不及懸掛矣。
 
廷曙墀曾官溫州、台州,最後守泰安,題署齋一聯云:“桑麻課罷開花徑;台蕩游還拜嶽雲。”

四川天回鎮,以唐明皇幸蜀返蹕駐此,因名。驛亭中以李青蓮句為聯云:“地轉錦江成渭水;天回玉壘作長安。”

四川嘉定府城外有凌雲山,山下有凌雲寺,為坡公少年讀書處,有樓,塑坡公少時像。山甚峻,樓前即大江。寺門外有集句聯云:“干青雲而直上;障百川而東之。”時稱其渾成切實。樓中有郭蘭石學使尚先題聯云:“萬戶侯何足道哉,顧烏帽青鞋,難得津梁逢大佛;三神山如或見之,間黃樓赤壁,何如鄉郡挾飛仙。”
 
少陵草堂中佳聯頗多。如詩史堂聯云:“水石適幽居,想溪外微吟,翠竹白沙依草閣;樓臺開暮景,結花間小隊,野梅官柳接春城。”草堂集句聯云:“萬里橋西宅;百花潭北莊。”獨立樓集句聯云:“即今耆舊無新詠;何處老翁來賦詩。”草亭集句聯云:“至今斑竹臨江活;無數春筍滿林生。”恰受航集句聯云:“孤城返照紅將斂;仙侶同舟晚更移。”杜公神龕集句聯云:“旁人錯比揚雄宅;日暮聊為梁甫吟。”陸放翁配享龕集句聯云:“錦里先生為老伴;玉霄散吏是頭銜。”皆風雅可誦,以題目本好也。
 
河南省城有三賢祠,在梁苑古吹臺上,祀李太白、杜少陵、高達夫三公。麟見亭河帥聯云:“一覽極蒼茫,舊苑高臺同萬古;兩間容嘯傲,青天明月此三人。”
 
道光乙酉,長懋亭將軍,楊時齋督部,克復西域四城。蘭州同官,于黃河南岸,對金城關,在金山寺下建樓三楹,題額曰“蕩喧”。薩湘林廉訪題聯云:“外域全歸,坐攬關山皆勝地;上游得據,笑談西北有高樓。”余於乙未蒞蘭州,則蕩喧匾猶存,而聯不可復見矣。
 
蘭州城南之皋蘭山,又名五泉山。山麓有五眼泉:曰甘露,曰掬月,曰摩子,曰蒙,曰惠。清冽甲于省會諸水,故又名清泉。琳宮紺宇,蔚然巨觀。余于卸藩任後,始獨遊一次。翌日,即戎行匆匆,不能成詩,僅留聯句畀寺僧,亦不知懸掛與否也。句云:“佛地本無邊,看排闥層層,紫塞千峰平檻立;清泉不能濁,笑出山滾滾,黃河九曲抱城來。”
 
蘭州城北之黃河,初從積石東下,其勢漸大。自明初建浮橋,名鎮遠橋,今因之不廢。每隆冬冰合,自成冰橋。冰泮,則以數十艘編為浮橋。每歲二月初吉,大府率僚屬齋祓詣河瀆神,為合橋之祀。千夫踴躍,萬民環睹,如畫圖然。余擬題橋門一聯云:“天險化康衢,直如海市樓中,現不住法;河堧開畫本,安得雲梯關外,作如是觀。”雲梯關為淮黃歸海之要區,由委溯源,幾及萬里。余曾管修防者三載,臨流回憶,夷險頓殊矣。河神廟中,有查九峰觀察廷華聯曰:“曾經滄海千層浪;又上黃河一道橋。”亦自紀其所歷也。

羅浮山最深處為酥醪觀,是安期生與神女會飲元碧酒處。觀中有樓,是道人江瀛濤所建。黃香石培芳《浮山小志》云;“羅浮山中鮮精構,惟酥醪觀中一小樓,殊擅幽勝。”余題為“浮山第一樓”,並題聯云:“萬壑煙雲浮檻出;半天松竹拂窗來。”昔楊大司馬應琚讀書洞中,恒樓居,署曰:“小樓容我靜;大地任人忙。”並足識也。
 
嘉慶甲子,吳山尊、張石蘭典試粵西。揭曉後,百菊溪中丞觴之七星岩。席次,中丞曰:“此向不可無一楹帖。”因口占一句云:“地有七星鄰北斗。”請二君屬對。山尊衝口而應云:“人如二客伴東坡。”中丞大為擊節,因制聯,懸在七星岩壁立亭中,後署山尊名。近聞聯已不存,粵人亦無有知其緣起者。林少穆為余述之如此。

獨秀峰為桂林主山。顏延年守郡時,賦詩云:“未若獨秀者,峨峨郛邑間。”山因以名。然此語但見唐人鄭叔齊所作《獨秀山新開石室記》,而顏遺集中未見此詩也。山麓有讀書岩,范石湖謂有便房石榻石牗,如環堵之室。顏延年讀書其中。似唐以前府治即在是。宋元祐中,郡守孫覽構五詠堂,鐫五君詠于石。今遺址皆不可考。余于道光戊戍冬,始與僚采商復五詠堂,而以家藏黃山谷先生所書五君詠墨蹟勒石堂壁,不兩月而規模大具,頓成壯觀。因撰一聯云:“得地領群峰,目極舜洞堯山而外;登堂懷往哲,人在鴻軒鳳舉之中。”

獨秀蜂中,磨崖詩字如林,以唐人鄭叔齊《石室記》及孟簡題名為最古。余因五詠堂之北復添一廳事,同人索書楹帖,復撰一聯云:“勝地如畫圖,是賢守遺區,雄藩舊館;前明入靖江王邸靈山托文字,有叔齊作記,孟簡題名。”
 
獨秀峰下有月牙池,冬夏不涸,峰影皆倒浸其中,鄺湛若《赤雅》,所謂“山翠盡落”者也。峰畔有磨崖“南天一柱”四大字,極雄健。蓋用唐人張固“擎天一柱在南州”詩語。余小霞五詠堂聯云:“異代景前修,想石榻攤書,竹林懷友;新堂還舊觀,對半潭秋水,一柱奇峰。”又集孟浩然、張謂句一聯云:“戶外一峰秀;窗前萬木低。”堂成後將一年,王孚遠方伯惟諴始到,補題一聯云;“造物本無私,移來檻外煙雲,適開勝境;會心原不遠,就此眼前山水,猶見古人。”頃卞竹辰方伯士云亦寄一聯云:“光祿詩,文節書,大府來時開勝境;王公冕,將軍畫,名山何日得重遊。”蓋堂初建時,方伯適奉命都轉長蘆,故次聯云爾。又卞雅堂觀察斌聯云:“勝境重開,詩采書聲延古趣;生機最樂,雀喧魚戲助天和。”跋云:“獨秀峰下有顏光祿讀書舊址。歲己亥,茝林中丞規度其地,即起垣宇,刻五君詠壁間,暇則集同人於此作放生樂事。因擬聯語,並識之。”三聯今並鐫堂柱。

桂林城北仙李園,中多栗樹,故俗呼為板栗園。前明為靖藩別業,今為李芸甫水部所得,仍名李園。園中岩洞之勝,為桂郡一大觀。余屢觴詠其中,所見楹聯不一,記其尤佳者,大門聯云:“一帶林塘詩境界;四時花果隱生涯。”傳是周山茨升桓所撰。簪碧堂中舊聯云:“北院喜新成,有寒碧千層,遠青一角;東君如舊識,正庭槐垂蔭,梁燕將雛。”為商寶意盤所題。芸甫新於水竹佳處築一茆亭,以供逭暑,自題聯云:“乍來頓遠塵囂,靜聽水聲真活潑;久坐莫嫌荒僻,飽看山色自清涼。”有鏡亭在水中央,旁有舟曰恰受航。余為集韓、杜句云:“灌池才深四五丈,野航恰受兩三人。”
 
滇南黑龍潭,距省垣二十里,古稱名勝。碩慶題聯云:“兩樹梅花一潭水;四時煙雨半山雲。”有薛爾望者,昆明諸生,明末諧妻妾子女七人,同盡節於潭內,後人哀之,為立大塚,於潭旁建亭。題聯云:“寒潭千載潔;玉骨一堆香。”
 
滇中華庭寺,亦勝跡也。有楊升庵慎題聯云:“一水抱城西,煙靄有無,拄杖僧歸蒼茫外;群峰朝閣下,雨晴濃淡,倚欄人在畫圖中。”

滇南省垣海心亭,頗饒勝致。黃星岩奎光題聯云:“有亭翼然,占綠水十分之一;何時閑了,與明月對飲而三。”
 
勝地壯觀,必有長聯始稱,然不過二三十餘字而止。惟雲南省城附郭大觀樓,一楹帖多至一百七十餘言,傳誦海內。雖一縱一橫,其氣足以舉之,究未免冗長之譏也。句云:“五百里滇池,奔來眼底,披襟岸幘,喜茫茫空闊無邊,看東驤神駿,西翥靈儀,北走蜿蜒,南翔縞素,高人韻士,何妨選勝登臨,趁嶰嶼螺洲,梳裹就風鬟霧鬢,更蘋天葦地,點綴些翠羽丹霞,莫孤負四圍香稻,萬頃晴沙,九夏芙蓉,三春楊柳;數千年往事,注到心頭,把酒凌虛,歎滾滾英雄誰在,想漢習樓船,唐標鐵柱,宋揮玉斧,元跨革囊,偉烈豐功,費盡移山心力,盡珠簾畫棟,卷不及暮雨朝雲,便斷碣殘碑,都付與蒼煙落照,只贏得幾杵疏鐘,半江漁火,兩行秋雁,一枕清霜。”按:上聯之神駿,指金馬;靈儀,指碧雞;蜿蜒,指蛇山;縞素,指鶴山。皆滇中實境。然用替字,反嫌妝點。且以“縞素”為鶴,亦似未安。聯句為康熙中邑人孫髯所題,聯字為陸樹堂所書。聞阮芸台先生督滇時,曾改竄數字,另制聯板懸之。而彼都人士,嘖有煩言,旋復撤去。近先生以改本寄示,因並錄於右,以質觀者:“五百里滇池,奔來眼底,憑欄向遠,喜茫茫波浪無邊,看東驤金馬,西翥碧雞,北倚盤龍,南馴寶象,高人韻士,惜拋流水光陰,趁嶰嶼螺洲,襯將起蒼崖翠壁,更蘋天葦地,早收回薄霧殘霞,莫辜負四圍香稻,萬頃鷗沙,九夏芙蓉,三春楊柳;數千年往事,注到心頭,把酒凌虛,歎滾滾英雄誰在,想漢習樓船,唐標鐵柱,宋揮玉斧,元跨革囊,爨長蒙酋,費盡移山氣力,盡珠簾畫棟,卷不及暮雨朝雲,便蘚碣苔碑,都付與荒煙落照,只贏得幾杵疏鐘,半江漁火,兩行鴻雁,一片滄桑。”
 
貴州省城北關外有頭橋,為往來迎送之區。有聯云:“說一聲去也,送別河頭,歎萬里長驅,過橋便入天涯路;盼今日歸哉,迎來道左,喜故人見面,握手還疑夢裡身。”
 
揚州各勝跡楹聯,多集晉宋及唐人詩句。蓋盧雅雨都轉見曾屬金棕亭博士兆燕為之,借載於李艾塘斗《揚州畫舫錄》中,今擇其佳者,列之於左:
 
揚州城北,自慧因寺至虹橋,凡三段:一為城闉清梵,一為卷石洞天,一為西園曲水。慧因寺外為香悟亭,四面皆木樨。聯云:“潭影竹間動(綦母潛);天香雲外飄(宋之問)。”河邊有船房,額曰“南漪”。聯云:“紫閣丹樓紛照耀(王勃);桃溪柳陌好經過(張籍)。”稍高處為棲鶴亭,其西廳事,額曰“綠楊城郭”。聯云:“城邊柳色向橋晚(溫庭筠);樓上花枝拂座紅(趙嘏)。”過此為勺園,聯云:“移花得蝶;買石饒雲。”鄭板橋所書。
 
卷石洞天在城闉清梵之後,即古鄖園地。今歸洪氏,人呼為小洪園。初入為群玉山房,聯云:“漁浦浪花搖素壁(司空曙);玉峰睛色上朱欄(李群玉)。”沿河可入薜蘿水榭,聯云:“雲生磵戶衣裳潤(白居易);風帶潮聲枕簟涼(許渾)。”水榭之後為契秋閣,聯云:“渚花張素錦(杜甫);月桂朗沖襟(駱賓王)。”又數折為宛委山房,聯云:“水石有餘態(劉長卿);鳧鷖亦好音(張九齡)。”
 
西園曲水,即古之西園茶肆,後歸汪氏。中有濯清堂,聯云:“十分春水雙簷影(徐寅);百葉蓮花七里香(李洞)。”有新月樓,聯云:“蝶銜紅蕊蜂銜粉(羅隱);露似珍珠月似弓(白居易)。”又有水明樓,聯云:“盈手水光寒不濕(李群玉);入簾花氣夢難忘(羅虬)。” 

元崔伯亨花園,後為洪氏別墅。洪氏有二園:虹橋修禊,為大洪園;卷石洞天,為小洪園。虹橋為王文簡賦冶春處,後盧轉運復修禊於此。北郊佳麗,推此為最。乾隆間,賜名“倚虹園”,中有妙遠堂,聯云:“河邊淑氣迎芳草(孫邈);城上春陰覆苑牆(杜甫)。”其右為餞春堂,聯云:“鶯啼燕語芳菲節(毛熙震);蝶影蜂聲爛漫時(李建勳)。”
 
小洪園中有流波華館,挺入湖心,清空一片。聯云:“潤道餘寒歷冰雪(杜甫);浪花無際似瀟湘(溫庭筠)。”其右數折,為小江潭。聯云:“竹室生虛白(陳子昂);波瀾動遠空(王維)。”
 
冶春詩社在虹橋西岸,臨水次為懷仙館。聯云:“白云明月偏相識(任華);行酒賦詩樂未央(杜甫)。”水樹間為秋思山房,聯云:“天氣涵竹氣(張說);山光滿湖光(馬戴)。”其後為槐蔭廳,聯云:“小院回廊春寂寂(杜甫);朱闌芳草綠纖纖(劉兼)。”最後為橋西草堂,聯云:“綠竹漫侵行徑裡(劉長卿);飛花故落舞筵前(蘇頲)。”其後有亭曰“雲構”,聯云:“山雨樽仍在(杜甫);亭香草不凡(張祜)。”
 
荷浦香風,在虹橋東岸,一名“江園”。乾隆間賜名“淨香園”,中為清華堂,正臨水際,聯云:“芰荷疊映蔚(謝靈運);水木湛清華(謝朓)。”其後為綠楊灣,聯云:“金塘柳色前溪曲(溫庭筠);玉洞桃花萬樹春(許渾)。”門外為春禊亭,聯云:“柳占三春色(溫庭筠);荷香四座風(劉威)。”
 
園之左有翠玲瓏館,其旁為蓬壺影。聯云:“碧瓦朱甍照城郭(杜甫);穿池疊石寫蓬壺(常元旦)。”又其後為江山四望樓,聯云:“山紅澗碧紛爛漫(韓愈);竹軒蘭砌共清虛(李咸用)。”其左為涵虛閣,聯云:“圓潭寫溪月(孫邈);華岸上春潮(清江)。”閣後為浣香樓,聯云:“谷靜秋泉響(孟浩然);樓深復道通(柴宿)。”
 
四橋煙雨,一名黃園,黃氏別墅也。乾隆間,賜名“趣園”,園中有錦鏡閣三間,閣之西有小屋三間,額曰“竹間水際”,聯云:“樹影悠悠花悄悄(曹唐);晴云漠漠柳毿毿(韋莊)。”閣之東有四照軒,聯云:“九霄香透金莖露(于武林);八月涼生玉宇秋(曹唐)。”軒之後為漣漪閣,聯云:“紫閣丹樓紛照耀(王勃);修篁灌木勢交加(方幹)。”漣漪閣之北有廳事二:一曰“澄碧堂”,聯云:“湖光似鏡雲霞熱(黃滔);松氣如秋枕簟涼(何士元)。”一曰“光霽堂”,聯云:“千重碧樹鎖青苑(韋莊);四面朱樓捲畫簾(杜牧)。”
 
黃園竟處有吹香草堂,聯云:“層軒靜華月(儲光羲);修竹引薰風(韋安石)。”其後為春水廊,水局極寬處也,聯云:“夾路濃華千樹發(趙彥昭);一渠流水兩家分(項斯)。”旁有蓮花橋,橋邊有勝概樓,聯云:“奇石盡含千古秀(羅鄴);春光欲上萬年枝(錢起)。”

虹橋之西岸,為吳氏別墅。其北有跨紅閣,先為酒家,後改官園,仍令園丁賣酒為業。有聯云:“地偏山水秀(劉禹錫);酒綠河橋春(李正封)。”
 
長堤春柳,即在虹橋之西,堤畔有濃陰草堂,聯云:“秋水才添四五尺(杜甫);綠陰相間兩三家(司空圖)。”又過曲廊三四折,盡處有小屋如丁字,謂之丁頭屋。聯云:“綠竹夾清水(江淹);遊魚動圓波(潘安仁)。”
 
北郊之白桃花,以東岸江園為勝;紅桃花,以西岸桃花塢為勝。桃花塢之比鄰有曉煙亭,聯云:“佳氣溢芳甸(趙孟頫);宿雲澹野川(元好問)。” 

曙光樓面東,以曉色為勝,城中人每於夏月侵曉出城看露荷。聯云:“問津窺彼岸(蘇頲);把釣待秋風(杜甫)。”
 
韓園在長堤上,國初韓醉白別墅也。園中築小山亭,聯云:“茂竹臨幽漵(李益);晴云出翠微(權德輿)。”

桃花塢額系石刻,內構廳事,曰“疏峰館”,有集韋莊聯句云:“千重碧樹籠青苑;一桁青山倒碧峰。”館之西有方塘,種荷,四旁幽竹蒙翳,構響廊,庋板架水上,為澄鮮閣。聯云:“隔沼連荷芰(杜甫);中流泛羽觴(陳希烈)。”
 
山半桃花,每春時,紅白相間,花叢中有蒸霞堂。聯云:“桃花飛綠水(李白);野竹上青霄(杜甫)。”又有縱目亭,聯云:“地勝林亭好(孫邈);月圓松竹深(無可)。”又有中川亭,四面皆山,中聳重屋。聯云:“小松含瑞露(鄭谷);好鳥鳴高枝(曹植)。”
 
梅嶺即長春嶺,在保障湖中,由蜀岡中峰出脈者也。嶺多梅樹,故有梅嶺春深之目。郡人程元恒志銓築是嶺,三年不成,費至二十萬,後夢關帝示以度地之法,旬日而竣。因構關帝廟,廟右為嶺上草堂,全湖在望。聯云:“碧落青山飄古韻(杜牧);綠波春浪滿前陂(韋莊)。”又其右一亭依麓,額曰“釣渚”,聯云:“浩歌向蘭渚(徐彥伯);把釣待秋風(杜甫)。”
 
東園即賀園舊址,中有春雨堂。張文敏照聯云:“萬樹琪花千圃藥;一莊修竹半床書。”又鄭谷口簠聯云:“煙雲送客歸瑤水;山木分香繞閬風。”又江昱江恂聯云:“近水樓臺開梵宇;平山欄檻倚晴空。”春雨堂之北為菱花亭,聯云:“苔色侵衣桁(李嘉祐);荷香入水亭(周瑤)。”亭之北為夕陽雙寺樓,聯云:“玉沙瑤草連溪碧(曹唐);石路流泉兩寺分(白居易)。”
 
夕陽雙寺樓之西為云山閣,雍正間賀吳村君召所建,本宋陳升之呂公著舊址,今就其地重建,並因其舊名。吳村自為聯云:“供桑梓謳吟,幾處亭台成小築;快春秋遊覽,一隅丘壑是新開。”又聯云:“水曲山如畫(羅鄴);溪虛雲傍花(杜甫)。”又龔半千賢聯云:“定香生寂磬;空翠滴疏欞。”又魏瓜圃嘉瑛聯云:“檻前春色長堤柳;閣外秋聲蜀嶺松。”吾鄉劉鄰初敬輿亦有聯云:“宛轉通幽處;玲瓏得曠觀。”
 
賀園始於雍正,而對薇亭則乾隆間所增建。吳村題聯云:“夜月橋邊留畫舫;春風陌上引香車。”又汪文端聯云;“當階瑞色新紅藥;臨水文光淨綠天。”吳村又題踏葉廊聯云:“三山入望松筠在;雙樹無言水月新。”又褚空山峻聯云:“幾處好山供客座;一川寒月淨塵襟。”
 
東園額為王覺斯所題,又題芙蓉泮聯云:“花間漁艇近;水外寺鐘微。”嵇文恭璜聯云:“一泮芙蓉新出水;千層芳草遠浮山。”又程午橋夢星題醉煙亭聯云:“堤畔鶯花橋畔月;竹邊歌吹柳邊舟。”董玉虬文驥亦用李雲書句作聯云:“半在山隈半水涘;亦如石屋亦濠梁。”
 
董彤庵權文嘗守廣陵,題駕鶴樓聯云:“竹裡登樓,風引三山不去;花間看月,溪流四序如春。”又潘松谷偉聯云:“樓臺突兀排青嶂;鐘磬虛徐下白雲。”又王護澤承先聯云:“灣過茱萸,松竹三霄水碧;階翻雲葉,亭台四序天香。”
 
駕鶴樓之旁為杏軒,震澤沈廣文斌聯云:“檻外山光,歷春夏秋冬,萬千變幻,都非凡境;窗中雲影,任東西南北,去來淡蕩,洵是仙居。”
 
李葂以詩畫擅名,與李鱓同時居揚州,稱二李。題凝翠軒聯云:“終古招邀山色遠;幾人愛惜月明多。”又梁聞山巘書邵康節句於凝翠軒云:“雨後靜觀山意思;風前閑看月精神。”按:凝翠軒扁為文三橋書,又有祝枝山“四面有山皆入畫;一年無日不看花”一聯,皆真跡也。
 
九峰園在揚州城南,中有深柳讀書堂。聯云:“會須上番看成竹(杜甫);漸擬清陰到畫堂(薛遠)。”堂後數折為谷雨軒,聯云:“曉豔遠分金掌露(韓琪);夜風寒結玉壺冰(許渾)。”軒旁有延月室,聯云:“開簾見新月(李端);倚樹聽流泉(李白)。”其東南為玉玲瓏館,聯云:“北樹遠峰閑即望(薛能);南園春色正相宜(張謂)。”其旁為雨花庵,門外嵌石刻曰“硯池染翰”,聯云:“高樹夕陽連古巷(盧綸);小橋流水接平沙(劉兼)。”堤上有方亭,額曰“臨池”,聯云:“古調詩吟山色裡(趙嘏);野聲飛入硯池中。(杜荀鶴)”亭旁有小廳,額曰“一片南湖”,聯云:“層軒皆畫水(杜甫);芳樹曲迎春(張九齡)。”旁有小廊十餘楹,額曰“煙渚吟廊”,聯云:“階墀近洲渚(高適);亭院有煙霞(郭良)。”其東斜廊直入水閣,額曰“風漪”,聯云:“隔岸春雲邀翰墨(高適);繞城波色動樓臺(溫庭筠)。”再進為海桐書屋,聯云:“峭壁削成開畫障(吳融);垂楊深處有人家(盧綸)。” 

郡城以園勝,康熙間有八家花園,所謂八座名園如畫卷是也。卞園在小金山後,即八園之一。舊有王漁洋聯云:“梅花嶺畔三山月;宵市樓頭一草堂。”畢園亦在小金山後,用竹籬圍大樹數十株,廳事額曰“柳暗花明村舍”,方西疇聯云:“洗桐拭竹倪元鎮;較雨量晴唐子西。”
 
蜀岡之東,自乾隆二十二年開蓮花埂新河,兩岸皆構名園,北岸有奇峰,刻“白塔晴雲”四字,前有高屋三間,名曰“桂嶼”,嶼後為花南水北之堂,堂右為積翠軒,堂聯云:“別業臨青甸(李嶠);前軒枕大河(許渾)。”軒聯云:“疊石通溪水;許渾當軒暗綠筠。”劉憲其前為半青閣,聯云:“才見早春鶯出谷(韋莊);更逢晴日柳含煙(蘇頲)。”
 
園中植芍藥處,名為芍廳。廳後於石隙種蘭,名為蘭渚。渚上築室三間,聯云:“名園依綠水(杜甫);仙塔儷雲莊(馬懷書)。”過此竹勢始大,有小室在竹中,為蒼筤館。聯云:“竹高鳴翡翠(杜甫);溪暖戲鵁鶄(劉長卿)。”

春夏之交,草木際天,中有屋數椽,為林香草堂。聯云:“歌繞夜梁珠宛轉(羅隱);山連河水碧氤氳(陳上美)。”堂之西有小亭,為歸雲別館。聯云:“小院回廊春寂寂(杜甫);碧桃紅杏水潺潺(許渾)。”亭之左為望春樓,樓前有圓池,池前高屋五楹,露臺一方,金碧丹青,陸離照耀。額云“小李將軍畫本”,為王澍書。聯云:“萬井樓臺疑繡畫(張九齡);千家山郭靜朝暉(杜甫)。”

自望春樓入夾河,中有高屋數十間,為花潭竹嶼。聯云:“天上碧桃和露種(高蟾);門前荷葉與橋齊(張萬頃)。”其右為靜香書屋,聯云:“飛塔云霄半(劉憲);書齋竹樹中(李頎)。”再進即如意門,中有清妍堂。聯云:“露氣暗連青桂苑(李商隱);春風新長紫蘭芽(白居易)。”堂之後為蒔玉居,有集杜聯云:“山月映石室;春星帶草堂。”又有閬風堂聯云:“紅桃綠柳垂簷向(王維);碧石青苔滿樹陰(李端)。”又有碧雲樓,聯云:“煙開翠幌清風曉(許渾);花壓蘭幹春晝長(溫庭筠)。”
 
菉竹軒居蜀岡之麓,結竹為之。四圍皆竹,蓋仿王元之竹樓遺意。聯云:“竹動疏簾影(盧綸);花明綺陌春(王維)。”竹外為藤花榭,長里許,中為藤花書屋,聯云:“雲遮日影藤蘿合(韓翃);風帶潮聲枕簟涼(許渾)。”書屋之北為清遠堂,聯云:“窗含遠色通書幌(李賀);雲帶東風洗畫屏(許渾)。”
 
微波峽在兩山中,波路夾轉東山,構微波館。聯云:“川源通霽色(皇甫冉);楊柳散和風(韋應物)。”
 
蜀岡之西,由法海橋內河出口,為扇面廳。廳後有石門,通含珠堂。聯云:“野香襲荷芰(皎然);池色似瀟湘(許渾)。”池長十餘丈,與新河僅隔一堤,池上為環翠樓。聯云:“冉冉修篁依戶牗(包何);曈曈初日照樓臺(薛逢)。”池高於河,堤上築花籬,為疏欞間之,使水氣相通。上置方屋,為玲瓏花界。聯云:“花柳含丹日(宋之問);樓臺繞曲池(盧照鄰)。”熙春台在新河曲處,與蓮花橋相對。聯云:“碧瓦朱甍照城郭(杜甫);淺黃輕綠映樓臺(劉禹錫)。”上一層,額曰“五雲多處”,聯云:“百尺金梯倚銀漢(李頎);九天鈞樂奏雲韶(王維)。”台後即為廿四橋矣。
 
三賢祠即筿園,乾隆乙亥,園就圮,盧雅雨與程午橋葺而治之。祀歐陽文忠公、蘇文忠公,及國朝王文簡公。復建仰止樓,以“夕陽雙寺外,春水五塘西”舊聯懸之,顧南原藹吉隸書也。旁有蘇亭,額為鄭板橋書,盧雅雨自製聯云:“良辰盡為官忙,得一刻餘閒,好誦史翻經,別開生面;傳舍原非我有,但兩番視事,也栽花種竹,權當家園。”按:今之翠霞軒,即三賢祠舊殿。先是祠建於康熙間,本祀韓魏公及歐陽公。太守刁公、王公、蘇文忠公,於平山堂之真賞樓,以國朝司理王文簡公、太守金公、刑部汪公為配。後居民有祀歐、蘇二公及司理王公三賢之請,其時胡庶子潤督學江南,為文簡門士,遂有是議。至盧雅雨始行之,而諸賢從祧。後地歸汪姓,人稱為汪園。又撤三賢神主於桃花庵,以殿為園中廳事。今桃花庵之神主又經更易,非其舊矣。桃花庵之後為飛霞樓,聯云:“四野綠雲籠稼穡(杜荀鶴);九春風景足林泉(薛稷)。”樓之左為見悟堂,聯云:“花藥繞方丈;常建清流湧坐隅。”元結樓之後為桐軒,是軒本祀歐、蘇、王三賢神主,盧雅雨聯云:“一代兩文忠,到處風流標勝跡;三賢同俎豆,何人尚友似先生。”又鄭板橋聯云:“遺韻滿江淮,三家一律;愛才如性命,異世同心。”其旁植牡丹百本,構翠霞軒,聯云:“日映文章霞細麗(元稹);山張屏障綠參差(白居易)。”
 
蜀岡朝旭,李氏別墅也。中有來春堂,聯云:“一片彩霞迎旭日(楊巨源);萬條金線帶春煙(施肩吾)。”其東為曠如亭,亭外水中有雙流舫,聯云:“重簷交密樹(王勃);隔岸上春潮(清江)。”過此為高詠樓,本蘇文忠公題《西江月》處,周以垂柳冪歷,避暑最宜。樓後築屋十餘楹,如弓字。一曰“含青室”,聯云:“日交當戶樹(蘇頲);花繞傍池山 (祖詠)。”一曰“眺聽煙霞軒”,聯云:“松排山面千重翠(白居易);日較人間一倍長(陸龜蒙)。”一曰“承露軒”,聯云:“池塘月撼芙渠浪(方幹);羅綺晴嬌綠水洲(孟浩然)。”一曰“青桂山房”,聯云:“從此不知蘭麝貴(裴思謙);相期共鬥管弦來(孟浩然)。”
 
萬松疊翠在微波峽西,一名吳園。廳事後多桂,又築桂露山房。聯云:“回風入座飄歌扇(李邕);冷露無聲濕桂花(王建)。”前有小屋三間,額曰“春流畫舫”,聯云:“仙扉傍岩崿(皮日休);小楹俯澄鮮(張祜)。”又清陰堂聯云:“風生北渚煙波闊(權德輿);雨歇南樓積翠來(李澄)。”清陰堂之左為曠觀樓,凡十二間,如弓字。聯云:“煙草青無際(周伯琦);溪山畫不如(杜牧)。”又涵清閣聯云:“云林頗重疊(賈島);池館亦清閒(白居易)。”
 
西岸矮屋比櫛,名為倉房,聯云:“廒庾千箱在(薛存誠);芳華二月初(趙冬曦)。”其前為報豐祠,聯云:“息饗報嘉瑞(顏延年);膏澤多豐年(曹植)。”祠外戲臺聯云:“川原通霽色 (皇甫冉);簫鼓賽田神(王維)。”杏花村舍中有浴蠶房,聯云;“金屋瑤筐開寶勝(崔日用);小橋流水接平沙(劉兼)。”其西為分箔房,聯云:“樹影悠悠花悄悄(曹唐);羅衫葉葉繡重重(王建)。” 

蜀岡諸山之水,宣洩歸河,大起樓南,以池分之。千絲萬縷,五色陸離,皆從此出,謂之練池。池之東為染色房,聯云:“染就江南春水色(白居易);結成羅帳連心花(青童)。”池之西為練絲房、經絲房,聯云:“軟縠疏羅共蕭屑(溫庭筠);霏紅遝翠晚氤氳(孟浩然)。”又聽機樓聯云:“繡戶夜攢紅燭市(韋莊);繅絲聲隔竹籬間(項斯)。”對岸有豔雪亭,聯云:“楊柳風來潮未落(趙嘏);梧桐葉下雁初飛(杜牧)。”

蜀岡下陂池為得勝湖,程氏種荷處,築水樓三楹,額曰“芰荷深處”,聯云:“山翠萬重當檻出(許渾);白蓮千朵照廊明(薛逢)。”又有遠帆亭,聯云:“稼收平野闊(杜甫);風正一帆懸(王灣)。”亭旁有台,集許渾句為聯云:“朱閣簟涼疏雨過;遠山云晚翠光來。”蜀岡中東兩峰之間,有瀑布,築聽泉樓。聯云:“風生碧澗魚龍躍(曹松);月照青山松柏香(盧綸)。”環綠閣在石隙中,聯云:“碧樹鎖金谷(柳宗元);遙天倚翠岑(韋莊)。”旁有露香亭,聯云:“澤蘭侵小徑(王勃);流水響空山(法振)。” 
 
余過廣陵,遊蜀岡,甚草草。所有榜聯,皆未暇省記,只從《畫舫錄》中擇其尤雅者,按地編列。其《畫舫錄》所未及載者,惟平山堂伊墨卿太守一聯云:“過江諸山,到此堂下;太守之宴,與眾賓歡。”語特壯偉,至今不忘。時墨卿正守揚州也。近閱《桃符綴語》,又載一聯云:“幾堆江上畫圖山,繁華自昔,試看奢如大業,令人訕笑,令人悲涼,應有些逸興雅懷,才領得廿四橋頭,簫聲月色;一派竹西歌吹路,傳誦於今,必須才似廬陵,方可遨遊,方可嘯詠,切莫把穠花濁酒,便當六一翁後,餘韻流風。”稍覺詞費矣。
 
揚州有文選巷,其南為文選樓,考古者以為即曹憲之故宅。憲與魏模公孫羅等同注《文選》,樓即其故址也。今樓中但奉昭明栗主,實誤。昭明文選樓之不在揚州,觀唐人李頎《送皇甫曾遊襄陽》詩云“元凱春秋傳,昭明文選樓”之句可見。阮芸台先生於文選巷之西建家廟,又別構樓以藏圖書,額曰“隋文選樓”,為之記。伊墨卿題一聯云:“七錄舊家宗塾;六朝古巷選樓。”
 
揚州永濟寺,有詩僧題聯云:“江水滔滔,洗盡千秋人物,看閑雲野
鶴,萬念都空,說甚麼晉代衣冠,吳宮花草;天風浩浩,吹開大地塵氛,倚片石危欄,一關獨閉,更何須故人祿米,鄰舍園蔬。”
 
嚴秋槎《藥欄詩話》載,揚州某氏園戲臺對聯云:“坐客為誰,聽二分明月簫聲,依稀杜牧;主人休問,有一管春風詞筆,點綴揚州。”然則此賢主人也,惜不著其名。卞竹辰都轉云:“記得是江都貢生李澄所撰。”

海州之雲臺山,即山海經之鬱洲。余以理蝗經山下,而未暇登陟。陶雲汀宮保按部朐陽,陟其巔,撰聯語極壯麗,云:“海甸湧名山,煙復雲回,位業真靈參五嶽;洞天開福地,陽舒陰霅,馨香瑞應啟三元。”又題山中關帝廟聯云:“義氣幹霄,近指白雲開覺路;威聲走海,遙憑赤手挽洪流。”又題九龍將軍廟云:“倚樹論功名,爽籟流聲清澗壑;在田占利用,甘膏灑潤普桑麻。”按:山中舊有常建極題聯云:“世外憑臨,一面峰巒三面海;雲中結構,二分人力八分天。”
 
陶宮保云:“其鄉資江南岸裴公亭,有郭頑石題聯云:‘代裴公稱一日主人,風月江山,與此老平分千古;到石上問三生舊跡,宰官仙佛,想當年定許重來。’”
 
福州鼓山喝水崖之側,削壁深澗中有磨崖大字一聯云:“爵比郭令公,歷中書二十四考;壽同廣成子,住崆峒千三百年。”字勢雄偉,每字高寬將及二尺,余嘗拓得一紙,竟無懸掛之處。按,吳炯《五總志》云:李義山嘗謂溫飛卿曰:“近得一聯,‘遠比邵公,三十六年宰輔’,未得偶句。”溫應聲曰:“何不云‘近同郭令,二十四考中書。’”記得宋人亦以“二十四考中書令”對“萬八千戶冠軍侯”為巧,此則以神仙對富貴語,更闊大矣。
 
福州鼓山之湧泉寺,建自唐時,蔚然名刹,而楹聯多彼氏家言,茲錄其稍雅者,如山門彌勒座聯云:“日日攜空布袋,少米無錢,卻剩得大肚寬腸,不知眾檀越,信心時用何物供養;年年坐冷山門,接張待李,總見他歡天喜地,請問這頭陀,得意處是甚麼來由。”法堂聯云:“於一毫端,現寶王刹;坐微塵裡,轉大法輪。”齋堂聯云:“五夜工夫,鐵脊樑將勤補拙;二時粥飯,金剛屑易食難消。”
 
福州小西湖東偏開化寺,倚城臨水,擅湖堧之勝。黃莘田先生集句聯云:“桑柘幾家湖上社;芙蓉十里水邊城。”最為雅切自然。
 
余嘗再遊武夷山,遍歷寺觀,而未得一佳聯,惟天遊峰前之一覽台楹柱,有“遺世獨立;與天為徒”一聯,頗與現景相稱。又小桃源徑口有石門,兩旁鑱一集句,聯云:“喜無樵子復看弈;怕有漁郎來問津。”皆忘卻何人所撰。《隨園詩話》載:“一覽台庭柱有毛大周聯云:‘世間有石皆奴僕;天下無山可弟兄。’”則未之見也。
 
邵武郡城中詩話樓,祀嚴滄浪先生,嚴本邵產也。朱幼芝郡丞景英聯云:“千秋大雅扶輪手;一片寒泉薦菊心。”葉筠潭學使聯云:“百代詩材歸品藻;千秋傑閣傍溪山。”皆隱貼,然不若朱竹君先生筠一聯云:“隱釣風分七里瀨;品詩意到六朝人。”雅切其姓,且老氣紛披也。

卷之八 格言

章鉅少承庭訓,先資政公每作書,必為章鉅講明其義。嘗自署書室曰“四勿齋”,謂“無益之念勿起,無益之事勿為,無益之言勿說,無益之物勿食”也。每為人書楹帖,必用格言。謂章鉅曰:“人來乞書而不以格言應之,即所謂無益之事也。”一日與先伯父奉直公為人分書楹帖,先伯父一聯云:“欲知世味須嘗膽;不識人情只看花。”公亦書一聯云:“非關因果方為善;不計科名始讀書。”呼章鉅語之曰:“汝知此兩聯意義之深厚乎?汝伯父所書,乃涉世良方;我所書,乃自修要旨也。”終身用之不盡矣。
 
通行楹帖有云:“謙卦六爻皆吉;恕字終身可行。”先資政公最喜述之,謂章鉅曰:“此是經訓,非僅楹聯而已。”又集《四書》語示章鉅曰:“敏則有功公則說;淡而不厭簡而文。”此兩語學古服官,淑身涉世皆宜,亦可當座有銘也。
 
余髫齡即受業於孟瓶庵師超然之門。師由吏部郎乞養歸里,時年方四十,掌鼇峰講席十餘年,終老於家。宅後有亦園亭,為讀書靜坐之地,日以懲忿窒欲自課。制楹聯云:“談性命則先賢之說已多,何似求之踐履;學考訂則就衰之年無及,不如返諸身心。”
 
《七修類稿》云:“宏治間,吏部尚書三原王公恕署門曰:‘仕於朝者,以饋遺及門為恥;仕於外者,以苞苴奠入都為羞。’嘉靖間,藩司參議揚州錢公嶫亦自撰一聯,使所屬衙門皆帖焉。句云:‘寬一分民受一分,見祜鬼神;要一文不值一文,難欺吏卒。’王之塚宰,近世難及,而錢忤當道,不久去。余謂二對近人不知,前乃真西山奏疏,後亦古語也。惜忘之。”

楊文貞士奇有子為橫於鄉,有密友自楚中來者,每述其惡款。文貞常戒之,一日書一聯示之曰:“不畏官司千狀紙;只怕鄉民三寸刀。”毫不知改,後卒以事伏法。人謂文貞此聯可為巨族藥石。
 
呂新吾先生有銓署楹帖云:“直者無庸我力,枉者我無庸力,何敢貪天之功;恩則以奸為賢,怨則以賢為奸,豈能逃鬼之責。”又公署楹帖云:“青天下鑒此心,敢不光明正直;赤子來遊吾腹,願言豈弟慈祥。”附見《呻吟語--治道門》。

《茶餘客語》云:“申鳧盟涵光自見蘇門先生後,大書於門曰:‘真理學從五倫做起;大文章自六經分來。’又題書室聯云:‘學古之志未衰,每日必擁書早起;幹世之心已絕,無夕不飲酒高歌。’觀此,則飲酒高歌,正非易易矣。”
 
桂林府之秀峰書院,為嶺西人文萃集之區。乾隆間,武緣劉靈溪太史定逌聯云:“於三綱五常內,力盡一分,就算一分真事業;向六經四子中,尚論千古,才識千古大文章。”呂月滄山長稱之。余謂此即從申鳧盟“真理學從五倫做起;大文章自六經分來”二語衍而暢之耳。
 
吾閩之鼇峰書院,有林青圃先生題聯云:“反已有真修,須留神檢到心身界上;加工無別法,務著力打開義利關頭。”雅似先儒語錄。
 
王少湖敬臣云:“有一先輩揭《千字文》為齋室楹聯,而各加注焉。‘罔談彼短’之下,注云:‘我亦有短。’‘靡恃己長’之下,注云:‘人各有長。’此語吾人皆當服膺也。”
 
湯文正公答沈茝岸書云:“李文節嘗言翰林官能壞人,衙門冷則易苟,體面好則易傲,無政事則易懶,無風波則易放。署中堂聯云:‘人重官非官重人;德勝才毋才勝德。’真座右銘也。”

魏敏果公象樞由左僉都御史薦升戶部侍郎,一歲五遷,愈用警惕。自題一聯云:“欺人如欺天,毋自欺也;負民即負國,何忍負之。”載年譜中。
 
《柳南隨筆》云:“無錫杜紫綸太史詔由詞館假歸,二十年林居,遊名山殆遍。乾隆丙辰,遊西湖歸,作一絕句授其子曰:‘此即我遺令也。’未半月,以微疾終。詩云:‘半生空自逐浮華,放浪湖山亦大差。分付兒曹無別語,讀書為善做人家。’卒之前三日,為其七十誕辰,張宴廳事,大書一聯榜於柱。出句為‘教子課孫完我分’,對句即用所作詩結語云。”
 
《隨園詩話補遺》載:“或題書齋聯云:“無求便是安心法;不飽真為卻病方。’又過潤州時,見僧壁聯云:‘要除煩惱須成佛;各有來因莫羨人。’又過九華寺見一聯云:‘非名山不留仙住;是真佛只說家常。’亦彼法中之格言也。”

武進趙恭毅公申喬論學,以不欺為本。官浙藩時,自署堂聯云:“君不可負,只是心難負,負心者不容於堯舜;天不可欺,誰言人易欺,欺人者如見其肺肝。”又湖南院署聯云:“但願民安若堵;何妨署冷如冰。”

姚雪門頤督學湖南時,自題使院云:“虧他人便虧自己,須記朝齏暮鹽,我亦寒士;要公道還要虛心,試看畹蘭畝蕙,楚故有材。”又聯云:“才要真愛,名要略愛,總之己要自愛;天不可欺,君不敢欺,實於心不忍欺。”吳稷堂省蘭亦督學湖南,有聯云:“畏簡書並畏人言,常以無欺盟夙夜;正文風先正士習,惟將有恥勖膠庠。”吾閩沈心齋涵學使一聯云:“爾無文字當安命;我有兒孫要讀書。”簡而有味。翁覃溪師督學山左時,亦錄此十四字懸於堂楹,並為之跋云。
 
江南各州縣廳事,多同一楹聯。據王朗川《言行匯纂》,乃王玉池令金鄉時所作。句云:“眼前百姓即兒孫,莫言百姓可欺,當留下兒孫地步;堂上一官稱父母,漫說一官易做,還盡些父母恩情。”語質意真,妙在人人共曉。若《堅瓠集》所載:“胡可泉知蘇州,揭一聯於門外云:‘相面者,算命者,打抽豐者,各請免見;撐廳者,鋪堂者,撞太歲者,俱聽訪拿。’”。則未免村氣太甚矣。

余初歷外任,即守荊州。嘗於廳事漫題一聯云:“政惟求於民便;事皆可與人言。”石曉田郡丞煦逢人述之。未及一年,擢淮海監司,實管河防,非所習也,因題廳事云:“到此真成以政學;相逢但願由中行。”萬廉山郡丞承紀亦亟稱之。

金德山中丞在粵西藩任時,作官廳對聯云:“坐此似同舟,宦情彼此關休戚;須臾參大府,公事何妨共酌商。”用意深厚,有名臣風味。余至粵西,訪其聯已不可得矣。中丞復誦其鄉人徐公士林作臬司題庭柱云:“看階前草綠苔青,無非生意;聽牆外鴉啼鵲噪,恐有冤魂。”亦仁人之言。若宋牧仲題豫章署齋云:“雲白峰青,煥發廬山真面目;蛟騰鳳起,扢揚滕閣舊風流。”詞雖美而意近誇矣。
 
李恭毅公湖任通永觀察時,題廳事一聯云:“人苦不自知,願諸君勤攻吾短;弊去其太甚,與爾輩率由舊章。”
 
聞廣州郡守署中一聯云:“不要錢原非異事;太要好亦是私心。”此所謂深人無淺語也,惜忘卻何人所撰。
 
陳最峰景登牧晉州,自題廳事云:“頭上有青天,作事須循天理;眼前皆瘠地,存心不刮地皮。”蔣南莊守潁州,自題聽事云:“人原是俗非關吏;仕豈能優且讀書。”陳子瀾尹來賓亦自題廳事云:“事出於公,諸君何妨至室;吏原非俗,我輩還要讀書。”皆真樸有味。

余小霞題佐雜官廳聯云:“此間只可談風月;相對何須問主賓。”渾成典切,於佐雜官廳尤有味。
 
甘肅藩署官廳有薩湘林集經語聯云:“有孚在道明功也;同寅協恭和衷哉。”
 
桂林撫署二堂有同年趙文恪公慎畛聯云:“為政不在多言,須息息從省身克己而出;當官務持大體,思事事皆民生國計所關。”文恪由桂林擢督吾閩,兩地皆有遺愛,至今頌聲不衰。讀其楹聯,堪信其言行相顧也。
 
桂林撫署小廳中有百文敏公聯板云:“行所當行,不為己甚;慎之又慎,未敢即安。”跋云:“此庚申歲集古人語以自勖者。余自京尹出膺外吏,所至不一載,必有遷除,以故湘南浙右,黔嶺滇池,次第轉徙,履任之暇,即手書榜諸楹間,以為座右之銘。去冬於五華薇署,甫刻此聯,翼日而拜粵西之命。涉歷愈深,策惕愈甚,請事斯語,殆將終身,以之為封圻報稱也可,以之為密勿陳謨也可。嘉慶甲子,重書於桂林節署之懷清堂。”
 
程梓庭祖洛撫吳時,於官齋中自書一聯云:“醴泉無源,芝草無根,人貴自立;流水不腐,戶樞不蠹,民生在勤。”又一聯云:“無多事,無廢事,庶幾無事;不徇情,不矯情,乃能得情。”
 
桂林呂月滄璜郡丞,隨其父在戍所十五年,始赦歸。成進士後,觀政浙中。初知慶元縣,有大堂一聯云:“我也曾為冤枉痛入心來,敢糊塗忘了當日;汝不必逞機謀爭個勝去,看終久害著自家。”任奉化縣有二堂聯云:“民心即在吾心,信不易孚,敬爾公,先慎爾獨;國事常如家事,力所能勉,持其平,還酌其通。”梁山舟先生贈聯云:“蒼生自是關吾分;儒者真宜做此官。”
 
聞前明王文成公行部所至,必令二人肩二高腳牌前導,大書云:“求通民情;願聞己過。”議者以為客氣,不虛也。吾友林少穆為江蘇廉訪時,嘗書此作大門楹聯是矣。
 
余小霞《乙庚筆記》云:“州縣每遇命盜案出,必有蠹役陰嗾所獲之犯,使供某某為同盜,則皆素封且愚懦可魚肉者。被供者率以賄免,而役之橐充焉,謂之‘開花’。四川某尉署中有自撰楹帖云:‘若使子孫能結果;除非盜賊不開花。’可謂惠出一尉矣。”

吾鄉林青圃先生歷官中外,亮節高風,一宅數畝外,囊橐無餘。余黃巷之舊居,即先生故宅也。嘗自榜楹柱云:“庭餘嘉蔭,室有藏書,天下事隨處而安,即此是雕樑畫棟;卜得芳鄰,居成美境(黃巷又名新美境),田舍翁問心已足,漫言應列鼎鳴鐘。”
 
粵東黃翼堂紹統訓導石城,學者稱仰山先生,嘗自署楹帖云:“為倫類中所當行之事;作天地間不可少之人。”
 
嘗見汪退谷先生書楹帖云:“汲水澆花,亦思於物有濟;掃窗設几,要在予心以安。”又梁山舟先生書楹帖云:“能受苦方為志士;肯吃虧不是癡人。”
 
蔣心余先生宅中大門聯云:“一代翰林風月手;六朝蘭錡謝王家。”聞是彭文勤公所贈句。其廳堂各聯,悉出先生所撰,皆格言也。大廳聯云:“至樂莫過讀書,至要莫如教子;寡智乃能習靜,寡營乃可養生。”內堂聯云:“欣戚相同,為人莫想歡娛,歡娛即是煩惱;福命不大,處世休辭勞苦,勞苦乃得安康。”饗堂聯云:“富貴無常,爾小子勿忘貧賤;聖賢可學,我清門但讀詩書。”又聯云:“垂訓一無欺,能安分者,即是敬宗尊祖;守身三自反,會吃虧者,便為孝子賢孫。”
 
紀文達師曰:“門人耿守愚,喜與人爭禮數,常言‘士不貧賤驕人,則崖岸不立,恐益為人所賤。’余曰:‘此田子方之言,朱子已駁之。即就其說而論,亦謂道德本重,不以貧賤而自屈;非毫無道德,但貧賤即可驕人也。’先師陳白崖先生嘗手題一聯於書室曰:‘事能知足心常愜;人到無求品自高。’斯真探本之論,兩言可以千古矣。”
 
吳門故家廳堂有一聯云:“必孝友乃可傳家,兄弟式好無他,即外侮何由而入;惟詩書常能裕後,子孫見聞止此,雖中材不致為非。”不知何人所撰。訓詞深厚,當家家揭於堂楣。余小霞自述其舊居廳事聯云:“兄弟睦,家之肥;子孫賢,族乃大。”義亦闊大。

廣州香山書院聯云:“諸君到此何為,豈徒學問文章,擅一藝微長,便算讀書種子;在我所求亦恕,不過子臣弟友,盡五倫本分,共成名教中人。”
 
姚鐵松中丞守武昌時,撰聽事聯云:“筆下留有餘地步;胸中養無限天機。”蓋因舊句而改首二字也。
 
石天基《傳家寶》中有一聯云:“言易招尤,對朋友少說幾句;書能益智,勸兒孫多讀數行。”真傳家寶也。
 
相傳桂林陳文恭公自題其里第一聯云:“惜食惜衣,非為惜財緣惜福;求名求利,但須求己莫求人。”或云是武進劉文定公綸所撰。然余嘗見梁山舟學士手書此對,又云是文衡山語也。
 
汪龍莊云:“余治刑名二十餘年,行將從宦。甥蘭啟將事讀律,請業於余,因就疇昔所究心者,書以代口,題曰《佐治藥言》,並撤寓齋中舊聯授之,曰:“苦心未必天終負;辣手須防人不堪。’”可謂仁恕矣。
 
彭文勤公少與蔣心余同學,有題書房舊聯云:“何物動人,二月杏花八月桂;有誰催我,三更燈火五更雞。”今此聯熟於人口,而不知其為文勤所制也。
 
丁自庵善慶督學粵西,誨人必先器識而後文藝,自撰一楹帖鏤板,頒之庠序。句云:“人生窮達豈能知,趁早須立此可為聖賢,可對帝天之志;客告是非且莫管,得閒要讀我有益身心,有關世道之書。”亦可為士林針砭矣。
 
嘗見那文毅師手書贈顧藹亭工部聯云:“鷹隼入雲睞所向;驊騮得路慎於平。”工部蓋以才自見者,故勖之如此。宦途中客皆當服膺也。
 
于文襄公敏中嘗治蔬圃,自題圃門聯云:“今日正宜知此味;當年曾自咬其根。”鄂文端公鄂爾泰亦有菜圃長聯云:“此味易知,但須綠野親身種;對他有愧,只恐蒼生面色多。”用意各別,皆格言也。
 
近人集《蘭亭序》字作楹帖,有極自然成格言者,如:“與世不言人所短;臨文期集古之長。”“人有不為斯有品;己無所得可無言。”“盡日言文常不倦;與人同事若無能。”“一人知己亦已足;畢生自修無盡期。”“相知當不在形跡;修己豈可殊初終。”“清言每不及世事;靜坐可以修長生。”“知足是人生一樂;無為得天地自然。”“每臨大事有靜氣;不信今時無古賢。”“與賢者游信足樂;集古人文亦大觀。”“信古不遷,也是昔賢知己;流陰若寄,無為今世閒人。”又有集《聖教序》字者,如:“大本領人,當時不見有奇異處;敏學問者,終身無所為滿足時。”又有集《爭坐位帖》字者,如:“修身豈為名傳世;作事惟思利及人。”“大懼與眾人同數;須知保晚節尤難。”“名美尚欣聞過友;業高不廢等身書。”“業高乎眾意豈滿;澤及於人功不虛。”
 
閔鶴初曰:“嘗見一楹聯云:‘世間惟有讀書好;天下無如吃飯難。’語亦沉著,惜未知作者為誰。又桑弢甫先生授徒,輒勸人加餐食,案側懸一聯云:‘放開肚皮吃飯;抖起神氣讀書。’想見豪情。然不若徐連峰岱云:‘立定腳根撐起脊;展開眼界放平心’為倜儻有致也。”記余嘗薄遊永嘉,謁陳觀樓先生昌齊於署齋,見自書一聯云:“豎起脊樑立行;放開眼孔觀書。”似更老氣無敵。
 
程月川中丞含章每蒞一任,必以自書文字,墨拓一聯,懸掛廳事。蓋“讀書志在聖賢;為官心存君國”十二字,款云:“敬書朱紫陽夫子家訓語。”按:此是我朝崑山朱柏廬先生用純所撰居家格言,自“黎明即起”至“庶乎近焉”,凡五百一十字,此其末段結語。通篇語皆切實,而此二句尤為賅括,允堪懸作座右銘。今人誤以此篇為朱子所作,中丞亦未加深考耳。中丞嘗書“好鳥枝頭亦朋友;落花水面皆文章”兩語,為書室楹聯。旁亦注云:“書朱紫陽夫子句。”不知此乃南宋翁森所作《四時讀書樂》詩,並非朱子,中丞亦沿訛而不知也。

卷之九 佳話

《柳南隨筆》云:“嚴恪,字心萱,文靖公之父也。文靖公已晉尚書,而封翁猶康健,自書堂中一聯云:‘有子萬事足,我子作尚書,足而又足;七十古來稀,我年近大耋,稀而又稀。’”
 
《松窗筆乘》云:“尤悔庵侗著‘臨去秋波那一轉’制義,流傳禁中。世祖知其為徐立齋業師,因取觀之,歎為真才子。及官翰林,嘗偕諸儒臣進平蜀詩文。聖祖見其名曰:‘此老名士。’悔庵以此二語刻堂柱,左曰‘章皇天語’,右曰‘今上玉音’。極文人之榮。”

王文成公之父海日先生華,官至南京吏部尚書,致政時,值文成公平宸濠。先生自題書室一聯云:“看兒曹整頓(一作旋轉)乾坤;任老子婆娑風月。”如此福分,如此襟期,自當只千古而無對。我朝桐城張文端公及見子文和公晉揆席,自題門聯云:“綠水青山,任(一作讓)老夫消磨(一作逍遙)歲月;紫袍金帶(一作紫宸黃閣),看吾兒燮理陰陽。”正襲海日語。按:海日語又似從謝太傅對客語中化來,特不如其蘊藉,而張語則風味又減矣。

無錫嵇文敏公曾筠及文恭公,父子相繼為宰相。門聯云:“主聖臣賢,兩朝宏碩輔;父先子後,一氣轉洪鈞。”桐城張文端文和,亦父子宰相。門聯云:“二世三公,太平宰相;一堂五代,富貴神仙。”按:我朝韋平濟美者,滿洲人為多,惟尹文恪公尹泰、尹文端公尹繼善、慶文恪公慶桂三世蟬聯為最盛。漢人則山左劉文正公統勳、文清公墉及嵇氏、張氏皆以父子相繼,此外無聞焉。記宋尤玘《萬柳溪邊舊話》載其家自文獻輝、文簡袤科名接武,嘗築圃西湖,度宗幸其堂,御筆題楹間一聯云:“五世三登宰輔;弈朝累掌絲綸。”朝紳榮之。知盛事亦自古所僅見矣。
 
殷彥來譽慶贈王漁洋一聯云:“天下文章,莫大乎是;一時賢士,皆從其遊。”其時亦惟漁洋足以當之。聞錢名世初游京師,除夕以聯送漁洋云:“尚書天北斗:司寇魯東家。”由是知名。後送權貴句云:“分陝旌旗周太保;從天鐘鼓漢將軍。”因之謫官。
 
科第世家,以江南為盛。我朝溧陽史氏、昆山徐氏,兩家祠堂長聯,熟在人口,不但今世所稀,蓋自古亦鮮遇矣。按:史氏聯云:“祖孫父子,兄弟叔侄,四世翰苑蟬聯,猶有舅甥翁婿;子午卯酉,辰戌丑未,八榜科名鼎盛,又逢己亥寅申。”考溧陽史氏,自康熙丁未,史鶴齡始入翰林;至壬戌,其子史夔繼之;庚辰,其孫史貽直繼之;乾隆乙丑,其侄孫史貽謨繼之;己酉,其曾孫史弈簪繼之。此外則其婿金壇于小謝,其甥于敏中,丹徒任蘭枝,陽湖管幹珍,並前後為翰林。世謂海內無第二家也。若次聯所云,則史鶴齡為丁酉舉人,丁未進士;史夔為辛酉舉人,壬戌進士;史夔之弟史普為己卯舉人,庚辰進士;史隨為戊子舉人,己丑進士;史貽直為己卯舉人,庚辰進士;史貽謨為甲子舉人,乙丑進士;其弟史貽簡為癸卯舉人,甲辰進士;又史鶴齡之曾孫史弈簪為己酉舉人,戊辰進士;史光啟為壬申舉人;史應曜為丙午舉人。八榜科名,彬彬可考。而合史光啟之壬申計之,實為九榜。惟己亥寅三榜,尚闕有間。則末語“又逢己亥寅申”云云,亦尚須細考耳。

昆山徐氏祠堂聯云:“教子有遺經,詩書易春秋禮記;傳家無別業,解會狀榜眼探花。”按:徐健庵尚書乾學係順治甲午拔貢,庚子舉人,康熙庚戌探花;徐果亭閣學秉義係康熙己酉舉人,癸丑會魁探花;徐立齋相國元文係順治甲午經魁,己亥狀元。並無解元會元榜眼。聯語亦不過渾括言之。然三兄弟並登鼎甲,並列崇班,不可謂非難能可貴耳。至上聯所云,語乃質實可風。健庵尚書,著有《讀禮通考》;果亭閣學,著有《經學識餘》;立齋相國,著有《含經堂集》。而傳是樓藏書之富,甲於寰區,教子遺經豈虛語載!

徐健庵先生以大司寇謝病歸,御書“光焰萬丈”扁,以寵其行。時人贈聯云:“萬方玉帛朝東海;一點丹誠向北辰。”
 
紀文達師曰:“先師介野園先生嘗四主會試,四主鄉試,其他雜試,殆不可縷數。嘗有恩榮宴詩云:‘鸚鵡新班宴御園,摧頹老鶴也乘軒。龍津橋上黃金榜,四見門生作狀元。’于文襄公贈以聯云:‘天下文章同軌轍;門牆桃李半公卿。’可謂儒者之至榮矣。”
 
溧陽史文靖公貽直七十壽辰,獻聯者充門,惟許刺史佩璜云:“三朝元老裴中令;百歲詩篇衛武公。”及袁簡齋先生云:“南宮六一先生座;北面三千弟子行。”為公所許可。
 
乾隆末,漳浦蔡文恭公予告歸里,小住福州,所主者為余戚黨家。時余方齠稚,嘗從人於屏後窺視之。記得先資政公言,有一客贈聯甚莊重切實,句云:“主恩前後三旋里;天語丁寧再入朝。”似是中朝達官所制。彼時但能述其語而已,不能舉其名矣。
 
乾隆六十年中,各直省奏報壽民壽婦,五世同堂,親見七代八代者,屢見邸抄,然未有如長洲蔣氏之盛者。乾隆丙申春,內閣中書應焻之祖文源,年九十,配張氏,年八十九。翰林院編修元益之祖文涵,年八十九,配顏氏,年八十八。俱五世同堂,親見八代。應焻、元益同日給假回籍祝壽,海內榮之。時徐雨峰巡撫士林制聯稱祝云:“登甲登科,七代兒孫繞膝;難兄難弟,九旬夫婦齊眉。”洵盛事也。
 
嘗見劉文清公為紀文達師書聯云:“兩登耆宴今猶健;五掌烏台古所無。”蓋吾師自撰句也。梁山舟學士贈聯云:“萬卷編成群玉府;一生修到大羅天。”

英煦齋師《恩福堂筆記》云:“先文莊公掌容台者十二年,與達香圃、紀曉嵐、劉青垣三宗伯同事。余於嘉慶庚申追隨三先生,亦列春官。迨癸酉重任時,乃鐵冶亭、王春圃兩先生為大宗伯,秀楚翹、胡西庚、汪瑟庵為少宗伯。鐵出王門,胡、汪、秀三公及余前後皆出鐵門。其時有春官六座六師生之諺,因制聯留署,句云:‘典禮奉寅清,粉署重來,愧說箕裘延世業;同堂聚師弟,薪傳遞衍,始知桃李屬春官。’”按:是年適為王春圃先生八十壽辰,合署稱觴,屬章鉅為儷體序文,中有“官分兩座,座中以座主為尊;賓列四門,門下之門生疊至”句。時春圃哲嗣蓮甫先生亦繼為少宗伯,每對同官亟誦之。
 
《恩福堂筆記》又云:“曹文敏公文埴以右庶子視學江西,適曹文恪公家居,獻一聯曰:‘韓愈官為右庶子;莊周篇有大宗師。’彭文勤公視學浙江時,杭州守為邵公齊熊,公贈聯曰:‘杭州太守湖山美;康節先生安樂窩。’皆可云典切。前輩于應酬文字,不苟如此。”
 
梁文莊公詩正既相後,嵇文恭公贈聯云:“秋圃黃花韓相國;春風紅杏宋尚書。”台閣頌揚語,又何其妍麗也。
 
山左劉文清公在相位,其太夫人九十壽辰,仁廟賜壽,備極恩榮,阮芸台先生撰聯寄祝云:“帝祝期頤,卿士祝期頤,合三朝之門下,亦共祝期頤,海內九旬真壽母;夫為宰相,哲嗣為宰相,總百官之文孫,又將為宰相,江南八座太夫人。”蓋其時文清以兩江總督遙執相權,而信芳先生已官太宰也。此與崑山徐氏、溧陽史氏家祠中聯,皆無第二家足以當之。
 
直隸真定府試院後樓五楹,合祀關帝文昌,乾隆中,吳白華先生省欽視學,適奉召回京,代者即令弟稷堂先生,在真定交替時,白華先生撰一聯云:“文武一龕如在上;弟兄同節此登高。”蓋恰值重九日,可云巧合。
 
慶蕉園宮保慶保為廣東將軍時,王省厓尚書鼎贈聯云:“恩衍韋平,祖父子孫三宰相;家傳忠孝,弟兄叔伯四將軍。”巨制鴻題,足以稱其家乘。
 
揚州喬椿齡,字樗友,善易數,雖至友不輕為卜。詩文之格,唐以下不屑仿也。其弟子阮芸台先生已貴,未嘗通一劄,及先生視學山左,禮請衡文,乃往,卒於青州。嘗榜其齋云:“四方名士皆知己;八座門生正少年。”
 
英煦齋師六十壽辰,適近七夕,有呈壽聯者,最著稱人口,而忘卻何人所作。句云:“四海仰雙星,六秩衍大撓甲子;二難躋八座,九夫錫媧氏笙簧。”時公子奎耀、奎照,皆躋貳卿,內府錫樂部為壽云。
 
阮芸台先生五十歲時,在漕帥任。衍聖公孔冶山先生贈以壽聯云:“鼎甲連科,皆屬公門桃李下;淮揚列郡,更開軍府梓桑間。”蓋先生揚州人,正漕帥轄下也。

阮芸台先生於道光十八年以大學士引年予告,返居廣陵里第。瀕行,奉恩諭,有怡志林泉之語,舉朝羨之。潘芝軒相國贈聯云:“四海具瞻,尊為山斗;同朝欽羨,望若神仙。”
 
吳興沈坳堂世楓由湖北方伯告歸,其子希人學士官內閣,亦請假歸省。有同人以聯贈行云:“鶴鳴在陰其子和;鴻飛遵渚我公歸。”
 
朱建三生於七月七日,所居之里名百花巷,李笠翁壽以聯云;“七夕是生辰,喜功名事業從心,處處帶來天上巧;百花為壽域,羨玉樹芝蘭繞膝,人人占卻眼前春。”
 
笠翁五十歲生男,自題楹聯志喜云:“一生好事無雙日;百歲閑身得半時。”
 
康熙間,有某相國家擅園林之勝,相國亦雅有文望。李笠翁贈之聯云:“朝罷獨行春,踏去不知三徑遠;公餘時讀史,坐來便覺五雲多。”
 
李笠翁贈李坦庵相國聯云:“名世天生五百年,為福黎民,特使早居黃閣上;元老人稱二十載,宜增華髮,誰知正在黑頭時。”蓋相國年未及三旬,即登揆席也。
 
李笠翁有壽方太夫人七十聯,自為之序云:“夫人為何芝岳相國之女,方坦庵宮詹之配,樓岡學士、邵村侍御與三孰四世五孝廉,暨謙六任子之母。茹齋奉佛,兼禮列仙。”句云:“出宰相之門,入宮詹之室,居學士侍御孝廉胄子之堂,足不履民家戶閡者,七十年於此;繼麻姑之跡,追王母之踨,證如來觀音文殊普賢之果,口偏食人間煙火者,八千歲猶然。”
 
又壽陳太夫人八十聯,自為之序云:“此蕉鹿先生之母也,時晝錦歸來,專為稱觴一事。太夫人七十時,令子猶為外吏,今則內擢司農矣。句云:‘逾古稀又十年,喜當時令子高遷,幾度錦衣歸閥閱;去期頤尚廿載,看後茲文孫繼起,滿堂牙笏頌岡陵。’”

梁文莊公乞假養親,賜“萊衣晝永”四字扁額,又賜詩云:“翻祝還朝晚,卿家慶更深。”夫語肫摯如此,可謂備極恩榮。嵇文恭公贈聯云:“花宴瓊林,溫仲舒由大魁秉政;堂開晝錦,王文獻以宰相養親。”亦莊麗得體。
 
無錫鄒小山宗伯一桂有門生某,弟兄皆詞林,二子並登甲科,而其母則以側室受封者也。七十誕辰,求公撰壽言,公令諸門生擬之,俱不稱意。蓋不難於頌揚,而難於得尊者之口氣也。公乃自撰聯句云:“有子有孫,都成名進士;多福多壽,是謂太夫人。”於是執筆者咸嘆服。又張船山太守問陶為吳谷人先生錫麟之太夫人撰壽聯云:“惟善人現壽者相;有令子為天下師。”亦質樸有味。時先生方為國子祭酒也。

《隨園詩話補遺》云:“乾隆庚寅,余在杭州,訪蔣苕生太史,聞寓湖州太守張公處,即具名紙往投。蔣未見,乃先有一峨冠者拱出,心知是太守,素無交,而其意甚親,未免愕然。太守笑曰:‘先生不識我耶?我早識先生,並識先生之夫人貌作何狀,令姊貌作何狀。’歷歷如繪。余益驚問故,太守曰:‘當年公作翰林,住前門外橫街。我年九歲,與公陸氏二甥同在蒙館讀書,每放學後,嬉遊公家。公姊及夫人梳頭,常在旁,手進梳篦,公過,猶呼餅餌啖我。公竟忘耶?’余謝曰:‘事實未忘,不料昔日聖童,今為公祖也。惜二甥早亡矣。相與唏歔者久之。從此遂別。更二十年,太守之子惠堂孝廉來權知溧水。又是余改官江南第一次捧檄之所,重重春夢,思之憮然。其前事蹟,已作古詩一首贈蔣,梓入集中矣。今年衰不能再贅,乃作一聯留惠堂廳事,云:‘後我卅年,同為此地親民宰;通家兩代,曾見而翁上學時。’蓋實敘平生佳話,非敢挾長也。”
 
梁山舟學士,於嘉慶十六年冬患發疽,危篤中見有人持楹帖入,其句云:“萬里煙雲開瘴戶;一天風雨護神爐。”病遂愈,因自號新吾長翁。後九十誕辰,夫婦齊眉清健。張岐山問萊贈壽聯云:“人近百年猶赤子;天留二老看元孫。”時人稱其工切。
 
梁山舟學士最工為壽聯,得之者無不樂其雅切。如壽吳太夫人八十云:“八座起居,令子宮袍慈母線;重闈燕喜,南陽仙菊北堂萱。”自注:“令子方開藩河南,故用南陽菊事。”又壽嵇文恭公八十云:“螭坳舊齒符天壽;雁塔新題冠佛名。”時公以萬壽年生日,重宴瓊林也。又壽王述庵侍郎昶八十云:“盾鼻弓衣,行世文章皆事業;屏風團扇,還山官府即神仙。”又壽許小范六十云:“甲子從頭開上壽;神仙自古有曾孫。”時許已有曾孫也。又壽趙次乾云:“東方先生善諧謔;南極老人應壽昌。”又壽汪西灝沆云:“國門舊價千金重;鄉社新圖九老尊。”又壽博羅蘇明府云:“會翻李委南飛曲;曾領朱明大洞天。”又壽博羅成明府云:“鼓琴自擅寰中手;飛舄來看海上山。”又壽姚宗伯是年與千叟宴者云:“履舄殿庭千叟上;台光角亢兩星間。”又壽陝西何中丞未及年而與千叟宴者云:“家傳玉節仍分陝;天賜瓊筵預杖期。”又壽袁簡齋先生云:“藏山事業三干牘;住世神明五百年。”又壽直隸梁制軍云:“旌麾畿甸尊宗袞;杖履耆英壽國楨。”又壽閔中丞奉使本籍讞獄者云:“玉節承天南斗靜;錦衣行晝使星明。”又壽尹文端之子為福州將軍者云:“龍門世澤華跗盛;鯨海威名草木知。”
 
廣東馮潛齋成修幼牧牛,夢有持扇為障日者,扇上有“貴州學政”四字,因奮志讀書。年三十四,始遊庠;逾年登賢書,聯捷成進士,由庶常改部曹,典蜀試,又典閩試;嗣督學貴州,旋罷歸。好論文,有馮八股之目。年九十餘,始卒。乾隆壬寅八秩,與夫人同庚,康健無恙。屆結褵周甲之期,親友門生,駢集稱慶,重行花燭交拜之禮。自署門聯云:“子未必肖,孫未必賢,屢忝科名,只為老年娛晚景;夫豈能剛,妻豈能順,重諧花燭,幸邀天眷錫遐齡。”至乾隆壬子,重赴鹿鳴,洵美談也。
 
趙甌北先生早賦歸田,不與外事,惟以著作自娛。劉石庵先生手書贈聯云:“務觀萬篇,半皆歸里作;啟期三樂,同是達生言。”趙得之甚喜。
 
顏魯輿伯燾巡撫滇南,署堂聯云:“彩雲見處,先後六十年中,三世建牙,宜何如效涓埃以肯堂構;湛露承來,縱橫八千里外,百蠻稽首,所願與興禮讓而廣農桑。”王霞九觀察贈芳云:“出語公自紀實,殆黔國公後所僅見者。”
 
廬陵劉古庵上舍宗輝買舟滕王閣,為舟子書聯云:“有客臨舟懷帝子;何人下榻學陳公。”時商丘陳望之為江西巡撫,見之笑曰:“奇士也。”命延之入,且曰:“為君下榻矣。”一聯之遇合亦奇。
 
陶雲汀宮保,開府大江南北者,十有餘年,名位兼隆,吏民翕服。潘功甫舍人有祝五旬壽聯云:“能文翰林,能言御史,能任封疆贊翊聖化,有真經濟才,公論出朝士口;為國籌運,為民興利,為我鄉里表彰賢達,得大光明壽,妙法現宰官身。”又齊梅麓太守祝六旬聯云:“八州都督,五柳先生,經濟文章,千古心傳家學遠;六甲初周,一陽來復,富貴壽考,百年身受國恩長。”蓋宮保誕辰在黃鐘之月也。文程春海侍郎寄贈一聯云:“海涵地負之才,文章博辨,議論雄偉;春溫秋肅之政,動用縣解,靜專直方。”合諸名流之語觀之,其人之生平可定矣。

歙縣曹文正公由戶部侍郎晉工部尚書時,其門下士徐訪岩廉訪寶森贈聯云:“再世宮銜,太保少保;兩朝宸眷,司徒司空。”

卷之十 挽詞

《秋雨庵隨筆》云:挽聯不知起於何時,古則但有挽詞,即或有膾炙人口二句者,亦其項腹聯耳。惟《石林燕語》載:“韓康公得解過省殿試,皆第三人,後為相四遷,皆在熙寧中。蘇子容挽之云:‘三登慶曆三人第;四入熙寧四輔中。’”此則的是挽聯之體耳。
 
《恩福堂筆記》云:紀文達師挽朱笥河先生一聯云:“學術各門庭,與子平生無唱和;交情同骨肉,俾予後死獨傷悲。”二公所學,具見於此,而語尤真摯。且非笥河先生不能當斯語,非文達師亦不敢作斯語也。
 
《恩福堂筆記》又云:乾隆戊戌,余隨侍先文莊公赴閩撫任,道出杭州。值先文莊公六十壽辰,中丞學使分日為賀。此余得瞻彭文勤公之始也。迨余入詞垣,適公為大教習,勖余曰:“向讀之經書,不可拋荒;已讀之詩文,仍未足用。應將《文選》及《唐宋詩醇》、《文醇》盡卷熟讀,可為好翰林矣。”余因是加勵。迨嘉慶壬戌,遂與公同掌院事。一日,公告余曰:“內子昨問‘新院長為誰?’答曰:‘乃曩在杭州汝亦見過甫八歲之英世兄也。’”二老同深嗟歎。故癸亥公捐館時,余哭之痛,獻聯云:“榕嶠奉行輿,道出臨安,絳帳摳衣才八歲;蓬山陪末座,職猶弟子,玉堂撰杖忽千秋。”蓋紀實也。
 
紀文達師挽劉文正公統勳聯云:“岱色蒼茫眾山小;天容慘澹大星沉。"句奇語重,非文正公不足以當之。

成親王挽福文襄郡王福康安聯云:“大名諸葛身先死;異姓汾陽帝不疑。”我朝以異姓封王者,如定南王孔有德、義王孫可望、靖南王耿繼茂、襲義王孫征淳、平南親王尚可喜、海澄公贈王爵黃芳度,皆在國初年間。雍正、乾隆以來,惟福文襄一人而已。

福郡王甍於湖南軍營,時苗疆所在建祠。紀文達師撰聯云:“汾陽王名位相同,功業常新,萬里有將軍壁壘;忠武侯經綸未盡,英靈如在,百蠻拜遠相祠堂。”
 
彭春農曰:“先文勤公,出董文恪公邦達之門。嘉慶丁巳,文恭公誥丁太夫人憂,高廟遣官奠酒,加賞陀羅經被。文勤公挽聯云:‘心愴老門生,執饋縫衣憐雪立;恩醲賢宰相,醊卮經被報春暉。’時紀文達師亦文恪門生,挽聯亦以‘老門生’與‘賢宰相’作對。歸語其孫薌林曰:‘惟我兩人,所見略同也。’”

董文恪公之夫人沒于京師,時文恭公已登揆席。文達師作挽聯云:“富春江萬古青山,阡表長留,慈訓能成賢宰相;聽雨堂九年絳帳,食單親檢,舊恩最感老門生。”《桃符綴語》載此聯,以為陶太史撰,蓋誤。
 
紀文達師因誦某詩云:“浮沉宦海如鷗鳥,生死書叢似蠹魚。”戲謂此二句可作我他年挽聯。劉文清公云:“此惟陸耳山副憲足以當之。”未幾而陸訃至,蓋方被命赴瀋陽覆校四庫書,以天氣驟寒,裘衣未到,凍僵於旅寓中也。時以為語讖。
 
紀文達師挽彭文勤公聯云:“包羅海嶽之才,久矣韓文能立制;繪畫乾坤之手,惜哉堯典未終篇。”蓋文勤方專司高廟實錄槁本,未能竣事而甍也。
 
沈歸愚尚書德潛挽桑弢甫調元云:“文星酒星書星,在天不滅;金管銀管斑管,其人可傳。”
 
畢秋帆自營生壙于鄧尉山,並自作挽聯云:“讀書經世即真儒,遑問他一席名山,千秋竹簡;學佛成仙皆幻相,終輸我五湖明月,萬樹梅花。”
 
昌平陳紫瀾宮詹浩與錢唐陳句山太僕兆侖並負重名,時有南北二陳之目。宮詹有挽吳湛山中丞士功聯云:“使節轉閩疆,舊雨追思,鄂渚蘭言如昨夢;耆英推洛社,生芻遙奠,謝庭玉樹總層霄。”中丞為香亭侍郎之父,曾撫吾閩,與宮詹為摯好。此聯淒婉動人,寫作雙美。侍郎為裁截成卷,遍征同人題識,新建曹文恪公、仁和胡文恪公、富陽董文恭公及吳白華、褚筠心廷璋、陸費丹叔墀、謝蘊山啟昆諸公,皆有跋。以一聯而集成巨觀,蔚為墨寶,宜中丞之孫紅生舍人葆晉珍秘若球璧矣。
 
梁山舟學士所撰挽聯征多,茲擇其尤著者錄之。挽梁文定公國治云:“天北掩台垣,聞說槐音中夜斷;江東失宗袞,心傷荊樹一時摧。”時其弟沖泉亦沒也。挽其姑夫張藻川侍郎云:“朝無諫草,家有賜書,卅載清聲光簡冊;公應騎箕,我悲陟岵,一時血淚灑葭莩。”挽藍素亭河督云:“帝畀以河,三策勤勞著淮北;臣心似水,四知風節媲關西。”挽錢竹汀宮詹云:“名在千秋,服鄭說經劉杜史;神歸一夕,仙人骨相宰官身。”
 
錢籜石先生載以上書房侍郎致仕,山舟學士挽以聯云:“青宮授幾,洛社圖形,官府神仙皆慧業;達尊備三,絕藝擅四,儒林文苑並傳人。”自注云:“昔人以文與可‘騷、書、詩、畫’為四絕也。”
 
山舟學士之妹夫湯晝人,辛未庶常,未及散館而沒,年僅四十。生母猶在堂,學士挽以聯云:“四十年生有自來,身到蓬瀛天遽召;三千里沒而猶視,心傷桑梓母何依。”又挽其師莊云樵云;“孝思盡宦海家園,榮親養親,一笑生天證佛果;道望齊太山梁木,吾仰吾放,幾人入座哭春風。”又挽陶篁村云:“萬里兒啼,此日愁攀賢令轍;卅年老淚,隔江空盼少微星。”時篁村之子方宦黔中也。挽其兄春淙云:“一品承恩,魂魄長依華屋;九重念舊,馨香宜徹幽泉。”挽明中和尚云:“畫裡傳衣,夙契偶同永長老;山中獻蓋,前塵誰證衲禪師。”自注云:“余畫過去僧像,師為補衲。又師與先人同入詩社。”挽佛裔和尚云:“竹萎蕉枯,此日是師真面目;焚香灑水,當年惟我舊朋儔。”自注:“次句指恒公寂時事。”
 
山舟學士挽孔谷園繼涑聯云:“臨去詩成,寫照髯仙,明月清風人已遠;平生墨妙,瓣香冰叟,虹樓瀛海世爭傳。”自注:“谷園沒之前數日,有題蘇尺牘詩,‘明月清風’即詩中語。天瓶居士張文敏公為谷園婦翁。玉虹樓,谷園齋名。《瀛海仙班帖》,天瓶書也。”
 
邱南屏侍郎樹棠以事降調,未補官而卒,時辛卯上元日也。是日值月食,彭春農以聯挽之云:“大雲暫作閑雲,風規自在;元夜頓成長夜,月魄同虧。”
 
陳荔峰侍郎為內閣學士,閱二十年,始擢少宗伯。旋攝少宰少農,駸
駸乎大用矣。以病乞假調理,已就痊癒。是日,宴客至中夜,眾賓甫退。始就寢。不逾時,起坐,咯血數口而沒。彭春農挽聯云:“撒手了無難,夜宴方闌歸碧落;傷心將大用,夕陽雖好近黃昏。”
 
平湖吳台卿顯德,松圃協揆之猶子,山舟學士之甥也。幼聰敏,年十六受知于朱文正師,補博士弟子員,才藻冠時,謂取青紫如拾芥矣。乃十上鄉闈,未離席帽,鬱鬱不得志,遂遁而學仙,日從事乩鸞,叩長生之術。年未四十,以瘵卒。太夫人猶在堂也。學士挽聯云:“天道何知,不許阿奶留李賀;神仙安在,翻教老淚哭羊曇。”讀之令人酸鼻。
 
山舟學士與其德配汪恭人俱登大年。恭人長學士一歲,先學士二年卒。學士挽聯云:“一百年彈指光陰,天胡靳此;九十載齊眉夫婦,我獨何堪。”逾二年,學士始卒,年九十三。沒前數日,手書訃稿,遺命“不治喪,不刻行狀”。同里眾紳士挽聯云:“朵殿奉絲綸,四百紙述事記言,史館猶傳大手筆;明湖思俎豆,九十載清風儉德,邦人長想古衣冠。”
 
鮑覺生先生桂星才氣冠時,徒以傲兀凌人,為世所嫉。臨終自撰挽聯云:“功名事業文章,他生末卜;嬉笑悲歌怒駡,到此皆休。”遺命懸於靈幾之前,則仍是本色語也。
 
浙中蘇子齋繹由翰林改官侍御,以公過鐫級,捐復刑部副郎,轉正郎,出守山西朔平,以憂歸。起復,守山東青州,卒於官。有素交官於廣東者,聞其訃痛之,寄聯挽之云:“譽美西清,望重西台,又威肅西曹,出治懋勳猷,兩省春風思太守;耗傳東浙,心傷東魯,奈身羇東粵,招魂長歎息,一江秋水哭先生。”
 
徐秋崖孝廉廷烺於會試場中得病,十四日而沒於邸舍。時令嗣訪齋亦以會試隨侍京寓。封翁來若先生年八十,猶在堂也。梁小槎比部挽以聯云:“十四日病莫能興,幸喬梓相依,屢纊尚能親含玉;三千里沒而猶視,痛桑榆垂暮,倚閭猶自盼泥金。”
 
道光乙酉,德清徐倪氏之案,自巡撫以至典史,一城之官,盡掛吏議。王小華廉訪惟詢以急欲平反此案,遂至自裁。蔡生甫學士之定挽以聯云:“剛毅木訥近仁,生原無忝;聰明正直而一,沒則為神。”頗肖其為人。然以三品大員為此無名之死,論者惜之。

許周生駕部宗彥病中語人云:“夜來曾作詩,記得二句,頗切近狀。句云:‘厭聞家事常如客,愛看名山悔不僧。’今翻《鑒止水齋集》,無此二句。蓋偶得句而未成篇也。駕部沒前三日自撰挽聯云:“月白風清其有意;斗量車載已無名。”可謂了然於去來者矣。
 
《秋坪新語》載:“紀文達公長子汝佶,中乾隆乙酉孝廉。卒時,公甚為之神傷。語客曰:‘今乃知因果之說,或亦有之。’”蓋孝廉病絕而蘇者屢矣。忽一日,聞其聲宛山西人也,問故,曰:‘某來索逋,茲已償清,仍欠若干,可亟焚楮鏹如數,當去。’家人輩如言焚之,遂瞑。方環哭間,又蘇,張目曰:‘所乘馬後足顛蹶,弗良於行,可易一匹,則乘之去矣。’眾茫然。公之三女哭告曰:‘誠有之,兄氣絕時,所焚馬,吾見其後足紙損,或即其故歟?’因別制一具焚之,乃不復蘇。公於靈帷書一挽聯云:‘生來富貴人家,卻怪怪奇奇,只落得終身貧賤;賴有聰明根器,願生生世世,莫造此各種因緣。’蓋孝廉素性揮霍,錢刀到手輒盡;又緣事被褫,公以其過不檢攝,禁弗使出。日給資用,無少溢。孝廉深苦其拘,罄所有付之質庫。卒之日蓋不餘一物云。”
 
紀文達師與龔匏伯先生禔身同校四庫書,最相契。後先生以軍機章京觀察滇南,終於位。師寄挽聯云:“地接西清,最難忘樞密院旁,公餘茶話;恩深南徼,惜空留昆明池畔,去後棠陰。”
 
彭文勤公挽鐘碧溪大令聯云:“匪特蔦蘿親,髫同筆研相將老;空懷松菊志,家少田園竟不歸。”
 
粵東張儀坡庶常翱恃才放蕩,未及三十,即以酒色殞其生。其師花曉亭方伯傑甚慟之,挽以聯云:“與人何尤,可憐白髮雙親,養子聰明成不幸;自古有死,太息青雲一瞬,如君搖落更堪悲。”
 
余撫桂林,延呂月滄郡丞主秀峰書院講席,士論翕服。余常就諮地方利弊,兼以政暇談藝,皆獲益良多。惜其驟歸道山。繼主講者為黃春亭邑侯暄,亦佳士,有挽呂聯云:“德合荀君,久以範模孚梓里;文追白傅,豈惟政事在杭州。”為時所稱。余既為撰墓誌,亦挽以聯云:“三管失斯人,癸水辰山都暗淡;千秋存定論,鄉賢名宦佇馨香。”蓋月滄品學俱優,曾官兩浙,有循聲,尤長治獄也。時合省之士大夫以請祀鄉賢祠環籲,余已為擬定疏稿,適同官有違言,遂閣不行,亦可歎矣。
 
盧厚山宮師嘗總督兩廣、兩湖,巡撫江南、山西,觀察廣東、山東、湖南。又於丁憂伏處時,奉特旨起家,管西域軍需局,駐紮肅州。凱撤後遂巡撫陝西。其沒也,由宮保晉宮師,加輕車都尉世職,諡敏肅。余甲寅同年中,勳名之盛,未有如公者也。裕魯山廉訪裕謙寄聯挽之云:“曠典邁千秋,帶礪台衡,天錫殊綸榮衛霍;仁恩周十省,韜鈐黼黻,人從華屋仰皋夔。”
 
劉星槎司馬台斗,寶應名進士也。由水部通守烏鎮,以督運終於官。舒白香哭以聯云:“學究天人,只曾博文章一第;才堪公輔,僅試官丞倅三年。”
 
同年李服齋廉訪文耕,雲南人,由山左縣令起家,清節循聲,上達宸聰。不數年,遂秉臬齊魯,移官黔中,以老病引退,終於家。余壬戌同榜中,不乏俊異之才,而言坊行表,必推公為巨擘。詢之滇人士,亦無間言。王孚遠方伯挽以聯云:“道學風高,望推南詔;循良績著,念切東人。”方伯山左人,故抒其去思如此。
 
四川李墨莊太史鼎元客死揚州,貧無以斂。吳山尊挽以聯云:“百金囊盡揚州死;萬里魂歸蜀道難。”

鄭雲軒孝廉天衢,與余同肄業鼇峰書院,復同舉甲寅恩榜,實余之妻叔外舅,鄭蘇年師之弟也。甫逾四十而沒,時節母廖太孺人尚在堂。師哭以聯云:“緣儘先離,傷心卅載荊枝,漫說來生還有約;事多未了,回首七旬萱蔭,敢言已死便無知。”一字一淚,情深於文矣。
 
徐兩松中丞嗣曾撫閩,有惠政。其培植鼇峰書院士子,尤繫去思。聞其易簀前數日,自撰挽聯云:“仗我佛慈悲指示,方悟得無我無人;做吾儒切實工夫,巴結到而今而後。”可謂來去分明矣。
 
薩檀河邑侯玉衡雄于文,尤工詩,皆不屑拾人牙慧。嘗為一縣令之母挽聯云:“民是賈兒,甘棠歌眾母母;官真佛子,妙蓮現法身身。”可云別致。余嘗藉以應一達官之求,遽遭齒冷而置之。
 
紀文達師於乾隆癸未甲申間督閩學,時余家自先大父及先嚴,暨諸伯父、叔父,皆及門受業。師訪知余家自前明以來,十五代秀才相繼不斷,特書“書香世業”一扁為贈。先資政公因制堂聯云:“近承十五葉囊箱,闡發金書玉字;遙印千乘侯矩矱,優遊聖域賢關。”千乘侯,為聖門七十二賢叔魚公鱣封號,實吾家遠祖也。余於嘉慶壬戌成進士,適又出文達師之門。一門三代,皆為門生,皆登詞館,師每對人舉為美談。是秋聞先資政公之訃,設位於京邸,師親來拜奠,並手制挽聯云:“十五傳蘭玉相承,授硯三看入芸館;六千里泥金甫報,撫楹一笑返蓉城。”
 
道光乙未入都,以所撰《樞垣紀略》質之長懋亭公相齡。公閱之甚喜,為辨析疑滯數事,且為述乾隆年間樞直舊聞,娓娓不倦。蓋是時軍機老輩,無有在公之前者。丙申再入都,見公益矍鑠,堅坐久談,有後生所不逮者。因叩公調攝之方,公笑曰:“十年前有星士相我,將來名位,可及阿文成,惟年壽少遜耳。文成年八十一,今我已七十九,雖矍鑠又可恃乎?”余以他語解之,而公果于次年元旦告終。聞除夕向家人查詢歙縣曹文正公終於何日,眾對曰:“正月二日。”公曰:“我不可居其後。”逾日遂逝。故徐星伯松挽聯云:“易簀預知時,一日期先曹太傅;蓋棺先定論,千秋名並阿文成。”時余在桂林,接公訃書,亦寄聯挽之云:“出將入相垂五十年,功比汾陽,壽同潞國;掃穴犁庭越三萬里,昔追定遠,今媲章佳。”亦紀實也。
 
彭春晨曰:“曹文正公,自勝衣即受業於先文勤公。故與賓從談時,輒舉文勤公詩文言行,以示後進。諸君皆以為聞所未聞。公之沒也,賜諡之旨,專舉睢州湯公、大興朱公作配。予挽公聯句云:‘帝眷老成人,直追溯昭代前賢,當之克配;師承先大父,從此問昔年遺事,知者其誰。’上聯舉國恩之大,下聯述私交之密也。”

彭文勤公有女,許字同里曹文恪公之子。曹氏子殤時,女年甫十齡,即矢志守貞。生平究心經傳,不似閨秀之僅以詩文表著者。文勤公病篤,曾刲股以進,故奉仁廟特旨旌獎,誠異數也。未幾遂沒。劉金門先生挽聯云:“名父名翁名女士;大貞大孝大完人。”
 
余秋室學士集悼亡聯云:“濟艱辛,嘗險阻,貧家婦信難為,痛今朝鏡破釵分,欲圖夢影重圓,除異世再同青玉案;習荊布,厭綺羅,半生儉應可法,奈塵海飆馳電掣,贏得褶痕如舊,到秋宵怕檢縷金箱。”哀怨纏綿,不愧才人之筆。
 
黃蕉卿巽,錢唐梁紹壬之室,隨梁入粵,間關度嶺,未及半年而沒。梁挽以聯云:“四千里累爾遠來,父在家,母在殯,翁姑在堂,屬纊定知難瞑目;廿三年棄余永訣,拜無兒,哭無女,繼承無侄,蓋棺未免太傷心。”蕉卿有《聽月樓詩》,不減慧業文人,宜紹壬之有餘痛也。

靖安天香居士舒夢蘭,字白香,負才名,其配李湘弦亦婉慧,有才子佳人之目。李以中秋夜化去,白香悼傷甚至,所作《秋心集》中有《挽辭錄》一篇,稱堂中挽聯,以龔西原太守為最。句云:“仙去何之,燒鼎白雲棲斷壑;神傷已甚,著書黃葉冷空山。”真才子筆也。又載陳果堂聯云:“千佛禮鳩摩,名士案頭賡昧旦;五更驚蛻羽,天香館畔咽秋風。”胡果泉中丞聯云:“蟾鏡掩清輝,歎當年玉宇瓊樓,難覓靈丸延壽藥;鹿車隨大隱,知此後故奩遺掛,重哦寒夜悼亡詩。”劉星槎司馬聯云:“家有詩仙,惜到處名山,未能偕隱;身常禮佛,覺往生淨域,確有明征。”吳蘭雪中翰聯云:“奔月訪姮娥,忍令天香虛舊館;持花歸淨土,徒煩松雪禮中峰。”汪巽泉學士聯云:“仙娥明月是前身,想歸真翠水丹林,桂蕊靈香同鬱烈;名士秋風添別恨,漫寄意繩床經案,蟲絲落葉共淒清。”皆名筆也。
 
韓芸舫中丞克均巡撫吾閩,其夫人以四月八日卒於官廨。僚屬公挽多頌揚語,先生俱不愜意。惟孫平叔督部一聯云:“解脫拈花剛佛日;證明因果在仙霞。”韓見而歎曰:“畢竟名士,吐屬與眾不同。”
 
余由蘇藩引疾假歸,後一年,即遭亡室鄭夫人之痛。百事俱廢,不但悼亡詩不能成一字,並挽聯亦無之。惟手書“影徂心在”四字於靈帷而已。憶程春海侍郎寄聯云:“淑德稱女師,孝著鄭經,禮修梁案;令名相夫子,澤流三黨,絮被萬家。”語特矜重,足令泉壤生輝。又林少穆撫部寄聯云:“相夫垂四十載辛勤,出處同心,晝錦歸來猶並轡;濟世具萬千緡功德,熾昌啟後,夜台化去合生天。”則隱括余行狀語也。又門人祝秋台侍讀春熙長聯云:“千里蒪羹,方偕歸隱,三間茆屋,倖免賃舂,卅八載鴻案相莊,痛半世釵荊,彤史遽亡賢德曜;鑒鞶才思,葭末心欽,書帶家聲,蘭猷耳熟,廿六年鯉庭陪侍,對後堂絲竹,絳帷望斷老彭宣。”亦紀實之詞,尚非挽聯俗套。
 
陶雲汀官保,由徽撫蘇撫晉督兩江,前後將二十年,以勞瘁終於金陵。賜諡“文毅”,入祀賢良祠。余壬戌同年中,勳名之盛,未有如公者也。卓海帆尚書秉恬哭以聯云:“天下大事公可屬;江南遺愛民不忘。”京中同人皆以為切當。余亦寄聯挽之云:“尹文端厚澤深仁,重見江鄉說遺愛;陳恪勤精心果力,方知楚產信多才。”蓋宮保狀貌雄偉,方口豐髯,酷似其鄉陳恪勤公。余藩吳日,因修陳公祠,拜像而知之。曾紀以詩云:“省識鬚眉如有悟,始知從古楚才優。”宮保聞之,亦頗自喜。此聯猶前詩意也。

朱詠齋太宰士彥,亦余壬戌同年,一生以樸誠為上所倚任。其直上書房時,尤以嚴氣正性自持,齗齗辨論之聲,達於中外。上在乾清宮時每遙識之。比年奉命讞獄,周歷各省,不敢告勞。甫還朝,未久即卒。賜諡“文定”,加宮保銜,可謂備極哀榮矣。余寄聯挽之云:“師範重三天,謦欬聲猶留殿陛;皇華週四國,樸誠望早式班聯。”無溢美也。
 
陳芝楣中丞鑾由鼎甲翰林,出為江南郡守,初權江寧府,補授松江府,旋調蘇州府,取白香山詩句,鐫一小印曰“自出承明三領郡”。余藩吳時,芝楣適守蘇州,文采風華,傾其流輩。以於余有推薦之誼,執弟子禮甚恭。逾年,即擢監司都轉,陳臬開藩,遂被開府豫章之命。旋移吳中,權江督,兼河督。近科詞臣名場之快利,未有如公者也。聞其擢浙臬時,初覲京師,引對甚稱旨,有此後前程不可限量之褒,乃向用方殷,而修文遽召,年實限之,謂之何哉。余以聯寄挽之云:“儀錶稱科名,帝許雲程難限量;文章兼政事,我慚風義托淵源。”
 
哀挽通用之聯,亦有佳者。如悼亡云:“春江桃葉鶯啼濕;夜雨梅花蝶夢寒。”“寶瑟無聲弦柱絕;瑤台有月鏡奩空。”“穗帷忍痛安仁句;椎髺難忘德曜風。”戚友云:“氣數不言仁者壽;性情猶見古之愚。”“誄文作自先生婦;遺稿歸於後死朋。”“蘭亭少長悲陳跡;玉局風光歎化身。”“素車有客奔元伯;絕調無人繼廣陵。”“雲深竹徑樽猶在;雪壓芝田夢不回。“文章卓犖生無敵;風骨精靈沒有神(白傅句)。”“事業已歸前輩錄;典型留與後人看(坡公句)。”“稱觴尚憶登堂事;掛劍難為過墓情。”“十載名場成勁敵;九重泉路盡交期。”達官云:“峴山碑墮羊公淚;浚縣圖留陸子型。”處士云:“桃花流水杳然去,明月清風何處遊。”“上界由來足官府;西風何處哭文章。”“墨雲香冷來禽館;薤露寒生賦鵩文。”“不作風波於世上;別有天地非人間。”又八字云:“未弭前思,頓作永別;追尋笑緒,皆為悲端。”“一代傳人,鄭虔三絕;十年循吏,楊震四知。”又十二字云:“象應少微星,彩落蕭辰悲夜月;名傳耆舊傳,芳流梓里憶春風。”“小別遽招魂,始信憂勞能損壽;高堂久忘世,那堪遲暮轉摧心。”叔挽侄云:“別室具銅盤,期爾從容光素業;中庭摧玉樹,愁余遲暮哭窮途。”兄挽弟云:“同氣遽分途,原隰秋風魂不返;異時誰共被,池塘春草夢難通。”兄挽妹云:“勁節勵冰霜,定卜瀧岡終有表;衰年鮮兄弟,可堪雷岸更無書。”甥挽舅云:“有淚灑州門,千古白眉增太息;無才成宅相,廿年青眼益酸辛。”婿挽翁云:“浮白自慚蘇子美;垂青空憶李文公。”弟挽師云;“問字感當年,重謁元亭空灑淚;傳經珍此地,載瞻絳帳暗摧心。”
 
曹薺原宮保文埴於乾隆末乞養里居,歿於嘉慶三年。彭文勤師挽聯云:“人爵貴,天爵更尊,解組學烏巢反哺;帝星升,臣星先隕,騎箕為龍馭前驅。”
 
富陽董文恭公身為太平宰相三十年,曾兩次畫像紫光閣,勳名之盛,一時罕有倫比;而身後清況,乃似寒門。潘芸閣學士錫恩有挽聯云:“珠玉自天題,計兩番紫閣圖形,早有丹青傳相業;樓臺無地起,綜卅載黃扉翊化,惟將清白表臣心。”

卷之十一 集句集字附
 
漢碑句皆質重,蔚然古香。余齋所藏頗多,因偶集為楹聯云:“蘭石之姿,清少之行(魯峻);珪璋其質,芳麗其華(熹平殘碑)。”“蹈規履信,立德隆禮(範式);根道核藝,抱淑守真(景君)。”“佐時理物,天與厥福(夏承、韓敕);含和履仁,帝賴其勳(夏承、孔宙)。”“德惠旁流,鬯芳遠布(劉熊);雅度宏綽,廣學甄微(魯峻)。” “敦詩悅禮,藐然高厲(耿勳、魯峻);琢質繡章,耀此聲香(校官、衡方)。"“紹聖作儒,貢登王室(孔寅);鉤河摘洛,象與天謨(史晨)。”“學為儒宗,行為士表(魯峻);冠乎群彥,簡乎聖心(鄭固)。”“聲無細聞,雖遠猶近(張遷);勞而不伐,有實若虛(孔彪)。”“純和之德,仁義之操(魯峻);孝弟於家,忠謇於朝(衡方)。”“含和履仁,天與厥福(見上);發號施憲,民說無疆(孔彪、華山)。”“含和履仁(見上),永享年壽(孔宙);應期作弼,入參文昌(食頡、韓敕)。”“下民康濟,順如流水(尹宙、孔彪);群公憲章,穆若清風(衡方、魯峻)。”“溫然而恭,慨然而義(婁壽);忠以自勖,清以自修(鄭固)。”
 
近人集句楹帖,有可喜者。五言云:“山公惜美景,小謝有新詩。”(獨孤及、李嘉祐)“即事已可悅;賞心還自怡。”(杜甫、劉方平)“腳著謝公屐;身披萊子衣。”(李白、岑參)“名香播蘭蕙;妙墨揮岩泉。”(岑參、張九齡)“江山助磅礴;文物照光輝。”(陸堅、許景光)“深情托瑤瑟;逸興橫素襟。”(賈至、李白)“閱古宗文舉;臨風懷謝公。”(盧綸、李白)“跌宕孔文舉;風流賀季真。”(儲光羲、李白)“誰將佳句並;真與古人齊。”(楊巨源、李白)“雅琴飛白雪;逸翰懷青霄。”(杜正倫、高適)“智勇冠當代;卓犖觀群書。”(盧湛、左思)“結交指松柏,述作凌江山。”(孟浩然、李白)“朗抱開曉月;高文激頹波。”(孟郊、韋應物)“學業醇儒富;文章大雅存。”(杜甫、韓愈)“積照涵德鏡;素懷寄清琴。”(孟郊、權德輿)“鵬鶚勵羽翼;龍鸞炳文章。”(儲光羲、李白)“草木含清色;岩廊挹大猶。”(儲光羲、高適)“知音在霄漢;高步躡華嵩。”(郎士元、孟浩然)“江山澄氣象;冰雪淨聰明。”(高適、杜甫)“汲古得修綆;開懷暢遠襟。”(韓愈、褚亮)“文章輝五色;心跡喜雙清。”(李白、杜甫)“端居喜良友;獨立占古風。”(韋應物、孟郊)“披雲煉瓊液;坐月觀寶書。”(李群玉、李白)“聲華滿冰雪;節操方松筠。”(高適、儲光羲)“酒香留客住;詩好帶風吟。”(白居易、姚合)“名香播蘭惠;雕藻邁瓊琚。”(岑參、褚遂良)“蘊真愜所遇;振藻若有神。”(杜甫、儲光羲)“溪靜云生石;窗虛日弄紗。”(姚合、李商隱)“心同孤鶴靜;節效古松貞。”(呂渭、沈佺期)“名香泛窗戶;達岫對壺觴。”(許渾、錢起)“墨研清露月;琴響碧天秋。”(李侗、許渾)“地迥雲偏白;亭香草木凡。”(高適、張祐)“接垣分竹徑;微路入花源。”(張說、儲光羲)“美花多映竹;喬木自成林。”(杜甫、孟浩然)“丘壑趣如此;鸞鶴心悠然。”(錢起、李白)“柳深陶令宅;月靜庾公樓。”(李白、杜甫)“苔石隨人古;山花拂面香。”(張九齡、李白)“長笑對高柳;貞心比古松。”(李頎、李白)“願持山作壽;常與鶴為群。”(武三思、杜甫)“荷鋤修藥圃;煮茗就花欄。”(王維、喻鳧)“澗松寒轉直;碧海闊逾澄。”(王績、杜甫)“誰知大隱者,乃是不羈人。”(王維、韓愈)“詩思竹間得,道心塵外逢。”(元稹、岑參)“暗水流花徑;清風滿竹林。”(杜甫、崔峝)“從來多古意;可以賦新詩。”(杜甫)“徑隱千重石;園開四季花。”(杜甫、周繇)“隔沼連香芰;緣岩覆綠蘿。”(杜甫、李德裕)“琴將天籟合;幔卷浪花浮。”(趙冬曦、杜甫)“野翠生松竹;潭香聞芰荷。”(李亦、孟浩然)“頗得湖山趣;不知城市喧。”(劉長卿、吳筠)“短歌能駐日;閑坐但聞香。”(宋之問、王維)“高松來好月;野竹上青霄。”(李白、杜甫)“松風清耳目;蕙氣襲衣襟。”(孟郊、張九齡)七言云:“川原繚繞浮雲外;台榭參差積翠間。”(盧綸、薛逢)“松間明月長如此;身外浮雲何足論。”(宋之問、白居易)“窗含遠樹通書幌;風颭殘花落硯池。”(李賀、高九萬)“五野綠雲籠稼穡;一庭紅葉掩衡茅。”(杜荀鶴、雍陶)“常愛此中多勝事;更於何處學忘機。”(劉長卿、周樸)“松持節操溪澄性;山殿屏風花夾籬。”(李洞、李白)“閑看春水心無事;靜聽天和興自濃。”(皇甫冉、劉禹錫)“陽羨春茶瑤草碧;蘭陵美酒鬱金香。”(錢起、李白)
 
楹帖中亦有所謂台閣體者,五言集句云:“大賢秉高鑒;上德表鴻名。”(孟郊、虞世南)“天與三台坐;儒開百代宗。”(張九齡、司空曙)“謀猷歸哲匠;詞賦引文雄。”(王維、唐玄宗)“羽儀呈鸑鷟;藻思煥瓊琚。”(劉禹錫、權德輿)“麟筆刪金篆;霓裳侍玉除。”(盧綸、王維)“一經傳舊德;八座起文昌。”(張說、唐玄宗)“云山起翰墨;星斗煥文章。”(王琚、杜甫)“三光懸聖藻;一氣轉洪鈞。”(沈佺期、杜甫)“道為詩書重;心緣啟沃留。”(杜甫、高適)七言云:“功名待寄凌煙閣;霄漢常懸捧日心。”(杜牧、錢起)“千秋籙紀朱鸞浩;五色光生彩鳳毛。”(李義府、聶夷中)“瑞氣迥浮青玉案;清名合在紫微天。”(耿湋、白居易)“仰賀斯文歸朗鑒;惟將直道歷崇班。”(齊己、張籍)“聖代科名酬志業;中朝品秩重文章。”(方幹、羅隱)“勳業定應歸鼎鼐;文章誰得到罘罳。”(徐寅、貫休)“三千士裡文章伯;十二樓前侍從臣。”(戶綸、許渾)“彩筆只宜天上用;五雲多繞日邊飛。”(貫休、鮑溶)“瑞草惟承天上露;繡衣卻照禁中花。”(王建、方幹)“萬卷圖書天祿上;四時雲物月華中。”(李白、許渾)“更傍紫微瞻北斗;還將彩服詠南陔。”(薛逢、蘇頲)“花迎彩服離鶯谷;閣倚晴天見鳳巢。”(羅隱、劉禹錫)“七德龍韜開玉帳;三千犀甲擁朱輪。”(駱賓王、陳陶)“身應山河分嶽瀆;功銘鼎呂繪麒麟。”(于尹耕、封益紳)
 
梁山舟學士所書楹帖多係集句,有抄輯成本者,今錄其佳者如左。四言云:“斧藻其德(法言);竹柏之懷。”水經注五言云:“名隨市人隱;心與古佛閑。”(蘇句)“竹石得幽秉;壺觴多雅遊。”(文同句)六言云:“讀書不求甚解(陶靖節句);鼓琴足以自娛(莊子)。”七言云:“我書意造本無法(蘇句);此老胸中常有詩(陸句)。”“眉宇之間見風雅;笑談與世殊臼科。”(山谷句)“文章或論到閫奧(梅聖俞句);笑談與世殊臼科(見上)。”“萬卷藏書宜子弟(山谷句);三田聚寶真生涯(蘇句)。”“官如草木吾如土;舌有風雷筆有神。”(東坡句)“胸中已無少年事;門外猶多長者車。”(山谷句)“張顛草聖雄千古;焦遂高談驚四筵。”(遺山句)“名高北斗星辰上(王廷珪句);詩在千山煙雨中(張孝祥句)。”“輕鷗白鷺定吾友(山谷句);綠竹高松無俗塵(劉公是句)。”“繅成白雪三千丈(荊公句);淨掃清風五百間(蘇句)。”“更築園林負城郭(荊公句);先安筆研對溪山(放翁句)。”“蹙踏鮑謝跨徐庾(蘇句);網羅秦漢近唐虞(傅蔡句)。”八言云:“行道有福,能勤有繼;居安思危,在約思純。”(左傳)“冰生於水,而寒於水(荀子);雲出其山,復雨其山(詩疏)。”“如此風神,惟須飲酒(北史);既佳光景,當是劇棋(南史)。”“小窗多明,使我久坐;入門有喜,與君笑言。”(易林)“德有潤身,禮不愆器(顏延年句);玉韞庭照,蘭生室香(庾子山句)。”“平理若衡,照辭若鏡;動墨橫錦,搖筆散珠。”(文心雕龍)“山水有靈,亦驚知己(水經注);性情所得,未能忘言(庾子山句)。”“閉戶自精,開券有益(任彥升句);垂露在手,清風入懷(柳子厚句)。”“碧山人來,幽鳥相逐;金尊酒滿,奇花初胎。”(詩品)“脂粉簡編,冠纓圖文(李義山句);糠粃禮義,緇銖功名(王績句)。”九言云:“如良金美玉,無施不可(張說傳);非精墨佳筆,未常輒書(裴行儉傳)。”十言云:“無江海而閑,不導引而壽(莊子);乃邦家之光,非閭里之榮(歐文)。”
 
吳青士郡丞廷榕,自吳中錄寄集句八字聯,皆古雅可愛。今擇錄其尤佳者如左云:“赤野生姿,青田矯翰(唐婁師德契苾明碑);白雲怡意,清泉洗心(李邕葉有道碑)。”“蘊智成囊,含明作鏡(唐劉待價令狐仁政碑);憑春灑翰,席月抽琴(北魏高湛碑)。”“如筠斯清,比蕙又暢(唐宋儋報友書);逢岑愛曲,值石憐欹(魏薑質亭山賦)。”“器重南金,才橫東箭(高後碑);辨雕春囿,德瑩秋天(唐太宗訪才能詔)。”“綴響蘭深,緝言瓊秘(謝莊武帝冊);沈思泉湧,華藻雲浮(魏卞蘭贊述太子賦)。”“鳥囀歌來,花濃雪聚(庾信馬射賦);雲隨竹動,月共水流(陳後主夜庭度雁賦)。”“春水兩派,晴山數曲(大隱賦);朱輪十乘,紫誥千篇(幽居賦)。”“薜引山茵,荷抽水蓋(王勃東屋山池賦);琴號珠柱,書名玉杯(庾信小園賦)。”“激揚碩學,誘接後進(南史張融傳);甄明政術,曉達公方(唐太宗訪才能詔)。”“經緯區宇,彌綸彝憲(文心雕龍);抑揚人傑,雕繪士林(契苾明碑)。”“綴響蘭深,緝言瓊秘(謝莊武帝冊);秉仁嶽峻,動智淵明(崔敬邕碑)。”“修風曉逸,德星夕映(謝莊武帝冊);祥禽輩作,瑞木朋生(鮑照河清頌)。”“澤雨無偏,心田受潤(簡文上大法頌表);慈雲既擁,智海亦深(簡文與智炎書)。”“抗心希古,任其所尚;含毫命素,動必依真。”(隋姚察名畫記)“溽露飛甘,舒雲結慶(謝莊武帝冊);貞筠抽箭,潤璧懷山(王融贈叔詩)。”“壯思風飛,逸情雲上(謝朓七夕賦);朗姿玉暘,惠風蘭披(宋孫康團扇賦)。”
 
謝默卿邑侯元淮自梁溪錄寄集句各聯,皆工穩。附錄於左云:“井灶有餘處;林園無俗情。”“揮茲一觴,未知明日事;遠之八表,正賴古人書。”(以上集陶詩)“精義測神奧,清機發妙理;遠想出宏域,高步超常倫。”(集文選句)“謳吟坰野,金石雲階;棟樑文囿,冠冕詞林。”(文心雕龍、庾開府集)“芝洞秋房,檀林春乳;桂深冬燠,松疏夏寒。”(庾開府句)“舉頭望明月;蕩胸生層雲。”(集李、杜句)“楓葉荻花秋瑟瑟;浴鳧飛鷺晚悠悠。”(集白、杜句)“家醞滿瓶書滿架;山花如繡草如茵。”(集唐句)“蝶銜花蕊蜂銜粉;犀辟塵埃玉辟寒。”(集李義山句)“碧苔芳暉,如有佳語;綠杉野屋,良殫美襟。”(集司空表聖詩品,下同)“隔溪漁舟,幽鳥相逐;亂山喬木,奇花初胎。”“妙機其微,是有真宰;遠引莫至,忽逢幽人。”“娟娟群松,上有飛瀑;蕭蕭落葉,人聞清鐘。”“紅杏在林,幽鳥相逐;碧桃滿樹,清露未晞。”“蓄素守中,所思不遠;返虛入渾,其聲愈希。”“神化攸同,控物自富;性情所至,著手成春。”“與古為新,載瞻星氣;其曰可讀,如寫陽春。”
 
焦氏《易林》中,語多吉祥。有集句為聯語云:“砥德礪才,為國藩輔;市政施惠,生我福人。”“含和履中,駕福乘喜;年豐歲熟,政樂民仁。”“論仁議福,保我金玉;達性任情,樂其安閒。”“道德神仙,增榮益譽;福祿歡喜,長樂永康。”

余小霞有集句聯云:“隨遇而安,因樹為屋;會心不遠,開門見山。”又云:“天半朱霞,雲中白鶴;山間明月,江上清風。”予曾集蘇句為聯贈之云:“勸子勿為官所腐;知君欲以詩相磨。”又一聯云:“筆老詩新疑有物;水清石瘦亦能奇。”
 
聞有集前人句題酒家樓者云:“勸君更盡一杯酒;與爾同消萬古愁。”可謂工絕。
 
黎湛溪河帥廳事,有桂未谷馥分書集句一聯云:“天根月窟閑來往;粗沙大石相磨治。"余每進謁,屢目之,河帥曰:“君賞其書乎?惜集句殊不倫不類也。”余曰:“桂作此時,初不為公。自今觀之,則所集殊雅切。”何帥詰其說,余曰:“上語謂公治《易》,對語謂公治河耳。”同僚尚未喻,余曰:“上語謂作河上《易》注,對語謂辦碎石坦坡耳。”眾始囅然。
 
吳信辰集司空曙、李頎一聯云:“翠竹黃花皆佛性;清池皓月照禪心。”以題佛寺恰好。
 
李蘭卿守思恩時,於賓州建聽荷小閣,集句聯云:“眼明小閣浮煙翠;身在荷香水影中。”跋云:“道光丁亥六月,按試賓州,以是月二十四日作荷花生日。”時阮春佘刺史重葺是閣方成,而申漁溪、陳紫瀾、劉夢庭三明府皆不期而會,一時之盛,眾賓俱歡。余題扁榜曰“荷花世界”,並集東坡、誠齋詩句,懸於閣柱。
 
達誠齋達三榷稅粵關,喜談文字,頗通易學,有別業在署旁,名“淨芳園”。榷使自為集句一聯云:“閑坐小窗讀周易;每依南斗望京華。”
 
相傳徽州城中有戲臺初成,徽之鉅賈撰聯,得一句云:“聲為律呂身為度。”久不能對,曰“有能集成語對者,當厚酬之”。時方樸山先生命其子德往對曰:“雲想衣裳花想容。”徽商酬以百金。先生笑白:“七字百金,李太白惠我無疆也。”按:對句勝於出句。出句“呂”字添出,“身為度”三字亦無著,適成其為徽商本領也。

近人有集句楹帖云:“大兒孔文舉,小兒楊德祖;前身陶彭澤,後身韋蘇州。”以東坡詩對《禰衡傳》,天然比偶。惜無人能當此語耳。
石墨文字以《石鼓文》為最古,近有集為篆聯者云:“道藝工于寫華柳;秀靈時或載淵魚。”“不華不樸同所好;既安既甯樂乃時。”“甯朴毋華,以康我道;既安乃樂,共寫其天。”“道旨淵微,深於四子;詞華工秀,大如六朝。”
 
桂林城中岩洞以風洞山為最,即疊彩山也。山中座落又以景風閣為最。葉琴柯中丞紹楏集《禊帖》字為聯云:“林間虛室足觴詠;山外清流無古今。”余亦擬集韓句一聯云:“粉牆丹柱動光彩;高崖巨壁爭開張。”
 
余編梓《聯話》將竣,適賀耦庚中丞郵信來,以集句兩聯索書。集《四書》云:“行不得則反求諸己;躬自厚而薄責於人。”又經語云:“視履考祥,其旋元吉;清明在躬,氣志如神。”因附識之。以下集字
 
《西嶽華山碑》前明已毀,今海內只有三拓本。余所藏者《華陰》,郭允伯舊物,曾歸朱笥河先生者也。碑為蔡中郎所書。近人有集碑字為楹帖者,如云:“漢璧秦璆千歲品;光風嘉月四時春。”“和平峻望中書令;典則高文太史公。”“歲星仙氣原方朔;璧月新詞是義山。”“玉堂修史文皆典;香案承書望若仙。”

陳曼生郡丞有集《三公山碑》字一聯云:“老屋三間,可蔽風雨;空山一士,獨注離騷。”
 
柳誠懸所書《元秘塔銘》,雄偉奇特,最宜於作楹聯。有集字成句者云;“山靜日長仁者壽;荷香風善聖之清。”“窮經安有息肩日;學道方為絕頂人。”“情詞超邁高常侍;書法清圓趙集賢。”

敬客所書《王居士磚塔銘》,乃褚派也。近人喜學之,姿態橫生,惟以作大字,則規模稍有不足。亦有集字為楹帖者云:“天然文吐春雲潤,悟後心如秋月超。”“明月超然懷遠鑒;緒風和處覺春生。”“書求往跡得其化;文有真宗鑒乃神。”“風節為貞金樂石;心神如秋月春雲。”
 
顏魯公《爭坐位帖》字不及寸,而拓作大字,則有雄偉之觀,勝於臨摹他跡。近有集帖字為楹聯者,語亦岸異不群。七言云:“身向尺天崇位業;人從香海望才名。”“恬然清行同南部;積有文才是左思。”“一誠有定同葵向;百故皆恬若海容。”“校書長愛階前月;品畫微聞座右香。”“清時盛治人同仰;名世高文眾所師。”“其書莫廢文明道;不爵而尊體衛身。”“畏友恨難終日對;異書喜有故人藏。”“月寮煙閣標清興;文府書城縱古今。”“書到右軍難品次;文如開府得縱橫。”“滿室古香人有會;當階清蔭月初中。”“立志須如三古盛;為書自起一家言。”八言云:“立功德言,有三不朽;尚齒爵位,無一非尊。”“功冠凌煙,紀綱文武;才高畫日,損益古今。”“立德立功,居之以敬;友直友諒,尊其所聞。”
 
有集顏魯公《多寶塔碑》字為楹帖者,近刻成板聯,墨拓亦頗可觀。句云:“天然深秀簷前樹;自在流行檻外雲。”“脫俗書成一家法;寫生卷有四時春。”
 
顏魯公書《東方朔像贊》,字莊嚴合矩,在《多寶塔》之上。有集字成聯者云:“德星人是東方朔;雄辨文如石曼卿。”“作者多大方家數;望之如神仙中人。”“清而不矯心無滓;儉以為節家之肥。”“學以精神通廣大;家從清儉足平安。”
 
《繹山碑》原石已不可考,今所傳本,乃五代鄭文寶重刻。而典型具在,殊可臨摹。近有集碑字為聯云:“追古思今。道在作者;登高望遠,時復樂之。”“為樂及時,令德無極;去古不遠,直道在斯。”“日有所思,經史如詔;久於其道,金石為開。”“山澤高下理所著;金石刻作臣能為。”
 
王右軍《蘭亭序》字,執筆者無不奉為矩型。近人有集字為楹聯者,亦自巧思綺合。五言云:“暢懷年大有;極目世同春。”“室有山林樂;人同天地春。”“惠日朗虛空;清風懷古人。”“風竹引天樂;林亭集古春。”六言云:“今趣豈異於古;天聽可期諸人。”“文情生若春水;弦詠寄之天風。”七言云:“有足春隨惠風至;無懷人合盛時生。”“遊春人若在天坐;聽曲情隨流水生。”“文生於情有春氣;興之所至無古人。”“情文俯仰懷遷固;述作風流契老彭。”“流水永無風浪作;春情時以管弦和。”“絲竹放懷春未暮;清和為氣日初長。”“寄興在山亭水曲;懷人於日暮春初。”“遇事虛懷觀一是;與人和氣察群言。”“與弦作契風生竹;列坐為情水抱山。”“觀水期於無盡地;生天當是有情人。”“隨群流觀極盛事;欣樂歲述古初言。”“得趣在形骸以外;娛懷於天地之初。”“流水情文曲有致;至人懷抱和無同。”“極清閒地是蘭若;觀自在春於竹林。”“追隨永日情殊暢;坐領春風氣不群。”“坐隨蘭若幽懷暢;遊及竹林躁氣清。”“靜坐不虛蘭室趣;清游自帶竹林風。”“隨所遇時將靜悟;老於文者不陳言。”“得山水樂寄懷抱;於古今文觀異同。”“放水流長觀其曲;為文氣盛集於虛。”“虛懷視水人咸悟;和氣為春天與遊。”“將合萬類為一己;每以內觀當外遊。”“知足一生得自在;靜觀萬類無人為。”“大文間世有述作;至樂在人無古今。”“山水之間有清契;林亭以外無世情。”“虛竹幽蘭生靜氣;和風朗月喻天懷。”“群然和者幽蘭曲;快哉當之修竹風。”“古與為懷稽作者;興隨所引契天然。”“風人所詠托於古;靜者之懷和若春。”“清風有信隨蘭得;激水為湍抱竹流。”“室因抱水隨其曲;竹為觀山不放長。”“亭間流水自今古;竹外春山時有無。”“山有此生未能至;竹為一日不可無。”八言云:“畢生所長,豈在集古;閒情自托,亦不猶人。”“不次之遷,人同品峻;及時為惠,情與春長。”“今古畢陳,趣生一室;人天興感,文可萬言。”“誕妄不生,虛無視事;幽閒自得,清靜為修。”“林氣映天,竹陰在地;日長似歲,水靜於人。”“小有清閒,抱弦懷古;隨其時地,修己觀人繫懷左右;清風惠及,盛領情文。”九言云:“今文與古文,期其一是;無極為太極,化可萬殊。”
 
近吾鄉鄭雲麓觀察開禧有《知足齋集禊序楹貼》一帙,刻於粵東,董琴南為之序,亦集帖中字。所稱“既極自然,又有生趣”者,信不虛也。茲擇其尤佳者錄之云:“生當稽古右文日;老作觀山樂水人。”“人品清於在山水;天懷暢若當風蘭。”“世間清品至蘭極;賢者虛懷與竹同。”“時契幽懷同靜氣;因觀流水悟文情。”“有時自向竹間坐;無事一至蘭若遊。”“為人不外修齊事;所樂自在山水間。”“隨時靜錄古今事;盡日放懷天地間。”“修己可知有樂地;作文自合舍陳言。”“作文每期於古合;寄懷時或與天遊。”“萬類靜觀咸自得;一春幽興少人知。”“世情豈盡能相合;賢者所為固自殊。”“人品若山極崇峻;情懷與水同清幽。”“大賢自合為九列;清風可以流萬年。”“信之為言有諸己;文亦不外生於情。”“盡日山遊得風趣;一生浪跡契天隨。”“老可情懷常作竹;少文樂事在遊山。”“述古期同彭不作;臨風若遇惠之和。”“昔時嘗品惠山水;異日期為少室遊。”“自古在昔有述作;當今之世咸清賢。”
 
懷仁《聖教序》本,集右軍遺字而成。近復有集序中字作楹帖者,古雅可喜。五言云:“鹿門多大隱;花洞有長春。”“雲霞生異彩;山水有清音。”“波綠生春早;雲歸注雨遲。”“有雨雲生石;無風葉滿山。”七言云:“黃昏花影二分月;細雨春林一半煙。”“明月不離光宅寺;清風常渡出山鐘。”“清華詞作雲霞彩;典重文成金石聲。”“勝地花開香雪海;妙林經說大羅天。”“一藏梵聲濤在口;滿林花影月苞山。”“九萬里風斯在下;八千年木自為春。”“天機清曠長生海;心地光明不夜燈。”“承恩湛露三春重;被體香羅九夏輕。”“機雲才學有天趣;王謝風流本性成。”“法雨慈雲窺色相;清池明月露禪心。”“萬里波濤歸海國;一山花木作香城。”“座攬清輝萬川月;胸涵和氣四時春。”“人體六書生奧妙;五山十水見精神。”“松濤在耳聲彌靜;山月照人清不寒。”“紫薇華省承綸誥;金粟香風舞彩衣。”“書成花露朝分潔;悟對松風夜共幽。”“珠林墨妙三唐字;金匱文高二漢風。”“謝傅心情托山水;子瞻風骨是神仙。”“燈火夜深書有味;墨花晨湛字生光。”
 
歐陽率更書《醴泉銘》,字最方整,臨作楹帖尤宜。有集字成聯者,七言云:“月沼觀心清若鏡;雲房養氣潤於珠。”“德取延和謙則吉;功資養性壽而安。”“西清恩挹三霄露;東觀文成五色雲。”“一室圖書自清潔;百家文史足風流。”“岩前煉石雲為質;檻外流泉月有聲。”“為學深知書有味;觀心澄覺寶生光。”“功深書味常流露;學盛謙光更吉祥。”八言云:“氣淑年和,群生咸遂;冰凝鏡澈,百姓為心。”“良玉潤珠,精神流照;吉金樂石,左右交輝。”“甘露卿雲,於斯為瑞;珠輝玉照,蓋代之華。”“瓊質金相,當時之寶;頌經風緯,冠世而華。”
 
張澥山方伯岳崧集字書聯見贈云:“鳳質龍文,光華相映;景風淑氣,仁壽同登。”
 
“室臨春水幽懷朗;坐對賢人躁氣無。”此姚姬傳先生鼐集《禊帖》字聯,以贈羅子信太史者。

卷之十二 雜綴諧語附

朱竹垞先生在京師,除夕署門聯云:“且將酩酊酬佳節;未有涓涘答聖朝。”脫盡名士習氣,而未嘗不傳誦于時,所謂言以人重也。又罷官後,集句為門聯云:“聖朝無棄物;余事作詩人。”其實“詩人”二字尚不足以儘先生耳。
 
彭文勤公自書京邸春聯云:“門心皆水;物我同春。”日下士大夫頗以出語為話柄:“不過以‘門心’二字強揑耳。”然古人此等句法甚多,唐賈島《題長江廳》詩有“言心俱好靜”之句,意境正與相似,則用之楹帖,有何不可?況對句甚渾成乎。後汪銳齋儀曹德鉞仿其意云:“臣心如水;王道猶龍。”則青出於藍,而不能青於藍矣。
 
京師宦宅所制春聯,每喜以本歲干支分冠於首。如“乙未”云:“乙近杏花袍曳紫;未勻柳色綬拖黃。”“丁酉”云:“丁歲觀光慚國士;酉山探秘識奇書。”皆有湊泊痕跡,莫如“戊寅”歲一聯云“吉日維戊;太歲在寅”為自然也。
 
《畫舫錄》云:“岳大將軍鐘琪以名將兼通文墨,嘗訪舊好蜀僧大喦於揚州樂善庵,即席贈以聯句,云:‘有月即登臺,無論春秋冬夏;是風皆入座,不分南北東西。’庵即譯經台舊址也。”或以此聯為李笠翁所撰。
 
英煦齋師曰:“余未諳習內典。臨摹古人所寫佛經,偶有會心,如‘比丘尼’,豈非尊我孔子乎?居馬蘭峪工次,時工人於舊寺中添建三教聖人殿,求作聯語,遂書與之云:‘西域談經,心仰尼山思竊比;東周問禮,語傳柱史戒深藏。’”
 
吾鄉林樾亭先生喬蔭湛深經史之學,復工駢儷之文,有壽其姊夫李志漢封翁一聯云:“寶樹蔚彤雲,知諸出有陽元,望他日成吾宅相;華堂盈紫氣,溯原初於聃耳,喜長生本自家傳。”封翁為李研雲鴻瑞之父,蘭卿都轉之祖,宅相信不虛矣。
 
王夢樓先生贈蔣心余聯云:“前輩典型,秀才風味;華嵩品格,河海文章。”汪劍潭端光亦有贈聯云:“沽酒近交鄉父老;解衣平揖漢公卿。”
 
阮梅叔亨為芸台先生介弟,文采風流,不愧難弟之目。曾撰《瀛舟筆
談》十二卷,皆雜紀先生撫浙時事也。洪稚存先生亮吉於嘉慶戊辰八月十三日遊曲江亭,始與定交,用篆書楹帖贈之云:“第五之名齊票騎;十三此夜訂心交。”梅叔甚喜,即附記於《瀛舟筆談》中。
 
張南山《松軒隨筆》云:“高要莫善齋廣文元伯以學行聞於時,馮魚山先生敏昌贈以楹帖云:‘奉母孝經看在手;教兒文選讀從頭。’”
 
吳興包果峰敬堂有著作才,阮芸台先生最賞異之,嘗贈聯云:“吳興山水,古來清遠;包咸論語,今尚流傳。”
 
李松雲先生少年科第,後頗偃蹇。年六十時,猶官成都知府。自壽聯云:“三館六曹十七科,競稱前輩;一官萬里二千石,遂老斯人。”
 
《秋雨庵隨筆》云:“‘子建之才八斗,我得一斗,天下共分一斗。’以斗論才,奇矣。有曹姓人為彭澤令,其友人贈一聯云:‘二分山色三分水;五斗功名八斗才。’運典恰切。”
 
蘭州府城西火祖廟,元宵燈火最盛。余曾於公餘往觀,記得吳信辰一聯云:“鑽燧木先春,食德飲和,且自披星朝赤帝;觀燈天不夜,衢歌巷舞,何妨捧日待黃人。”
 
王孚遠方伯述:“為滇臬時,每赴城外監視行刑,必就其地關廟行香。此廟僻在郊坰,且非有行刑事,直為人跡所不到。寺僧乞制廟聯,因以意撰句云:‘度一切眾生於夢幻後;存千秋大義在天壤間。’”可謂不即不離。又言:“浙江桃花嶺有關廟,縉雲程教諭文淦撰聯云:‘當時諸葛大名,荒祠古柏,嗟回首萬牛,何如漢壽亭垂,遍開蘭若;此地洞天小有,絕壁修篁,肅臨風千纛,休比武陵源藐,空說桃花。’”據云此聯在浙東頗膾炙於人口。然上聯無端壓倒諸葛公,已屬無謂;下聯只敷衍得“桃花”二字,實非佳構也。
 
西湖詩僧小顛。有《萬峰山房稿》。預為涅槃塔院。嘗於所居榜一聯云;“老屋將傾,只管淹留何日去;新居未卜,不妨小住幾時來。”
 
張南山為余述武后廟聯云:“六宮粉黛無顏色;萬國衣冠拜冕旒。”武后何以有廟,廟亦不知在何地,而聯語則亦莊亦諧,精切不易矣。
 
李笠翁云:“李申玉廣文家有聲樂,余贈之聯云:‘門多桃李,案少簿書,別宦恐無此樂;前列生徒,後盈絲竹,今時復有其人。’又申玉之內子生於元旦,是日稱觴,即令家姬試演新劇。余亦有聯云:‘元旦即稱觴,鶴算龜齡齊讓早;歲朝先試樂,鶯歌燕語盡翻新。’”
 
笠翁芥子園門前二柳,門內二桃。桃熟時,人多竊取,因戲書一聯於戶云:“二柳當門,家計遜陶潛之半;雙桃鑰戶,人謀慮方朔之三。”人以為謔而不虐。又題歌台云:“休縈俗事催霜鬢;且制新歌付雪兒。”又題大門云:“孫楚樓邊觴月地;孝侯台畔讀書人。”孫楚酒樓為白門古跡,太白觴月於此;周處讀書台,則與芥子園適相鄰也。
 
賈膠侯中丞有大園亭,棄而不居,改為鄉館。凡山右名賢之客都門者,皆得寓焉。李笠翁贈之聯云:“未聞安石棄東山,公能不有斯園,賢於古人遠矣;漫說少陵開廣廈,彼僅空懷此願,較之今日何如。”
 
柯岸初居台諫幾二十年,李笠翁贈聯云;“諫垣彌久望彌尊,看此際三公,都是當年等輩;封事愈多功愈懋,卜將來一擢,盡補往日淹留。”
 
笠翁有除夕贈程蕉鹿文宗一聯云:“世間桃李盡出公門,何須臘盡始芳菲,滿眼無非春色;天下魚龍都歸學海,不待時來方變化,啟口即是雷聲。”
 
嘗見劉文清公書楹帖云:“鏡裡有梅新晉馬;釜中無藥舊唐雞。”不知所謂。或云是錢東澗句。
 
《隨園詩話補遺》云:“對聯之佳者,或題禪堂云:‘無法向人說;將心替汝安。’佛座云:‘大護法不見僧過;善知識能調物情。’題虎丘畫春冊店門云:‘一陰一陽之謂道;此時此際難為情。’題戲臺後云:‘做戲何如看戲樂;下場更比上場難。’或見贈云:‘天上何曾有山水;人間樂得做神仙。’”
 
秦澗泉學士請假南歸,卜居於武定橋畔,相傳為前明何尚書汝寵故宅。取六一“瞻望玉堂如在天上”之意,名其園曰“瞻園”。園中有東山樓,自為聯云:“辛勤有此廬,抽身歸矣,喜鳥啼花笑,三徑常開,好領取竹簟清風,茅簷暖日;蕭閑無個事,閉戶恬然,對茶熟香溫,一編獨抱,最難忘別來舊雨,經過名山。”
 
江甯董觀橋制府教增督閩浙時,愛西湖出水之勝,買宅於杭城之三撥營,擬解組後作平泉之墅。榜其門云;“聖代即今多雨露;故鄉無此好湖山。”妙偶天然,人多誦之。後制府未及予告,而已歸道山矣。

京中宣武門外之方壺齋,本戲園,今改為官宅。余叔父太常公首賃居之。公出視學廣西,余妹婿龔小峰豐谷居之,獻歲自題門聯云:“家傳渤海箕裘遠;春到方壺雨露新。”一切姓,一切地,李芝齡宗昉亟稱之。
 
費西墉京兆錫章以召試舉人,歷登清要,中年興高采烈,晚乃漸識夷塗。嘗於書室中自撰一聯云:“酒闌興倦,事往情遷,只不忘遊過名山,別來舊雨;(此與秦澗泉學士語相同,近吳山尊自撰聯句亦用之,或皆襲學士語耳)春去仍歸,人老難復,更休詫殿前起草,海外題詩。”蓋京兆久為軍機章京,以才望著名,及居諫垣,又曾奉命,充冊封琉球使者也。
 
《秋雨庵隨筆》云:“葛秋生慶曾齋中懸一聯云:‘書似青山常亂疊;燈如紅豆最相思。’語極清新。‘青山’句,秋生自擬;‘紅豆’句,則許滇生太史乃普所對也。”
 
宣武門外上斜街趙象庵舍人家,菊花最盛,自號菊隱。花時過客如卿。聞其初未著名時,來觀者率不通謁,亦不問主人為誰。一日劉金門先生同京朝官借其園亭賞菊,酒闌,主人出素紙求先生楹帖,且乞新制。問主人有何好,答云:“無他好,惟愛菊如性命耳。”先生信手書云:“只以菊花為性命。”而未有對語,復問主人何姓,答云:“姓趙。”乃一揮而就云:“本來松雪是神仙。”一座歎其工敏。

《秋雨庵隨筆》云:“伊犁有過復亭,蓋為謫官而設,劉金門宮保過之,題一聯云:‘過也如日月之食焉;復其見天地之心乎。’運用成語,天造地設。”
 
有以義園求劉金門先生撰聯者,先生集《四書》云:“逝者如斯夫;掩之誠是也。”確切不移。吾鄉福州會館屋後,有野地一區,自前明即立義園,每春秋兩祭,同鄉之在京師者鹹集。聞鄉老言,舊有小亭,前明葉文忠公有聯云:“滿眼蓬蒿遊子淚;一盂麥飯故鄉情。”淒婉動人。自余入京師,則亭久圮,聯亦不存矣。
 
余偶見一剃髮店中懸“整容堂”匾,旁有聯云:“雖然毫末技藝;卻是頂上工夫。”雖巧而不傷纖。又《桃符綴語》中載一聯云:“不教白髮催人者;更喜春風滿面生。”又《秋雨庵隨筆》中載一聯云:“到來盡是彈冠客;此去應無搔首人。”皆頗自然。又牙行市肆通用聯云:“其交以道,其接以禮;同聲相應,同氣相求。”亦顛撲不破語也。

大路邊茶亭或題一聯於柱云:“四大皆空,坐片刻無分爾我;兩頭是路,吃一盞各自東西。”淺語頗有禪理。又杭州湧金門藕香居茶室聯云:“欲把西湖比西子;從來佳茗似佳人。”集句恰切,可人《西湖志餘》。
 
鄭板橋六十自壽聯句云;“常如作客,何問康寧,但使囊有餘錢,甕有餘釀,釜有餘糧,取數葉賞心舊紙,放浪吟哦,興要闊,皮要頑,五官靈動勝千官,過到六旬猶少;定欲成仙,空生煩惱,只令耳無俗聲,眼無俗物,胸無俗事,將幾枝隨意新花,縱橫穿插,睡得遲,起得早,一日清閒似兩日,算來百歲已多。”

板橋解組歸田日,有李嘯村者,贈之以聯。板橋方宴客,曰;“嘯村韻士,必有佳語。”先觀其出聯云:“三絕詩書畫”,板橋曰:“此難對。

昔契丹使者以‘三才天地人’屬語,東坡對以‘四詩風雅頌’,稱為絕對。吾輩且共思之。”限對就而後食,久之不屬,啟視之,則“一官歸去來”也。咸歎其工妙。
 
厲樊榭先生鶚葬于杭州西溪王家塢,不久,遂為榛莽。後四十餘年,何春渚琪遊西溪,見草堆中有樊榭及姬人月上栗主在焉,因取歸,偕同人送至武林門外牙灣黃山谷祠中,掃灑一室以供之。按:月上姓朱氏,烏程人。王蘭泉先生題其楹云:“丈室花同天女散;圍摩詩共老人參。”見《蒲褐山房詩話》。

有集四書語為典肆聯云:“以其所有,易其所無,四境之內,萬物皆備於我;或曰取之,或曰無取,三年無改,一介不以與人。”亦自穩切。
 
吳山尊有題友人某別業云:“淥水漾丁簾,增我輩閑中風致;名園依丙舍,祝君家看到雲仍。”雖無深意,而情文斐亹,自足動人。
 
聞吳山尊嘗於歲暮向孫淵如先生貸金,先生方自製室內桃符,謂山尊曰:“君能代我成一佳聯,便當如所請。”山尊應聲曰:“上相教除名士氣;至尊親許讀書人。”蓋上句乃董文恭公勖淵如之言,對句乃先生出試差覆命時所親承天語也。先生喜其雅切,即如所請金數與之。山尊之善於譽人,皆此類也。
 
趙雨樓光祿與余同直樞地,同膺察典,而後余八年始出守鎮江。謁余於吳門,索書楹帖。余戲拈宋人句贈之云:“醉中擲筆金鑾殿;睡起鳴笳鐵甕城。”雨樓甚壯其語,然出句有倨侮之嫌,雖成語亦不敢落筆也。
 
程春海侍郎最工作聯語,余守荊州之明年,即擢淮海監司,適侍郎奉使督學黔中,過荊時,手揮一聯見贈云:“南中喜得秦淮海;天下願識韓荊州。”人皆服其工敏。後余擢藩吳門,侍郎主白下講席,贈聯云:“名輩出樞垣,本杜斷房謀,陶甄南國;鴻才領詞坫,有歐書韓句,濡染東吳。”乙未之秋,余奉召,復出授甘藩。瀕行,侍郎贈聯云:“霖雨東興,樞密上才開遠略;好風西笑,湖山秀句帶邊聲。”次年余擢撫桂林,入覲時,侍郎復贈聯云:“洪容齋隨筆成書,實著作之淵海;範致能驂鸞有錄,比宦游于神仙。”適余方以《退庵隨筆》呈正,故出聯云爾。時同覲入京者,有賀耦庚中丞。侍郎亦贈聯云:“以孝去,以忠來,到處蒼生望霖雨;是賢臣,是學者,一編經世出名山。”蓋耦庚由江藩告養回籍,此次亦奉召復出,次聯謂所撰《皇朝經世文鈔》也。
 
春海贈林少穆督部聯云:“理事若作真書,綿密無間;愛民如保赤子;體會入微。”少穆最工作小楷,故出聯自然關合。次聯亦能酷肖其生平。
 
龔闇齋觀察麗正七十生辰,其子定庵儀部求壽聯於春海。春海信筆書與之云:“使君政比龔渤海;有子才如班孟堅。”余亦寄一聯云:“累世紀群交,憶蘭省樞垣,齊向後塵趨軌範;傳家召杜譜,喜皖峰滬瀆,共聽兩地頌台萊。”蓋觀察初由禮部入軍機,於余皆為前輩。而余宦江南,又適值觀察由安慶守擢蘇松監司也。

余福州老屋在黃巷,唐校書郎黃德溫先生璞故里,黃巢所稱儒者之宅,相戒勿犯者也。屋之對門為酒壚。憶初入宅時,先叔父九山公手書杜句作門聯云:“座對賢人酒;門聽長者車。”後酒家酒漸不售,遂歸咎此聯,以為“賢人”語含譏諷。公因復集杜句改署於門曰;“宅入先賢傳;門聽長者車。”乃不逾年而酒家歇業,有一傖父奄有其地,改換門庭;後四十年,余由蘇藩假歸,遂卜居焉。
 
黃巷新宅之西有小樓,余始葺而新之。黃巷中以此樓為最古,因即榜為“黃樓”,集同人作詩張之。近以詩稿示余小霞,為寄題一聯云:“白傅早歸,一代福人居福地;蘇公再見,千秋黃巷重黃樓。”

余於五十八歲引疾歸里,有口號云:“擇里仍居黃巷宅;辭官恰及白公年。”李蘭卿以此十四字作分書楹聯相贈,時方得文衡山芝南山閣畫卷,余自書“芝南山館”扁於廳事,蓋寓知難而退之意。並自製一聯云:“歷中外廿年身,宦海扁舟,萬頃驚濤神尚悚;就高低數弓地,儒宮環堵,三竿曉日夢初醒。”嗣於東園中葺藤花吟館,又制一聯云:“有客醉,無客睡,福簡簡籲可愧;長歌粗,短歌疏,詩平平聊自娛。”此二聯頗聞于時,江南僚友有以為妒者。又有百一峰閣,為園中最高處,余所手建並題聯云:“平地起樓臺,恰雙塔雄標,三山秀拱;披襟坐霄漢,看中天霞起,大海瀾回。”客有誦此聯,決余必當復出者。

百一峰閣之左有樓三楹,余輯《全閩詩鈔》於此,因以為樓額。其聯則集前人句云:“藏名詩酒間,竹屋紙窗清不俗;養拙江湖外,風台月榭悄無言。”樓之下為寶蘭堂,因庋褚蘭亭石刻於此,即集《蘭亭》字云:“隨遇自生欣,暖日和風入懷抱;靜觀可娛老,崇蘭幽竹有情文。”
 
桂林太守興靜山,以四月四日周甲初度,余以聯壽之云:“宜民頌起延年後;壽世筵開浴佛先。”一切其官,一切其時,同人咸以為工巧。蓋顏延年曾居此官,聊借用二字以寓壽意,尚不覺吃力也。
 
廣西節署之東南隅有銅鼓亭,庋大銅鼓一,壁上嵌謝蘊山、錢裴山二先生銅鼓詩石刻。其上有樓,因呼為銅鼓樓。地勢最高,宜於登眺。桂林千峰百嶂,盡在眼中。迄今七十餘年,樓漸剝陊,樓下榛莽塞徑,無過問者。余蒞任之明年,始捐俸重修,並拂拭銅鼓。時幕府諸君皆能詩,因共和謝、錢韻張其事,僚寀亦以次繼聲,遂有《銅鼓聯吟集》之刻。樓既新,僉謂宜有聯,因憶前人有集山谷、東坡句,云:“全以山川為眼界;故應賓主盡詩人。”若移作此中聯語,情景俱合矣。因書而懸之樓楹云。
 
桂林棲霞山中有寺,由寺後穿山腹,可達七星岩。上有碧虛亭,為范石湖舊跡。亭前兩石柱刻聯云:“先文穆風流宛在;家學士丘壑偶然。”款署范時崇。蓋康熙中曾為粵西藩伯者,先文穆是石湖,“家學士”則不知所指,遍詢之都人士,並檢志乘中,皆不得其人,存以俟考。
 
《堅瓠集》云:“泉州府學某教授,南海人,頗立崖岸。一日設宴於明倫堂,演《西廂》雜劇,有無名子書一聯於學門云:‘斯文不幸,明倫堂上,除來南海先生;學校無光,教授館中,搬出西廂雜劇。’某出見之,赧然自愧,故態頓除。”以下諧語。

《堅瓠集》又云:“常熟桑民悅懌以才自負,居成均時,為丘仲深所黜。後就教職,書對於明倫堂云:‘文章高似翰林院;法度嚴於按察司。’”
 
又云:“天啟中一巡按,為逆璫造生詞,題楹柱云:‘至聖至神,中乾坤而立極;允文允武,並日月以常新。’有錄其詞以獻魏忠賢者,忠賢讀之不解,問左右何事說到黃閣老。蓋黃立極者,同時宰相之名也,左右曰:‘某御史與爺作對耳!’忠賢艴然變色曰:‘多大御史,敢與我作對!’趣召緹帥拘之,左右為之再三解晰,始喜。”

又云:“吳郡吳文之,初名濟,方九歲,即工屬文。嘗自書對聯云:‘移門欲就山當榻;補屋常愁雨濕書。’與同里張濟同塾讀書,客聞其才,出對云:‘張吳二濟聯床讀。’文之應云:‘嚴霍同光間世生。’客善繪事,自撰句云:‘畫草發生,頃刻工夫非為雨。’文之應云:‘筆花燦爛,須臾造化不關春。’客喜,即以為畫室楹聯云。”
 
又云:“吳門有富翁鄉居者,求楊南峰書門對。此翁之祖曾為人僕,南峰題云:‘家居綠水青山畔;人在春風和氣中。’上列‘家’‘人’二字也,見者無不匿笑。”
 
董文恭公有族人某居京師者,廳事懸一舊人所書聯云:“賢者亦樂此;卓爾末由從。”其字甚雄偉,寶之二十餘年矣。一日紀文達師偶過之,詫曰:“此聯殆不可掛也。”某詰其故,師曰:“上聯首著‘賢’字,下聯首著‘卓’字,非君家遙遙兩華胄耶!”某始爽然撤去。
 
京師戲園每演一劇,必分開數日,始了其緒。蓋勾留觀者,使不能中途而輟也。有集聯云:“把往事今朝重提起;破工夫明日早些來。”可稱工切。又鄉村戲臺聯云:“父老閑來消白晝;兒童歸去話黃昏。”又有集《四書》句云:“聞弦歌之聲,賢者亦樂此;見羽旄之美,鄉人皆好之。”上聯謂崑腔,下聯則亂彈武戲也。又一聯云:“或為君子小人,或為才子佳人,登場便見;有時歡天喜地,有時驚天動地,轉眼皆空。”語雖質俚,亦自隱括。近有集《禊帖》字云:“稽古昔畢類其人,賢以生為,趣由丑作;托清閒鹹臨此地,情隨事感,曲有文聽。”又吳立甫拔貢大本醉後為人促作戲臺聯,因集句付之云:“古今人何遽不相及;天下事當作如是觀。”又有作戲臺後一聯云:“凡事莫當前,看戲何如聽戲好;為人須顧後,上臺終有下臺時。”則幾於格言矣。
 
京師慶寧園戲臺聯云:“大千春色在眉頭,記當年翠暖珠香,曾遊贍部;五萬鶯花如夢裡,念此日丁歌甲舞,重睡昆侖。”詞意在可解不可解間。或云是乩筆。大抵戲臺聯莊諧並宜,但忌俗耳。或集經語云:“治世之音安以樂;君子有酒旨且多。”則莊重不佻,用於官廨尤宜也。
 
余紫松提戎步云曰:“記得圓明園有一戲臺聯云:‘堯舜生,湯武淨,五霸七雄丑末耳,伊尹太公便算一隻耍手,其餘拜將封侯,不過搖旗呐喊稱奴婢;四書白,六經引,諸子百家雜說也,杜甫李白會唱幾句亂談,此外咬文嚼字,大都緣街乞食鬧蓮花。’”似此大識力,大議論,斷非凡手所能為。或以為自大內傳出者,近之。

對聯有可解頤者。康熙時,廣東詩僧住海珠寺,交通公卿,寺塑金剛與彌勒環坐,對聯云:“莫怪和尚們這般大樣;請看護法者豈是小人。”又楊蘭坡題倒坐觀音像云:“問大士緣何倒坐;恨凡夫不肯回頭。”又江西某君題養濟院云:“看諸君腦滿腸肥,此日共餐常住飯;想一樣鐘鳴鼎食,前身都是宰官身。”
 
乾隆庚子歲,二藏活佛來朝,供帳極盛,住雍和宮,遠近僧徒參謁者,月以千計。活佛高坐跏趺,無少動也。未幾以出痘死。有好事者送一挽聯云:“渺渺三魂,活佛竟成死鬼;迢迢萬里,東來不見西歸。”時傳為笑柄。
 
魏善伯徵士題范覲公中丞廁聯云:“成文自古稱三上;作賦於今過十年。”廁不必聯;然如此雅切大方,亦自可喜。若《一夕話》所載:“莫道輪回輸五穀;可儲筆劄賦三都。”又:“但願生民無殿屎;不慚宰相受堂餐。”又:“官司不令多中飽;燕飲應知無後艱。”則又遜前語矣。
 
繆蓮仙《塗說》云:“安徽無為州老諸生得欽賜舉人,自作一堂聯云:‘並未出房,幸虧得白頭發秀士;何嘗中式,倒做了黑耳朵舉人。’蓋俗以衙門中未上名而幫差者為‘黑耳朵’,故戲用之。又有一廩膳生,得欽賜副榜者,亦自書一堂聯云:‘說甚功名,只免得三年一考;有何體面,倒少了四兩八錢。’未句蓋言廩祿也。”
 
袁簡齋先生云:“或傳程魚門編修晉芳《京中移居》詩云:‘勢家歇馬評珍玩,冷客攤錢問故書。’予笑曰:‘此必琉璃廠也。’詢之果然。因記商寶意移居,周蘭坡與萬晴初訪之,見門對云:‘豈有文章驚海內;從無書劄到公卿。’萬曰:‘此必商君宅矣。’詢之亦果然。”
 
《續消夏錄》云:“張明經晴嵐,除夕前自題門聯云:‘三間東倒西歪屋;一個千錘百煉人。’適有鍛鐵者,求彭信甫書門聯,信甫戲書此二句與之。兩家望衡對字,見者無不失笑。二人本辛酉拔貢同年,頗契厚,坐此竟成嫌隙。所謂凡戲無益,此亦一端也。”
 
魯亮儕觀察性粗豪,而所居屋狹,自署其門聯云:“兩間東倒西歪屋;一個南腔北調人。”見《茶餘客話》。
 
《堅瓠集》載:“漳浦趙從誼知獨山州,州城極荒涼,衙署尤陋,趙自題楹柱一聯云:‘茅屋三間,坐由我,臥由我;里長一個,左是他,右是他。’”
 
《柳南隨筆》云:“崑山歸元恭先生,狂士也。家貧甚,扉破至不可闔,椅敗至不可移,則俱以緯蕭縛之。遂書一扁曰‘結繩而治’。又除夕署其門楹云:‘一槍戳出窮鬼去;雙鉤搭進富神來。’其不經多此類,時人呼之為‘歸癡’云。”
 
陳文恭《續訓俗遺規》內載一事云:“常州一老布衣,平時奸狡,自號清客。書門對曰:‘心中無半點事;眼前有十二孫。’有人續寫其下云:‘心中無半點事,半生不曾完糧;眼前有十二孫,十個未經出痘。’見者絕倒。”
 
有一縣令自題其署外大門云:“愛民若子;執法如山。”實非良吏也。他日有無名子續寫其後,成一長聯云:“愛民若子,牛羊父母,倉廩父母,供為子職而已矣;執法如山,寶藏興焉,貨財殖焉,是豈山之性也哉。”記得宋漫堂《筠廊偶筆》中載:“一年老令君大書縣治之前曰:‘三不要。’下注:‘一不要錢,二不要官,三不要命。’次日視之,則每行下各添二字:‘不要錢’下曰‘嫌少’;‘不要官’下曰‘嫌小’;‘不要命’下曰‘嫌老’。”蓋與此同一惡謔也。
 
有某太守,清苑人,曾令涇縣,以貪酷聞。一日晨起,見廳事貼一《四書》集句聯云:“彼哉彼哉,北方之學者,何足算也;戒之戒之,南人有言曰,其無後乎。”
 
前明袁蘀庵於令以荊州守罷歸,流寓金陵,落魄不得意。大書門聯云:“佛言不可說,不可說;子曰如之何,如之何。”亦自謂以經對經也。
明末有海中渠魁,至普陀山設齋一月,手題楹柱云:“自在自觀觀自在;如來如見見如來。”其字至今猶存。
 
公牘中字義多不可解。嘉應湯滋圃游幕南陽時,戲作聯云:“勞形於詳驗關諮移檄牒;寓目在欽蒙奉准據為承。”亦所謂以不解解之也。
 
嘉慶間,粵洋有巨盜郭,忘其名,乳名郭婆帶,雖剽掠為生,而性頗好學。舟中書籍鱗次,無一不備。船頭一聯云:“道不行,乘桴浮於海;人之患,束帶立於朝。”在洋驛騷多年,官兵莫敢捕治。後為百菊溪制軍招降。予以官,辭不受,於羊城買屋課於,以布衣終。

嘉慶間,周蓮塘大宗伯兆基甍,德州盧南石師代之。時費西墉為京兆尹,與周至好,往吊日,一哭而殂。京師戲為周作挽聯云:“一品頭銜讓石;三聲腸斷失西墉。”

李艾塘云:“揚州虹橋東岸,有靈土地廟。其前為過街亭,凡喪殯出城,廟僧輒有路祭,禮拜誠敬之意,如所親昵,以此為終歲盂飯計。惟風雪苦寒不能出戶時,但於枕上聞千百人履聲及笑語歌咢,不絕於耳,每生寶山空回之感。廟中有集聯云:‘到處雲山到處佛;當坊土地當坊靈。’上語為金冬心農《登嵩雜述》詩句,對語為鄭板橋題如皋土地廟聯,句云:‘鄉里鼓兒鄉里打;當坊土地當坊靈。’”
 
“青春鸚鵡,楊柳樓臺”,司空表聖《詩品》句也。陳曼生郡丞集二句為對云:‘綠綺鳳凰;梧桐庭院。”注云:“張子野詞。”請梁山舟學士為書楹帖,學士愛其工麗,欣然書之。後遍考子野詞,並無此二句。蓋竟屬郡丞杜撰也。
 
嘉靖末,宜興大疫,有二青衿俱死,同上閻王殿,一從東廊,一從西廊,各相眄以目。王察其籍,皆以無罪放回。從東者述所見柱上聯,語為:“天道地道,人道鬼道,道道無窮。”恨不見西柱對。從西者述所見云:“胎生卵生,濕生化生,生生不已。”其餘所見皆同。
 
福州鄉俗,每逢端午節,既於朔日懸蒲插艾於門庭,而五日午時,又必用紅箋書對句,貼於楹柱,謂之午時書。蓋自前明已然,亦桃符之別調也。相傳徐振烈即徐五自作門前午時書云:“門幸無題午;人慚不識丁。”曹石倉先生以此賞異之。近日通行之語,如:“海國中天節;江城五月春。”及“保艾思君子;依蒲祝聖人。”語尚近雅。時人又有自出新制者,未免纖佻,其用“艾旗招百福,蒲劍斬千邪”及“蒲帶榮封一品;艾旗捷報三元”舊語者,蓋十家而九,則墮入惡道矣。
 
程春海侍郎在京邸續娶,黃左田先生贈聯云:“調羹定識威姑性;灑翰應增呂子書。”陳石士前輩用光亦贈聯云;“博議書成臨月按;合歡酒熟對花斟。”皆自謂雅切續娶,時亦頗傳誦之。按:此沿用俗傳《東萊博議》成於新娶一月事,實未考也。本書自序,謂“屏處東陽之武川裡,有從游者,談余語隙,波及課試之文,乃取左氏書理亂得失之跡,疏其說於下。旬儲月積,浸就篇帙”云云。無一語涉及新娶者。又考呂公年譜,初娶韓元吉女,在紹興二十七年,時居信州,不居東陽。後乾道三年,持母喪,居明招山。學子有來講習者,四年已成《博議》。五年二月除服,乃繼娶韓氏女弟。則是書實成於喪制中,流俗所傳,不足辨矣。


令狐少俠整理、轉載
13/6/2011


註:(1) 本文轉載自攜手國學研究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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