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引經據典】《仁學》 作者:譚嗣同
摘錄章節
四十二
以言乎大一統之義,天地間不當有國也,更何有於保?然此非可以一蹴幾也。世亂不極,亦末由撥亂反之正。故審其國之終不治也,則莫若速使其亂,猶冀萬一能治之者也。且其間亦有劫運焉,雖獨夫民賊之罪,要由眾生無量生中之業力所感召而糾結。吾觀於中國,知大劫行至矣,不然,何人心之多機械也。西人以在外之機械,製造貨物;中國以在內之機械,製造劫運。今之人莫不尚機心,其根皆由於疑忌。乍見一人,其目灼灼然,其口緘默,其舌矯矯欲鼓,其體能卑屈,而其股肱將欲翱翔而攖搏,伺人之瑕隙而踏焉。吁(1),可畏也!談人之惡則大樂,聞人之善則厭而怒。以謾罵為高節,為奇士,其始漸失其好惡,終則胥天下而無是非。故今人之論人,鮮不失其真焉。京朝官益以攻擊為事,初尚分君子小人之黨,旋并君子小人而兩攻之。黨之中又有黨,黨之中又自相攻;一人而前後歧出,一時而毀譽矛盾。如釜中蝦蟹,囂然以鬨,火益烈,水益熱,而鬨益甚。故知大劫不遠矣。且觀中國人之體貌,亦有劫象焉。試以擬諸西人,則見其委靡,見其猥鄙,見其粗俗,見其野悍。或瘠而黃,或肥而弛,或萎而傴(2)僂,其光明秀偉有威儀者,千萬不得一二。或曰:中國人愁困勞苦,喧隘不潔,易生暗疾。向之所見,蓋無無病者也,固也。然使既以遭遇攻其外,不更以疑忌巧詐自蠹(3)其中,彼外來之患害,猶可袪(4)也。豈非機心之益其疾耶?無術以救之,亦惟以心解之。緣劫運既由心造,自可以心解之。
* * * * *
【語譯】依照大一統的理念,天地之間本不應當有國家存在,更不存在要保其國了。但這種社會並不是一蹴可就的。社會動亂若不達到不可治的極點,也無從實現撥亂反正的目的。所以看(考察)到那個國家終究不可治了,不如讓它快點亂起來,還可以希冀它能夠有萬分之一治理的可能。況且其中也有劫運(的定數)存在,儘管獨夫民賊的作惡多端,關鍵要通過衆生無數輩子中的業力所感召而纏繞聯結。我觀察中國(的局勢),知道一場大劫不久將要來到,不然的話,爲什麽國人的心思有那麽多的機詐呢!西方人以外在的機械製造產品,中國人卻用内在的機械製造劫運。現在的(中國)人無不崇尚機詐之心,其根源全在於(人與人之間)的猜忌。初見一個人時,其目光總是炯炯地盯住對方,(雖然)語言緘默,但舌頭(暗中)躍躍欲言,其身體能做出卑躬屈膝的表現,(但)他的手與腳卻將要與對方搏鬥並將之攫取,(只是)在窺伺對方的空虛以便乘機(將對方)踐踏。噓!真可怕。談論到人家的壞處便(暗中)歡喜,聽説別人的長處(優點)便討厭乃至發怒。用謾駡的方式展示自己的高尚節操、(自)認爲是奇士,從此開始便漸漸失去了好壞的標準,最終便是整個天下全無是非(觀念)。因而評價現在的人,很少有不失真的。朝廷中官員更是把攻擊別人作爲能事,起初還分別以君子與小人(爲群體)結黨,不久便連同君子與小人一道進行攻擊。黨派中又再產生黨派,(同一)黨派内部又互相攻擊;對一個人的評價前後不一,(對同一)時間(的事物)譭謗與讚譽也十分矛盾。就像熱鍋中的蝦子與螃蟹(一樣),鬧哄哄地,竈中的火更加大,鍋子中的吵鬧便更加厲害,因而知道大劫的到來不久了。再看中國人的外貌,也像是有劫象存在。試以西方人來比較,便可見出中國人的萎靡不振,見出中國人的庸俗鄙陋,見出中國人的粗魯俗氣,見出中國人的野蠻兇悍。(外形方面)有的人面黃肌瘦,有的人虛胖而肌肉鬆弛,有的人矮小而脊梁彎曲,其間容顔光明英俊具有威儀的,千萬人之中找不到一兩個。有人說:中國人的生活憂愁勞苦,又處在喧囂狹小而不乾淨的環境中,容易感染慢性疾病。(由此看來)之前所見到的種種跡象沒有不是病態的,本來就是如此。然而倘使遇上外來勢力的進攻,不更加用(他們)猜忌懷疑的心態奸詐地在内部進行侵蝕,那些外來的禍患還是能夠祛除的,難道不是(這)機巧心在增加其疾病嗎?沒有方法可以挽救他們,也只有用心才能解除它。因爲劫數既然是由心造作的,自然可以用心去解除它。
(註:譯文轉載自蔡日新之《仁學注析》頁332-337。)
令狐少俠
16/4/2021
(1)吁:音虛。
回覆刪除(2)傴:音淤。
(3)蠹:音到。
(4)袪:音驅。
點解選呢篇?
回覆刪除不言而喻。
刪除